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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光渐渐融化，春风吹到的时候，陆窈的身子越发笨重，正躺在院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夫人越是临近生产，越要起来活动一下，”李娘子正要出门去采买食材，挎着菜篮子一出门就看到陆窈这副懒散的模样，笑道。

“我知道，这不是刚刚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了，”陆窈伸手到背后，揉了揉酸疼的腰，自从月份大了之后，她这脊椎骨日日被沉重的肚皮牵引着往前扯，稍稍走动几步就疼得厉害。

“一会儿记得再起来走走，”李娘子嘱咐道，看着陆窈的目光满是关爱，仿佛这是她的一个小妹妹一般。

和陆窈一起接触的这些时日里，她算是发现了，这位贵人虽然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人美心善却是真的，对待她和她的儿子也是极好的，甚至给了他们一大家子人一条活路。

既然人家给她活力，她也要投桃报李，这么一接触下来，李娘子已经离不开陆窈了。

“虽然隔壁就住着王稳婆，咱们也不能放松大意，您肚子里可是揣着两个崽呢！”

李娘子谆谆教导，她自己生儿子的时候就难产了许久才生下来，“可不是我吓唬你，这妇人生产啊，原本就是一条腿迈入阎王殿的。”

陆窈被她善意的唠叨磨得没了办法，揉了揉耳朵，站起身，“知道了，这就走。”

说着，她扶着已经完全把脚尖遮盖的肚子，缓缓在院子里走动着。

李娘子瞧着她那颤巍巍的样子和极具规模的肚子，心肝儿直颤。

“虎子！过来扶着！别成天搁那瞎玩！”

李娘子又不放心，吼了一嗓子，把一旁和小金子玩的儿子给呼了过来

虎子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小金子没了玩伴，豆子大的黑眼珠子满是不高兴，虫嘴张开，冲着李娘子龇了龇口器，以示不满。

“没事儿，走得慢些就是。”陆窈摆手，“让他们玩去。”

虎子满眼放光，掉头就朝小金子跑去，小金子眼珠子里闪过满意，还是它的主人贴心！

李娘子气得叉腰，陆窈好笑，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去，别去得迟了没有新鲜的了。”

李娘子对着虎子哼了一声，“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着，她打开门。

脚步顿住。

“诶，王稳婆，你们这是去哪儿呀？”李娘子一出门就看到隔壁预定好要帮自己家夫人接生的稳婆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往马车上搬东西，急眼了。

“哦，是李娘子啊，我家儿子昨夜回来说东启人马上要打到我们这儿了，一路烧杀抢掠的，这不是准备去京城投奔我们亲戚去了。”

王稳婆悄悄看了一眼小院里面，拉着李娘子，“我跟你们说，你们家里的男人也不在，要不和我们一起去京城躲躲？”

李娘子听了这个消息，浑身冒起了凉气。

“东启人怎么就打过来了呀？”

他们正是想要躲避战乱从东启跑来西景的，她家汉子靠着硝石矿好不容易谋了生计，刚刚稳定下来，就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六神无主了起来。

“我听我儿子说，是因为城郊发现了硝石矿，被东启的那个摄政王盯上了。”

“他可是一个大魔头，我儿子说他这一路打过来，路上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的，遇兵杀兵，遇城屠城。”

王稳婆满脸严肃。

“这……”李娘子跺脚，回身，正巧看着陆窈正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听她们谈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巴巴地瞅着陆窈。

在她心中，陆窈就是主子一样的存在。

“我们就不去了，”陆窈婉言回绝了王婆带上她们的建议，“我们家的汉子们都在郊外的矿上，我们得先把这个消息给他们带去。”

“行吧，”王婆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陆窈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个小娘子一瞧就是个双身子，战事要是起来了，她这肚子只怕是悬了。

“一路平安，”陆窈淡定地站在院门口冲王稳婆一家挥手，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巷子里恢复了寂静。

“夫人，我们怎么办？还有您马上就临产了，要走了也不方便啊！”

李娘子也没了出门采买的心思，皱着眉头，像只热火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陆窈抿唇，变了脸色，神情急促地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矿山上的男人们，”刚刚面对王稳婆时候，陆窈满脸淡然，实则心急如焚。

是她大意了。

想着李娘子一行人需要吃饱饭，正好记起以前师父带她游历的时候发现的硝石矿，就想着正好发一笔战争财，两面都是与她有仇结怨的人，她正好居中赚一笔，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双方打战正好又顾不上她，能赚一些是一些，待他们分出个胜负了，自己再抽身离开。

然而她忽视了，到底民斗不过官，一个硝石矿的发现，难免会引起双方的争夺。

而她，居于中间，没有一个护身的倚仗，就是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小金子，”陆窈喊了院子里的金色甲虫，让人去报信脚程太慢，“去矿山上，通知马仁他们赶紧离开，东启打过来了。”

小金子虽然不知道情况很危急，但是看得懂陆窈的脸色，只见金光闪过，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去哪儿了？”虎子眼瞅着刚刚还在和自己玩的金甲虫一下就不见了踪影，一脸疑惑。

“夫人，我这就准备行囊，等他们一回来我们就上路离开。”李娘子匆匆往屋里去。

安排好了一切，陆窈才扶着竹椅子的扶手轻轻坐了下来，心脏剧烈地跳动，抬手抚上胸口，勉力想要压下胸腔里那股子突如其来的恐慌。

容珺，屠城。

陆窈深吸一口气，她抬眼看着蓝天，恍惚中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容珺时的情景，那会儿的天与今日一样，万里无云。

温润的公子隐于马车上，给她递了一块玉佩。

玉兰香依稀萦绕在记忆中。

这样的人，会屠城吗？

陆窈扶着“呯呯”乱跳的胸口，猝不及防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她的心脏就开始不听使唤了。

还没有到再见他的时候。

陆窈起身，决然地往屋里走去，必须要离开。

“马叔！”

陆窈正要进屋收拾行囊，身后却传来虎子开心的呼唤。

小金子这么快就通知到了？

不对，便是通知到了人，也不该这么快就赶回来……

陆窈转身。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马仁，就他一个，肩上趴着刚刚才出家门的小金子，身后，李娘子的家人迟迟没有出现。

“夫人，大事不好了，”马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矿山那里出事了，我今日下山见掮客来着，正在回去的路上，就遇到了东启的军队。”

“他们直接就上了山。”

“李重六他们，应该被堵在了山上，现在生死不知。”

啪嚓——

李娘子呆愣地站在厨下门口，手中包好的瓷碗一下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