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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头端详了一番大头锦鲤，道：“这小东西不仅牙尖嘴利，看修为也到了筑基期，把它带走当个灵宠倒是也不错。”

大头锦鲤疯狂上下摇摆它的大头：“是呀是呀！美人，我再修四百年便能去跃龙门啦！把我带走稳赚不亏的呀！”

江也却冷不丁地问道：“前辈钓鱼是为了吃吗？”

大头锦鲤：？

姜老头：“为了好玩。”

江也却：“那前辈想养灵宠吗？”

姜老头：“老头我养自己都困难，养什么灵宠？”

“晚辈知道了。”江也却双手捧起大头锦鲤，锦鲤躺在江也却的手心里，如同躺到了一块滑嫩豆腐上，它刚有些飘飘欲仙，江也却轻轻一抛，又将它送回到了奔腾的河水中。

这一抛让大头锦鲤十分猝不及防，想再扑腾回江也却身边时，河水已经将它卷走，大头锦鲤不甘心地喊道：“美人——咕噜噜——我还会再回来的！——咕咕噜——”

江也却在衣摆上随意擦擦手，又坐回到姜老头身边。

姜老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江也却的反应，他并不意外，只是说道：“这小鱼精喜欢你喜欢得紧，怎么不带回去？”

江也却平淡道：“它只是喜欢我的长相而已。”

姜老头：“你生的如此俊俏，因长相而心生欢喜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嘛。”

“若只是喜欢我的脸，我将它带过去，日日朝夕相对，它便会发觉我这个人实在是不怎么样。”仿佛是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江也却不大开心地抿了抿唇：“等到那个时候，再漂亮的面容都变得庸俗可憎了。”

姜老头评价：“年纪不大，哪来这么多人生感悟。”

“……我就是知道。”江也却生硬道：“世间情爱纵使有千万种，也唯有亲情最为牢固。”

“是吗？不见得吧。”

姜老头一挥衣袖，眼前场景几番变幻，最后定格在了拥挤的居民楼、嘈杂的街道、和又小又破的警察局。

江也却微微一震，猛地站起身。

姜老头老神在在地摆手：“别激动，幻境而已。”

警察局外，穿着制服的女子握着手机蹲在台阶上，电话那端传来刺耳的叫喊。

“你都三十岁了还不结婚已经够给我和你爸丢脸了的！现在还想领养什么小孩？！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想都别想！”

女子无奈：“我现在工作这么忙，怎么谈恋爱结婚？”

“没空谈恋爱，有空养孩子是吧？！早知道你这么不让人省心，当初就不应该生你！你就不能学学你你弟弟？……”

女子麻木地听着电话里喋喋不休的辱骂，过了很久，才放下手机，捂脸痛哭起来。

她回到岗位，同事安慰她：“那小孩长得那么可爱，以后肯定不缺好人家领养的，你别太担心了。”

女子勉强笑了下：“那样最好……对了，有他家里人的消息吗？”

同事摇头，谨慎地开口：“比对了一些被拐儿童的信息，都对不上，据那对人贩子的说辞，被遗弃的可能性大一点。”

说完，两人的情绪都低落了起来，另一个穿着高阶制服的人走过来，拍了拍他们的桌子：“人贩子说得话能当真么？说不定是人家亲生父母没看到新闻呢。”

“说的也是！”他们打起精神，继续投入到紧密的工作中。

画面一转。

办公室里，中年女人把卷子拍到桌子上，她戴着细框眼镜，眉心有一道细细的竖纹。

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十六岁的江也却。

少年纤细瘦弱，头发很短，只有一层毛茬，穿着宽大的校服，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色让他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姜老头插话道：“这脑瓜子怎么剃的跟个猕猴桃似的？”

江也却：“经常理头发费时间，也费钱，索性剃光了慢慢长。”

姜老头看向江也却。

没钱、没时间，或许可以扩写一个一万字的悲惨故事，但江也却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既不值得特意提起，提起时也不会因此难过。

女人严厉地说道：“这次小考为什么又睡着了？第四页整面大题全都没做！我知道你都会，但你也要写，万一下一次名次和分班挂钩了，你怎么办？”

江也却不解释，只说：“对不起，李老师。”

李老师：“对不对得起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得起你自己。”

少年还是不说话，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地面。

李老师似是看出了哪里不对，伸手把江也却拉过来，摸了下江也却的额头。

李老师拧起眉毛，语气却放轻了：“发烧了？怎么不和老师说？难受吗？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难受的，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江也却扯住欲走的李老师，说道：“李老师，这次真的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李老师：“你……算了，给你批个假条，下午回家休息吧。”

拿了假条，江也却没有回家，或者说他也没有家，回福利院的话还会让院长担心。

他又去了让他考试睡着的“罪魁祸首”——一家零件代工厂。

老板劝他回去休息，他不同意，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边拧螺丝，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英语单词。

姜老头看着都有些心酸了：“这什么黑工厂，连童工也雇？！”

江也却辩解道：“我那时候满十六岁了，不算童工了，老板人很好的，别人家都只要全职的，只有他让我打零工。”

姜老头意味深长地说：“哦——你也知道他对你很好吗？”

江也却愣了愣。

画面再次转动。

布置温馨的客厅里，江也却在给一个大概四五年级的小女孩讲题。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李老师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她摸摸小女孩的头，对江也却说道：“你愿意来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我又要备课又要管她，每天都要累死了。”

江也却：“给筱筱讲题很轻松的，李老师，你还是不要给我钱了……”

“哎。”李老师叉起一块苹果递到江也却手里：“说什么呢，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商量好的，请你可比请家教便宜多了。”

晚饭时，小女孩盯着红烧鸡翅咽了咽口水。

然后伸出筷子，夹起一只最大的，放到江也却碗里。

“小却老师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天天来给我讲题！”

李老师和丈夫相视一笑，也夹了一只放到女儿碗里：“那你可要乖一点，不然小却老师该不愿意来了。”

于是筱筱又对着江也却撒娇，饭桌上一家人笑作一团。

“其实，筱筱根本不需要补课。”江也却轻轻道：“是李老师不想让我再去贪黑打零工，又怕我缺钱，想方设法补贴我而已。”

姜老头不语。

眼前景象又来到了江府。

五岁的江也却不大爱讲话，小满刚有了兽体，是一只小鸡崽，黄澄澄毛绒绒的，天天围着江也却叽叽喳喳地转。

江也却也不理他，偶尔看看图画书，偶尔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有人逗他他就笑一笑，没有人时他也不找，就自己待着。

江父虽然希望江也却黏人开朗一点，但也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还对江纵云说：“你娘小时候也性子冷，不爱讲话，却儿倒是随知意了。”

他过去抱起江也却，把小小的江也却高高举起，吓得江也却紧紧搂住江父的脖子。

江父愿望得逞，哈哈大笑，颇为满足。

他们用爱推翻了江也却缺乏安全感的童年，用包容筑起一所坚不可摧的巢穴，一点一点地融化了江也却。

画面定格，又变回到了那处万籁俱寂的河边。

“你仙根纯净，天生剑骨，一颗七窍玲珑心又犹如匪石，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姜老头道：“可你情感淡薄，冷心冷情，前世种种苦乐于你而言皆如云烟，今世你父兄兢兢灌溉、十六年呕心沥血才叫你记挂这一丝情。”

“大道无情，而剑之一道，最为接近天道，剑修与无情道可谓是相辅相成，若换了旁人，我定要让他修习无情道，配上这一身资质，若道心坚定，飞升成仙、成神都指日可待。”

“可你——”姜老头话锋一转，“修不了无情道。”

江也却不解：“晚辈为何不能修无情道？”

姜老头笑笑，捋着胡子道：“无情不是你的道心，可你的道心应是什么，需问你自己。”

道心。

江也却阖眼。

他想修道吗？

……应是不想的。

他不贪图富贵，不奢求长生，前世好像过的很累，但他也没觉得有多苦。

即使知道自己的新生不过是别人辉煌生涯中的陪衬，他也不曾嫉妒羡慕。

他无所谓命运，好坏都是麻木。

如果不是为了父兄，这样的他应该是不想修道的。

他本应该死在那场大雪里，是小白狗把他从死亡边缘拽回来。

他努力过好每一天，想再见小白狗一面，想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不知道它过得怎么样。

他又想到了女警的眼泪，想到了被合上的卷子，想到了碗里热腾腾的鸡翅。

想到傻乎乎的阿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但还会抱住他说有他在。

想到小满说，也许完不成剧情我会被抹杀掉，不过也没事，却宝开心最重要啦。

想到了阿兄的叹息，想到了阿爹那句“希望却儿仙途坦荡”。

想到了母亲的剑。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大道无情……

可他为了谁而生？为了他人对他的情；他为了谁修道？为了予情于他的人。

所以应是——

大道有情。

刹时，山川万物皆入他心，江也却听见风吹，闻到花香，他看到日升月起，星光漫天，嫩芽破土而出，雏鸟呖呖鸣叫。

再睁眼，道心已定。

姜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也却利落地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向姜老头行礼道：“前辈指点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姜老头道：“哎——别跪早了，老头我有没有说过，我只指点我的徒弟，旁人我是不管的。”

江也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前辈不嫌弃晚辈愚钝，请前辈收晚辈为徒，出幻境后，晚辈便会向玉清山掌事禀明，退出这次入学试。”

姜老头矜持道：“你直接拜了我，是不用和他们争这劳什子入学试了，既如此，我便收你为徒吧。”

江也却作势便要磕头，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

姜老头道：“入我门下，我还有一个要求。”

江也却：“前辈请讲。”

姜老头一抬手，江也却腰间系着的觉意剑飞到了姜老头手中。

姜老头将剑横在江也却的头顶，目光灼灼，语气沉沉道——

“我要你以道心起誓，此生，你的剑，永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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