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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黛没看达宁，自顾垂着眼盯自己的脚尖，有点神思不属的样子。

秦南乔垂眸，剔剔手指，不疾不徐地分析。

“这床榻是按照天朝贵胄们习惯寝卧的样式打造，从天朝到这里，这么个又沉重又昂贵的嫁妆，运送是个极大的麻烦。”

“但是，安宁公主还是千里迢迢地运送了过来，说明，这是她非常喜欢的床榻！”

“都督大人，觉不觉得这事很奇怪？那么远，你母亲都把这些家具运送过来了，去逻娑城却没有带去？”

达宁对秦南乔点点头，转而凝视着云黛，“云黛，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他说我，不是大师。

威压，瞬间弥漫在呼吸中。

云黛敛目，此前，她屡次求助达宁，都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现在，达宁居然还帮着秦南乔对她施压。

她算是看明白了，达宁和秦南乔是一伙儿的。

云黛的语气，强硬了起来，“你们也看到了，这床榻被保护得很好，这就是原因！”

秦南乔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经意扫过达宁，却见他若有所感地注目云黛，显是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她。

如果…云黛有问题，达宁会怎么做？

云黛抬头，无畏地看向秦南乔，嘴角挂起了恼意，“大师不如直接告诉奴家，大师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秦南乔凝目，看着瞬间张开一身利刺的云黛，目光若海底风景一般，能清晰看见内容，却又深邃得没有止境……

事实上。

云黛只需要回答，天朝规矩是死人睡过的床榻，是属于给子孙留的底财，可以不用殉葬。

因为，这就是天朝的规矩。

然，云黛却因此生了怒。

说明，她在离开天朝前，要么年纪小，来不及经历这些事，要么她出身高贵，不需要知道这些事。

可云黛是丫鬟，出身不高贵。

达宁说，她还回过一次天朝，那她为什么不知道天朝有这个规矩？

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为什么又要恼羞成怒呢？

只有一个解释，她离开天朝时的年纪很小，小到不记事。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年龄是造了假的！

这么一来，问题就多了。

安宁公主是来草原和亲的，带个碍事的小孩做什么？

还是一个不惜伪造了年龄的小孩……

秦南乔淡淡瞅了瞅神情沉默而苍凉的达宁，他…显然也是和她有一模一样的疑问。

皇家事，当真是如蜘蛛网一般，不经意动了一根线，就会发现哪里都是线头。

能帮达宁的，也就仅止于此了。

秦南乔决定绕开这个话题，专心追查自己的目的。

“都督大人，走吧！这地方，没有我们要找的那扇门。”

说着，她抬腿便向外走去。

“等等。”

达宁急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还请大师再仔细找找，看能否……”

这时，葛尔急匆匆跑进来，附耳在达宁身边低语了几句。

听罢之后，达宁立刻变了脸色。

“怎么了？”

秦南乔也察觉到了达宁的沉重，转头询问。

达宁轻吸口气。

“刚接到消息，说是那八个小厮中，有刺客混入……现在，我得赶过去跟阿不思头人解释此事。”

“刺客？”

秦南乔眼前闪过那双清洌洌的眼，还有那一闪而逝的幻象，“我可以和都督一起去吗？”

“这……”

达宁微皱眉毛，片刻又舒展开，“走！”

“等等！”

云黛突然出声。

达宁收脚，却不转身，也没说话。

云黛也在那一声后，没有继续开口。

僵持了一会。

还是秦南乔看不过去，开口说道：“云黛嬷嬷有话请讲。”

“阿不思头人欠我个人情！”云黛扬起脸来，擦擦眼角，“你们带我一起去。”

“什么人情？”达宁终于转过脸来看向云黛，冷漠的眸子里有那么几分怀疑。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但愿，有用！”云黛冷着脸，不肯看他。

达宁还想问，秦南乔已经将目光落回达宁脸上，“都督，一起吧。”

达宁收了快要溢出唇齿的话，负手，出去。

云黛看着秦南乔，“谢谢。”

秦南乔笑笑，出去了。

云黛急忙跟上。

外边，百余个全副武装的同罗将士，已团团把秦怀瑜和伊曼等人，围在了中间。

见到他们出来，同罗将士中有个阔脸大汉，立刻迎上前来。

“阿不思头人已等候多时，都督，请！”

秦怀瑜和伊曼早有默契，一左一右把秦南乔护在中间。

达宁并不急着迈步，“这位大人，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我，西北军副总参间卓。”大汉答。

达宁，“头人可有受伤？”

“脸被刮了个口子！”间卓回答。

“无碍吧？”

“头人很生气！”

“刺客抓住了吗？”达宁眉毛挑动了几下。

“自杀了。”间卓说。

死士！

死无对证。

看来，达宁是被人算计了。

达宁气得声音都变了，“太狡猾了！”

“刺客是一个女孩！”

达宁愣了愣，转眼看看如被雷击的葛尔，面色冷了下来，“确定？”

间卓：“当然确定！”

葛尔扑通跪地，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那些小厮是他去物色来的，虽说时间仓促了些，但，这不是他失职的理由。

间卓也看明白了，退了两步，给达宁留了处置此事的空间。

达宁却没动。

“葛尔！你说，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相信！”

葛尔是父亲给他的护卫，他不相信他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若不然，自己早已死透透了。

可，葛尔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秦南乔淡淡插嘴，“葛护卫！失职固然有罪，可纵容恶人，就是在置你家爷与死地！”

葛尔身子一颤，匍匐着爬到达宁身边，“爷！属下失职，陷爷与这般危境，但属下对爷，绝无二心……”

达宁仰头，过了一会，“起来吧，希望阿不思头人能相信我们。”

间卓似乎是相信达宁的，叹了口气，道：“间卓祝愿殿下好运！”

半盏茶后，大家就看到了间卓为什么用那种语气、说那句话的原因。

旷野辽阔。

风吹草低，见牛羊。

骑马的壮汉们，无视他们的到来，挥舞着马缰，示威一般地呼啸着，在他们周围疾驰而过。

精美的蒙古包群如一个个雨后蘑菇般，齐整，林立。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大家的目光全部被蒙古包前那极其惨烈的一幕，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