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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孙诚）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消失，变成一个逼仄的小巷。

萧瑟的秋风拂面，巷子的两旁散发出难以忍受的霉味，巷子的尽头，一颗枯萎而扭曲的机器树斜插入墙壁内。

周围没有人行走，整座城市也没有任何光亮，地面上铺满了垃圾，碎裂的电子晶屏、锈蚀的机器残臂、锋利的合成瓷片……他们就仿佛身处一个废弃的垃圾场。

李非决闭眼想要控制梦境，却失败：“梦境变了，这已经不是我的梦了。”

宋尧点点头：“也不是我的梦。现在应该到孙诚了。”

他们走入一条小巷，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颗和刚刚那颗相同的机器树木，地面上的电子晶屏仍放在树木旁。

宋尧一愣：“这条小巷和刚刚我们走过的巷子一模一样。”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却发现天空之上是一座倒过来的城市。

那座城市的建筑街道都与他们现在所处的城市完全相同，只不过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繁华而热闹。

宋尧移开目光，向四周望去，却发现整个空间的四面都有一座布局完全相同的城市：“孙诚的梦就像一个封闭的方体空间，每一面都有一个相同的城市。”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李非决接过宋尧的话：“只是，相对的两座城市朝向相反、现状相反，一座宛如废弃的垃圾场，一座繁华先进；呈九十度角的两座相互连接的城市现状相同。”

宋尧点了点头：“我们刚从一座废墟城走向了完全相同的另一座废墟城市。”

话音刚落，宋尧似是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引力，双脚忽然倒转，整个人向上方极速飞去，李非决抬起手想要抓住他，却仅仅只是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瞬间，宋尧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变成一个细小的点，飞向空中的城市。

李非决大喊道：“宋尧！”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城的静谧。

宋尧迅速向相反的城市飞去，他只觉得一股极其强大的压力将他牢牢地压制住，他甚至没有办法使用任何控梦技巧。

突然间，伴随着“哗啦”一声，整个世界似乎瞬间颠倒过来，宋尧感觉天旋地转，大量湖水裹住他的全身，又灌入口鼻，令他难以呼吸。

宋尧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用尽全力向上游去，在快要窒息时冲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微风拂面而来，他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片刻后，宋尧抬手将眼睛旁的水抹掉，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人工湖中。

周围的世界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照亮了天际，霓虹灯光闪烁，天空之上则是他刚刚和李非决所在的漆黑而破败的城市。

此时，微型耳机中传来一个焦急而担忧的声音：“宋尧，你怎么样？”

宋尧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枚小小的按钮。宋尧自从变出这个按钮后就一直握在手里，从来没有遗失过。他按下按钮，轻声道：“我没事。”

耳机那头轻舒了一口气，李非决心中的巨石在瞬间消失：“那就好。”

宋尧浮在水中，看着头顶漆黑的一片：“没有白日，只有黑夜，映照出做梦者晦暗而恐惧的内心。”

宋尧向湖水对岸游去，耳边传来李非决的问话：“为什么会出现四个相同的城市？”

宋尧在触碰到湖岸时再次按下手中按钮：“我刚刚想了想，大概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孙诚有人格分裂，体内有四重人格，正好对应我们之前分析过的凶手的精神状况。”

宋尧接着道：“第二种是——孙诚和王昊一样，都不再是原来的他，孙诚或许也做了换脑或是记忆交换手术，他早已被另一个人代替。”

他继续道：“而代替者因为承接了多重记忆而导致记忆混乱，在梦境中造出了四座布局完全相同，但境况却不同的城市。我建议等梦境结束后对他进行脑部检查。”

宋尧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猜测——这些城市中或许会隐藏着他的记忆。”

宋尧继续分析道：“他的梦不像楚天那样混乱与分裂，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变化。他隐藏在梦中的秘密应该不会像楚天那样分散。我们分头行动，去找他梦中的‘保险箱’。”

说着，宋尧将双手一撑，从湖中爬出，站定到岸边。

“嘟嘟——”

忽地，就在宋尧站定的那一刻，警报声响彻整座城市，一束巨大的光从湖面上掠过，定格在他身上，几乎是同时，无数红点出现在他的胸前，宋尧知道这是精确步/枪的激光制导器。机器般冷漠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放下你手中的东西！举起手来！”

微型耳机传来李非决的声音：“我听到警报器响了，你没事吧。”

宋尧小声道：“没事。”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他捏了捏右手拳头，再次张开手时按钮便不见了，他缓缓抬起双手，望向正对着自己的守卫者们。

相反的城市中。

李非决的耳畔环绕着警报器的尖厉声响，他望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光柱，握着按钮的左手紧了紧，他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警惕的男声传来：“注意，有人入侵，”那人正在分配任务，“1队向西，2队往东，3队跟着我来这边。”

孙诚的心理防御性机制太强，迅速察觉到有人闯入他的梦中，所以派出守卫来抓捕李非决和宋尧。

李非决下意识伸手向腰际探去，却发现别在腰间的枪早已不见，他捡起地面上一柄已然锈蚀的匕首，贴着墙壁向反方向走去。

逼仄的巷子里堆满了老式相机和一些废弃的家居用品，铜制的碗筷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晕。

“在那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拿着枪械的枪手大喊道，“放下武器！待在原地！”

李非决立刻转身，踏过阻挡脚步的铜制器具，按下手中的按钮，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小声道：“宋尧，孙诚的心理防御机制太重，你多加小心。”

话罢，他迅速将按钮放入口袋之中，向巷子尽头奔去。

“砰砰”，几声枪响，有子弹擦过李非决的脸颊，划出丝丝血痕。

在孙诚的梦里，李非决感到一种强大的压制感，这种压制感从头顶袭来，令他的双腿疲惫无比。而身后的追兵却仿佛拥有无尽的体力，步伐反而越来越快。

还差几步李非决就要抵达巷子尽头，身后的枪支也早已瞄准他的后背，“砰”的一声，子弹擦过他的左肩，射入墙壁中。

李非决顺着惯性而向前一倾，连忙稳住身形。

随着“砰砰”几声，子弹擦过李非决的身体，落在地面上，弹壳弹起，发出脆响。李非决向左侧一扑，朝前翻了一个跟头，拐入左侧的暗巷中。

他皱了皱眉，向旁边的围墙上一撑便翻入庭院之中。

在他正在打量四周，想要越过庭院时，脚下忽然一空。强烈的失重感涌来，他瞬间坠入一片黑暗中。

他重重地落在地上，疼痛从全身传来，他挣扎着要站起时，一双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别说话。”

李非决向声源望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抬起手，指了指上方。

李非决向上微微抬了抬头，便听到“嗒嗒”的脚步声。

李非决打量眼前的男人——男人的脸被岁月雕刻出苍老痕迹，可眼里却噙满了温柔与慈爱，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老式衣服，手上提着一盏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

等脚步声离去后，那盏灯被递到李非决的面前：“小伙子，帮我拿一下。”

李非决一怔，有些犹豫，似是担心眼前的人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男人皱了皱眉，不满道：“让你拿个东西还这么麻烦！”

说着，他就把灯盏扔到李非决怀中，按了按膝盖，努力稳住身形，半是嘲笑自己道：“老喽，老喽，腿脚不行了，蹲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喽。”

他一手捶着大腿，一手捶着腰，挣扎着站起来，借着灯光，望向李非决：“小伙子长得真俊啊，今年多大了？”

说着他就转过身，毫无顾虑地将后背留给李非决，向前方没有边际的黑暗走去。

李非决提起灯，跟上他的脚步：“二十七。”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惊喜，“都二十七了呀！”他笑了笑，“要是我三十岁时就能有孩子的话，他今年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一方小小的烛光晕染在男人的脸上，点亮隐藏在无奈之下的温柔，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老来得子，孩子今年才十二岁。”

十二岁！李非决一惊，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楚天。

忽然，周围渐渐浮现出了微弱的光亮，随着老人的前行，洞穴的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一只又一只机器萤火虫，它们停歇在洞壁上，安静地发着光，仿佛为男人照亮回家的路。

萤火虫的身下浮现出无数的数据，数据聚合在一起幻化成数不清的相片，男人微微佝偻着腰，指向其中一张电子照片：“你看，这是我儿子，他叫乐乐。”

乐乐？

李非决一愣，乐乐不是孙诚的儿子吗？

他想直接问眼前的男人，但又怕引起他的警惕，就在他正在想如何措辞时，男人颤巍巍地将手贴向照片。周围的萤火虫自动为他让开一方小小的天地，男人轻轻抚摸没有任何质感的“照片”，满足地将手收回，自豪一笑：“我儿子也很俊！”

照片里的男童在过生日——烛光明亮，男童背对着镜头，低着头许愿，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蛋糕，身边围满了笑容明媚的同学，他们正闭着眼、双手合十地祝福他。

李非决望着眼前快乐的男孩，忽然明白宋尧的悲哀从哪里来——十二岁的孩子应该像照片中的孩子一样快乐无忧，而不应该如楚天那般抑郁而绝望，更不该像楚天的同学那样霸凌其他的孩子。

照片记录了男童幼年的时光，每一张照片里男童都露出小小的虎牙，笑容明丽到让李非决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男人继续向前走去，手中的光亮随着他的行进而左右晃动：“学校里肯定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他，”他突然转过头，问道，“小伙子有没有喜欢的人？”

李非决一怔，立刻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宋尧，转移话题道：“我有个朋友在相反的城市里。”

男人愣了愣，有些惋惜道：“那可真是可惜，这个世界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两个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分开，两者中感情更深的人会先离开对方。”

他苦笑道：“我和我爱人在一起时还没有这个规定。不知道为什么，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突然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吸到这个城市来了。”

听到这句话，李非决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承受的沉重，双腿几乎都无法抬起，他的世界在刹那间变得颠倒混乱，心头涌现一幅幅宋尧的影像，他强撑着问道：“那你从来没有想过去那个城市看你的妻子吗？”

男人的神色有些难过：“想过，可两个城市之间只有一些悬浮在空中的巨石。”

他叹了一口气：“我多次尝试过去对面的城市，但每块石头之间的距离太远，我做的防护措施以及攀爬设备又不专业，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妻子在怀孕三个月时离开，而他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李非决思索了一会儿后望向布满萤火的墙壁，他指向壁上的照片：“这些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李非决一愣——这些照片都是眼前之人想象的！

除了控梦师之外，只有梦境的主人才可以凭借自己的意识来改变梦境。这说明，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孙诚！可是孙诚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和这个男人的长相完全不同啊。

但这是梦境，孙诚会以什么样的年龄、或是什么样的形态出现，都无法推算。孙诚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李非决忽然想起宋尧说过的话——他隐藏在梦中的秘密应该不会像楚天那样分散。我们分头行动，去找他梦中的“保险箱”。

李非决思索道——孙诚的秘密会以何种形态出现呢？

他知道了男人的软肋，便说谎道：“我就是从上面的城市来的，我有办法送你回去，但我需要一个东西作为交换。”

男人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他立刻欣喜道：“什么？”

李非决望着男人，“你这里有没有一个上锁的东西？”

男人忙不迭带地点头道：“有，有，我给你！”他立刻转过身，颤巍巍地提着灯向黑暗的尽头走去。

李非决将手放于腰际，准备随时抽出捡到的那把刀，以免男人做出伤害他的举动。

不远处，男人快步折返，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箱子。

箱子已经被他打开，他的眼里噙着泪水，仿佛闪烁着激动的情绪与无尽的希望。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李非决的面前，将箱子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东西怕是我喝醉的时候写下的，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吧。”

李非决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缓缓蹲下，将箱子打开，只见箱子之中躺着一张白色的纸，纸张上写着：楚天是我的孩子。

什么！李非决的瞳孔倏地扩大，楚天也是这个人的孩子！

瞬间李非决就反应过来，他问道：“楚天的小名是乐乐吗？”

男人点了点头：“他出生的时候我取的，只是他妈妈以为我抛弃了他们母子，从来没有叫过乐乐这个小名。”

一切都说得通了，眼前的男人因为自己孩子的自杀而痛苦不已，在楚天即将脑死亡时为他做了记忆转换手术，使他转换到王昊的身上！

而他自己也做了换脑手术，将自己的记忆转移到了孙诚身上。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给自己也做这个手术呢？宋尧之前不是说楚天没有父亲吗？

难怪潜意识审讯中孙诚会发现纰漏，因为楚天早在3月18日就已经死了，而潜意识审讯中的时间是6月1日，孙诚根本就无法在教室中找到楚天。

李非决抬眼望向男人充满希望的双眸，半晌后道：“我带你上去。”

说着，李非决按下手中的按钮：“宋尧，两个城市之间有悬浮在空中的石头，这些石头是连接两个城市的通路。我怀疑在城市的中间还会有孙诚的‘秘密’，我现在上来，和你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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