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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 章 茶艺速成班

  • 作者:西西特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1-28 08:49:36
  • 完书字数:23214

陈子轻意识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京市的一家医院里了,他没多久就又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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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特提醒您任务又失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系统“你的两个标注任务,都只检测到你吐血那一刻之前的数据。”

陈子轻绷着的那根弦一松“噢噢这样啊这么人性化了吗我都不习惯了”

不用做日常了,结束了。

吐血前他只收过一次警告,表现挺好的。标注2能否成功,取决于标注1长久以来的质量评估,他没问题的,肯定没问题。

身体的状态每况愈下,陈子轻想找个角落慢慢死去,谁也不给看。

他不愿意让那三人守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失去呼吸和心跳,他也不愿意死前一刻见到的是他们那一张张痛苦不堪的脸。

要不自杀吧。

陈子轻想到这就恨不得赶紧付诸行动,他打算选一个不破坏公物,不妨碍别人的方式。

割腕太疼了,跳楼的话,医院的窗户是封着的,陈子轻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找系统买药。

有种药能让他达成目的,售价五万。

原来死这么贵啊。

陈子轻咬牙买了药,吃了,可事情的发展不在他预料中。他竟然没死成,他只是睡了一觉,人还在被前任们势力包围的医院,生死都在他们的监控中。

这个结果让他意识到,他必须要走架构师的设定,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结局。

而架构师的设定,估计就是他不想看到的那个局面,一个不少的送他离开。

药白买了,积分白花了,陈子轻只能卧床等待死亡,等待感情线的终点到来。

“444,你是知道这个结果的吧,药没用。”陈子轻闻着消毒水混合的其他气味,“我的积分本来就不多。”

系统“让你花积分买教训,长个记性。”

陈子轻“”

长记性了,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他什么也不做了。

陈子轻下不来床了,他的虚弱是从骨子里往外渗透的,那是无论多先进的医学科技都束手无策的虚弱。

死神降临,阎王敲门,活着的人牺牲一切都只是徒劳

陈子轻在这病房呆了不知几天,三个前任一个都不在他的床边看守,甚至都不在他清醒的时候现身露面,全避着躲着。

恐怕是他一昏睡,他们就过来,一起或者轮流。

有哭的,也有静静坐着,站着的。

陈子轻精神萎靡,他们想跟他告别就要快点了,不然来不及。

虽然官方小助手没向他发来登出传送通知,但他的直觉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提醒他,那个时间将近了。

病房里总有一医护人员和道士大师进进出出,医学搅和着法术,勾勒出了命运交响曲,色调大

悲。

陈子轻一边做着各种检查,一边体会着生命的逝去。他问监护系统要歌听。

放的是好日子。

陈子轻听得整个脑袋都嗡嗡的,那股子伤感有所转移,他说“我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架构师给我安排的病吗”

系统“这个区人各有命,不能改动他人的必死之局,否则就要承接对应的命盘。”

陈子轻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前尘往事,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是失去平衡的紊乱跳动,他用力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系统“祷告吧。”

“我祷告了,我第九个遗愿的后半段到关键阶段了呢。”

陈子轻记得他的苍蝇柜里有四个加油烟花礼包,他使用了一个。

那烟花在他脑中绽放,拼凑成了“加油”二字。

很俗,很美,很短暂,也很绚烂。

他以此鼓励快要前往下一段旅途的自己,鼓励这段旅途中未完的他们。

一天晚上,陈子轻被抬上私人飞机,漂洋过海来到国外,进入庞大的医疗基地。

结果还是一样,没有什么奇迹出现。

陈志轻在病床上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他见到了三个前任里的其中一。

季易燃还是那张脸,那副眉眼,那个体格身形,一身严冷笔挺的深色西装三件套,领带束紧,皮鞋锃亮,唇色冷峻地抿着。

他像是刚从一场重要的会议上下来,指间残留翻阅过文件的气味。

但他靠近病床的那一瞬间,身体里就没有征兆地蔓延出了一股强烈汹涌,又难以形容的窒息。

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形的溺水,他不挣扎,他沉在水底,随时都会溺亡。

陈子轻由着季易燃坐在病床边,伸手抚摸他的眼角眉梢,和他消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

季易燃喉头渗着积压的腥甜,他吃力地牵动肺腑“是不是,”

停顿半晌,他才无比艰涩地开口“你给季常林画续命符,”

“不是。”陈子轻断断续续地呼吸着,“是我修改了别人的命盘,别人本该承受的,我来承受了。”

季易燃没问改的是谁的命盘,他握住挚爱的手放在唇边,很长时间都没有下一个动作。

泛白的手指关节,打破了他的伪装。

陈子轻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你们一天天的都在谋划什么,现在才跟我打照面。”

“别给我扎针喝药,请道长做法了,我自身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你们也不会不”

忽然就有微弱的哽声传入他耳中,他不往后说了。

男人的哽声渐渐清晰,渐渐变大,他哭了出来,哭得整个宽厚肩背大幅度的起伏,眼泪打湿了爱人的手。

陈子轻不知所措“易燃”

季易燃痛苦又绝望的低低哭着,他全然没了大家族家主和集团操控者该有的魄力与从容。

失去方向,

失去目标,

前方的平坦大路断了,天也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子轻的指骨潮湿,季易燃的泪水从他指尖滑落,滴在床被上印出水花,他蜷了蜷手指,所以是他要死了,三人挨个进来和他告别吗

三人这次不抢了,都不愿意做第一个,逃避害怕。

不知道最后是用什么法子排出了顺序。

陈子轻心说,不是一起进来就好,三双悲痛的眼睛同时落在他脸上的份量让他吃不消。

这么想着,季易燃就放下他的手,弯腰把冰凉咸涩的唇贴在他眉心,停了一会就直起身离开了病房。

总是挺拔的背脊被天意压弯了,脚步踉跄,背影落魄颓然,瘸了的左腿随着走动,一下一下拖在地面上,腿的主人毫无掩盖它缺陷的心思。

因为心疼它的人,快要不在了。

季易燃离开后,谢浮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进来。他穿的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介于少年感和成熟之间的清爽干净,没打领带,没特意梳理发丝,浑身上下都是随意而松弛的味道。

如果忽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眼底激烈叫嚣的痛楚,倒确实像是来探病的普通朋友。

谢浮没坐下来,他俯身,停在一个略显礼貌的距离,声调如常,只是气息里裹着浓重的苦味和腥味,不知进来前咀嚼过多少药片,嘴里是不是都破烂了。

“突然就吐血了,突然就病倒了,突然就无药可医了。”

陈子轻望着他。

眼睛被捂住,有指腹摩挲他垂下来的眼角,头顶响起谢浮的自言自语。

“赚再多钱,权势再大,有什么用。”

谢浮若有似无地短促一笑“没有用。”

陈子轻的睫毛在他没有温度的掌心里煽动,犹如一对就要失去生命力的蝴蝶翅膀。

有温热的吐息落在他耳旁,伴随一声“我料到了。”

他睁了睁双眼。

谢浮叹息“料到了和发生在眼前,是有差的,两者隔着一条沟壑。”

那是多大的沟壑,能把整个世界都吞没进去。

谢浮一直捂着床上人的眼睛,他不看,也不让对方看他。

他们四目相视,并不能让他在这个情况下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波动,只有毁天灭地的自我厌弃,和死气沉沉。

“你不属于这里,你早晚都要走。”

“现在,你真的要走了。”

“要去哪”

“或者说,要回哪。”

“不能说。”

“还会不会再见”

“也不能说。”

陈子轻听着谢浮的自语,他几次艰难地吞咽唾沫,手心里渗出虚汗,背上也有,他的病服湿了。

谢浮的衣服上没有混乱的烟酒味,只有他熟悉的雪松沉香,一缕一缕地钻进他的呼吸,融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到捂着他眼睛的那只手开始发抖,从轻微到剧烈

只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那抖动的弧度传染给了他,

他也抖了起来。

“那你能说什么”

“不是要为难你,

你知道的,我不舍得为难你。”

谢浮忽而笑出了声音“算了。”

眼睛上的手拿开了,陈子轻的眼前是一片阴影,有颤抖的触感落在他眼皮上面。

陈子轻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浮已经离去,病房门口出院了迟帘的身影。

迟帘还是那次爬山的休闲服,他就没换过,衣服裤子都皱巴巴的,和他的人一样,变成被咸味浸泡过的白菜叶。

他每往病床方向走一步,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在被削肉剔骨。

“我最后一个来和你告别,要是你有什么忘了和他们说的,可以和我说。”

迟帘停在距离病房几步远的位置,他下巴上有青渣,眼框充血,碎发凌乱,全身都是浓到呛人的烟草味和烈酒味。

陈子轻的精气神接近尾声,他轻轻摇头,靠毅力强撑着给迟帘争取时间。

“没有要说的了吗。”迟帘败将一般耷拉着脑袋,无形的战马死在他脚边,他再也拿不起长枪,身上那套破烂的盔甲被他剥下来,露出伤残流血的皮肉筋骨。

“不去爬山就好了,不去江边吹风就好了。”

那是太过幼稚又天真的想法,不愿意面对现实。

迟帘蹲下来,双手抱住脑袋,憔悴的面颊深深埋进僵硬的臂弯里“到底是怎么了查又查,查不出来,做法,做法也找不出你撞邪的迹象。”

陈子轻费力找到语言能力“我不是病了,也不是撞邪。”说完这句,他就没了力气。

“那是什么”

迟帘猛然从臂弯里抬起头,抬起一张淌着水痕的脸“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摇晃着站起身,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你不能和我们中的哪个有情感瓜葛,我们三个就互相监督互相约束,我们甚至在防着你,生怕你什么时候一时大意受了谁的迷惑,踏出了那一步。”

迟帘崩溃无助“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通。”他喃喃,“我想不通。”

“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想,白天想,晚上想,我不明白。”

陈子轻的眼皮快要合上了。

迟帘颤着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腰背弯出脆弱的弧度,脑袋埋进他被撩起来的病服里,潮湿冷凉的脸蹭了蹭他柔软温暖的肚子,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他肚皮上面,嗓音沙哑带着哽咽。

“我没办法接受,我没想过这一天,我们认识12年,我们才认识12年”

迟帘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趴在床边痛哭了起来。

陈子轻在陷入沉睡前问系统,医生透露他还剩多少时间

系统“你问你前任们不就好了。”

“舍不得问怕挖他们的心我说你也真是,心软又愚蠢。”

“祷告吧,奇

奇。”

陈子轻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几乎都是意识不清的状态,清醒的次数和时长越来越少,越来越短。

一个深夜,他不想面对的情形还是出现了,三个人都守在他的床边。

那个时候,他冷不丁地听到了传送的通知,即将进入倒计时。

他对他们说,不要太难过,他只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得不离开了。

迟帘腿一软,单膝跪在病床边,他哭着吼叫,哭着哀求,像个为了让家长满足自己撒泼打滚的小孩子。

“那你带我走,我们有前世今生的关系,你必须带上我”

陈子轻算不出他什么时候暴露的蛛丝马迹,但迟帘只能想到前世今生,更大的可能想不到了。

包括谢浮跟季易燃,他们再聪明,再能揣摩,都无法探知到宿主任务相关。

那是规则不允许的,即便他们触碰到了,也会被无意识的屏蔽抹去。

“你有你的家人,朋友,事业”陈子轻话是对迟帘说的,又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还有另外两个无言地想跟他一起走的人。

迟帘冷静地打断“家人,朋友,事业,我都不在乎。”

“阿帘”

迟父跟章女士帮帮忙忙地现身在病房门口,他们听到儿子这句话,心里头又愤怒又伤心。

儿子竟然连父母都不在乎了。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孟一堃通知他们的。

至于孟一堃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他们看向病床上的人。

陈子轻悄悄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很细微,然而始终凝视着他的迟帘,谢浮,季易燃都捕捉到了,三人有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有的眼眸半睁,有的微微阖着眼。

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都红得要滴血。

迟帘的父母进来拉他劝他,紧接着,季家跟谢家也都来了人。

季家是季常林亲自来了,谢家是两个出色的直系晚辈和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们受突发疾病不能来的前家主嘱托,领了命,必定把现任家主带回国。

病房里上演着世界末日来临的崩塌。

传送进入倒计时,请陈宿主做好准备

原来感情线的终点在这里。

陈子轻费力地转动眼珠,挨个看了看被亲人陪着拉着的迟帘,谢浮,季易燃。

他看到了迟帘的泪,谢浮唇角的血丝,季易燃指间的鲜红。

你们其实是一个人。

这话陈子轻就算能出声,也发不出来,会被屏蔽。

他们睿智不凡,会不会猜到呢

陈子轻最后望向分叉了的三个男人。

关于从表情,眼神,到神态举止间的悲痛惊惶,迟帘毫不掩饰,谢浮用微笑伪装,季易燃则是隐忍的。

三个人,三种性情。

山水一程。

陈子轻有些红的眼皮缓缓地下垂

,会再见的。

会再见的。

检测到宿主的情感波动

一阵古怪的乱码后,恢复了机械声。

传送完毕。

陈子轻闭上了眼睛。

匆匆赶来的孟一堃大喊了一声,病房里的所有混乱骤然停滞。

病床上的人走了。

孟一堃不能缓冲,他没时间,因为三个发小全都陷入了昏迷。

他们没有求生的欲望。

迟帘心脏病发作,专家们告知他的父母,从他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他不能立刻做手术。

章女士眼前发黑,她踉跄着找地方坐下来,身上忽冷忽热头痛欲裂,迟父跟专家们交涉。

迟帘命悬一线之际,孟一堃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一年说了十多遍,不放心的又加了几遍。

孟一堃隐约感应到了迟帘微弱的生命气息,他胳膊支着床沿站起身“叔叔,阿姨,让医生来看看。”

二老定定神,忙通知医生过来,他们见孟一堃要走,便让他留下来等结果。

孟一堃哪敢留啊,他马不停蹄地去找谢浮。

谢家的晚辈跟长辈都在打电话,焦急万分手足无措。

布局相似的病房里,谢浮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苍白的唇弯起来一些。

他看起来毫发无损,实际正在从里到外的溃烂,仿佛凑上去闻,都能闻到腐肉发臭的味道。

孟一堃胡乱地搓了搓脸,他对着谢浮,说出刚才对着在迟帘耳边说了很多遍的话。

“老谢,他不要你跟着。”

“他不想你跟着。”

“他叫我告诉你,你要是跟过来,来生就不见你了。”

“老谢,你别跟着了,你听他的吧。”

谢浮的唇边明明还弯着,面上的笑意却像是没了,整个五官都显得阴郁骇人。

孟一堃说了顾知之在微信上交代的内容,就开始打出他自己准备的牌。

谢浮不像迟帘那么好应付,必须走两个路数。

“老谢,你走了,他的尸体谁管,还有他的葬礼,你要缺席吗他肯定想你送他最后一程。”

谢浮的眼角划过一条水迹,打湿了鬓发。

孟一堃按了按他的肩膀,一刻不能停地赶去见最后一个发小。

季易燃出现了心室颤动,医护人员在对他使用除颤仪,他们朝他的心尖跟胸口,不断的进行高压电击,他的身体一次次地震起来,落回去。

家境多富贵,事业多成功,也只是血肉之躯,凡夫俗子,逃脱不出生命脆弱的框架。

孟一堃上次恋爱是高中那场初恋分手的时候他没哭,这回他的眼睛从顾知之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开始湿润,就没干过。

鼻头都是红的。

不管是迟帘,谢浮,还是季易燃,他们都无法承受生离死别,想一起走。

这么多年下来,孟一堃的角色身份

立场几度变化,如今他成了给死人传话的,给活人带话的。

孟一堃让医护人员给他一分钟时间,或者30秒。

医护人员说不行,不能停下来抢救,他只能当着他们的面,凑近季易燃说话。

“老季,他让你别跟着。”孟一堃再次将这番话搬了出来。

“他说你最乖,最听他的话。”

“还说,”

“他还说,他想你带小花去看他。”

“你别跟过去,他不准。”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孟一堃嗓子干苦,他一边说,一边留意旁边的监护仪。

滴的一声。

孟一堃整个人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三个发小都没再赴死,却不能立即苏醒。

孟一堃见证了一场顾知之的骨灰跟牌位之战。

季,谢,迟三家在争夺那两样的拥有权。

顾知之活着的时候,章女士不肯要他,等到他死了,她却要了,抢了。

最终谈判是,三家合资建一个寺庙放他的牌位,请高僧坐镇。

至于墓地,是在京市某寸土黄金的墓园,挑了个风水宝地。

三家这么重视一个死人的归宿,为的是做给活着的人看。

这个深秋的兵荒马乱,在葬礼上画上了一个符号,不是句号,是逗号。

葬礼举办得十分低调,只有寥寥几个人参加,风很大,墓园周围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要连根拔起。

孟一堃的眉间拧着“川”字,最近他都在想,多年前的噩梦成了真。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他甚至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他念过想过,才让老天爷安排了这一出,他要负主要责任。

孟一堃的目光里,三个发小满头白发,瘦脱相,眉眼间是浓到化不开的悲寂。他看一次,内心就被震动一次。

那是他们痛失挚爱,悲伤过度的证明。

维系发小们生命力的人走了,他们余生都生不如死。

孟一堃走到墓前,看着墓碑上的人,前些天他收到了一个包裹,是这家伙寄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避开前任们的视线。

包裹里是一张纸条,和三瓶药。

保质期十年,这是孟一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时限。

孟一堃隐秘地咨询了权威人士,得出那三瓶分别是治疗心脏,精神,和情绪方面的药物。

权威人士透露,市面上没有,他想分别拿一粒药物做研究,也许能为医学界带来伟大的突破。

孟一堃拒绝了。他不清楚顾知之从哪弄来的药物,只知道纸条上的内容是让他三年后,把药分给他的发小们。

顾知之不自己给,还设置了时间,大概是怕当事人把药倒掉,或者不吃。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三年过去,再

大再深的伤口,也会有愈合的迹象。

到那时候再给他们药,他们是会接受的。

心态情感上的变化,决定了他们的态度和做法是否极端。

孟一堃对权威人士封了口,他不会再打探顾知之的来历,弄药物的渠道,因为他有种感觉,那是他查不到的层面。

毕竟顾知之会离奇的道术。

孟一堃怎么都不可能会想到,那不是道术相关,那是某个宿主花掉所有积分买的药。

他买完三瓶药,带着0积分前往下一站了。

思绪回笼,孟一堃在心里跟墓碑上的人说,顾知之,你在天有灵,多去他们的梦里看看他们,算我求你了。

你别不去。

你要是不去,他们就只能靠折磨跟煎熬撑下去,没一点甜头。

一阵风吹动墓前的鲜花,仿佛是在回应。

孟一堃从这年开始,每年的生日愿望都给了三个发小,原本是希望他们下辈子不要再遇见顾知之,不要再喜欢上同一个人。

想想还是换了。

换成下辈子还能遇见顾知之,和他在一起。

那是发小们的心愿,孟一堃等于是给他们加力,以求老天爷赏个脸。

三年过去,孟一堃顺利把那三瓶药送到了发小们手上。

那天他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准备,不曾想,三个发小滴酒未沾,平平静静地对他道谢。

京市商圈依旧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他们都沾上了商人标配的淡漠,无情,理智冷血。

没对象的还是没对象,订过婚的没再订婚,结过婚的没再结婚。

在京市权贵眼里,他们是另类,在跻身上流的群体心里,他们是攀附不上的钻石单身汉。

一场酒会上,三人相遇,各自游刃有余,风头无限。

谢浮慵懒地靠着椅背,颇具观赏性的手上有一个廉价粗糙的爱心打火机。

有归国的新贵打趣“谢董,这是什么大牌的新款”

谢浮笑“不值一提。”

那人好奇的想借用一下,被知情的老董阻止,告诉他说,谢董所谓的不值一提是对于他们而言。

在他个人那里,打火机是无价之宝。

心上人送的。

新贵恍然大悟,那这是谢董的弱点,必要时候可以利用。

老董把他的算计看在眼里,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心上人是亡人。

新贵的脸上浮现诧异之色,死了啊。他又打听为什么那三家的家主都在年轻力壮时白了头发。

老董有些忌惮地含糊其辞,叫他少八卦。他去洗手间,碰到了季家家主跟迟家家主,那两人好像发生过争执,面部神情充斥着卸下过身份的残留。

新贵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若无其事地颔首回应,洗洗手,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包房里乌烟瘴气,谢浮吸

着烟,

太阳穴胀痛难忍,

忌日快到了。

当天的二十四小时被分成三份,三人占据不同的三个时间段,一人八小时。

今年谢浮排在第三个时间段,从傍晚8点到12点。他决定一如既往的,提前一周推掉所有工作去庙里抄经书。

迟帘是0点到早上八点,他先去那里,照常读检讨信。

每一封都是一千三百一十四个字。

“以后我犯错就给你写检讨,你保证永远都能原谅我。”

“那我犯错”

“你犯错必然会引起我犯错,最终还是我写检讨,就像今天这样。”

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好似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天亮的时候,姑姑过来了。

姑姑让侄子到一边去,她撑开手上拿着的小板凳,坐在墓前说悄悄话。

岁数大了,腰不行了,站着难受,坐又坐不久,不到半小时就要起来活动。

“小顾,你在地下过得怎么样啊”

墓碑上的照片没一点灰尘,眉眼清晰明净,随时都要从照片里走下来的感觉。

姑姑叹口气,可怜的孩子,那么年轻就不在了。

可怜的侄子跟他两个发小,那么年轻就生白发,一颗心疮痍沧桑。

“姑姑年年多给你烧纸,让你在地底下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一直烧到姑姑烧不动了为止。”

“到那时候你就在我们的。”

“小姑,我跟你说,阿帘这段时间长了点肉,是我跟他说他再瘦下去,颜值就掉光了,他知道你喜欢什么,他重视着呢,就是要提醒,有时候会忘。”

风把姑姑掺白的头发吹乱,她也不往耳后别,任由发丝糊眼睛打脸。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有妻子,不会有孩子,只有你们的回忆,没什么不好的,怎么都是过,没人规定必须要走常规的模板,就想姑姑我不结婚,不生孩子”

又是一声叹息。

“小顾,阿帘那孩子没吃过几颗糖,你多保佑保佑他。”

“记得去他梦里啊。”

姑姑说了一通就走到侄子那边,装作没看见他在哭。

“阿帘,你跟小顾注定只有能陪伴一程的缘分,释怀吧,三年了,该释怀了。”

“一程可以用整个后半生去回忆,去怀念。”

迟帘哑声“我知道。”

姑姑拍了拍侄子的后背“小顾在看着呢,你别被你两个情敌比下去。”

要下雨了,真冷啊。

到了八点,墓前那块地方就是季易燃的了,天阴了下来,没有雨点掉落。

季易燃屈膝放花,西裤皱起痕迹的同时,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标签被他放下丢在一边,他狼狈,脆弱不堪。

“轻轻,我来看你了。”

季易燃摩挲

碑上的照片,戴在无名指的戒指散发着冷光,他说起工作上的烦恼,其他就没了。

就连烦恼也是他修饰过夸大了的。

他的生活轨迹太顺,唯一的缺陷就在这里,在墓碑

上一个来祭拜的是迟帘,他肯定吻过照片。

季易燃熟练地从西装外套里侧口袋拿出一块帕子,抖开,沉默专注地擦了擦照片。

确定把迟帘的印记擦干净了,季易燃虔诚而深情地凑上去,吻了吻里的人。

季易燃在墓前久久伫立,时间的流逝没了概念,他沉浸在人生仅有的一段彩色岁月里。

直到手机响了。

季易燃接到了家里佣人的电话,他的面色微变。

不多时,牧羊犬被佣人松来墓园,放在地上,它老了,快不行了,吊着一口气来的这里。

季易燃沉默片刻“轻轻,小花要去找你了。”

牧羊犬油尽灯枯,它趴着,尾巴很小幅度的摇了摇,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季易燃摸了摸它的脑袋“去找他吧。”

牧羊犬在季易燃眼皮底下,在墓碑上的人眼前没了生息。

晚上六点,谢浮来了。

谢浮不怎么说话,他坐到天色逐渐昏黄暗淡,再到夜幕降临,打开带过来的灯,拿出笔墨纸砚写瘦金体。

写一摞烧成灰,再写一摞,烧成灰。

既了然无趣,又专心投入。

墓园阴森森的。

阴风不敢把纸吹跑,写字的人浑身戾气,连鬼都怕。

晚上十点多,谢浮把最后一摞纸烧了,他就着燃烧的火焰点烟,不抽,只是用两指夹着。

“今年我又要在他们后面亲你,”谢浮阴鸷地勾了勾唇,转而一笑,“明年我第一个来看你,第一个亲你。”

“我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你想我撑几年,就连我的梦里告诉我,好嘛,老婆。”

“你喜欢的这副身体,我是一点都没伤害,你该夸我。”

“你夸不了。”

“我知道你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来这里看你,是我的一个寄托。”

“就像我期盼你来我的梦里。”

烟燃尽了,谢浮吻冰冷的墓碑,也吻冰冷的照片。

晚安,我的爱人。

墓园被三股势力守着,互相提防互相监视,不允许哪个破例犯规。

有一年,季易燃喝多了来墓园,他手下的人跟另外两家拔枪对峙。

季易燃孤身一人走到墓前,他不太清醒地拿出遍布粘贴印子的黄符,小半截经过特殊封存得芋头干,跟长眠于此的人生诉说他的一桩桩委屈。

黄符是怎么被毁的,芋头干是在什么心情下收藏保留的。

他喊轻轻,一改常态,难过又痛苦地一遍遍喊着。

这称呼被接到底下人通知前

来的迟帘跟谢浮听见了,三人当场大打出手。

打累了,躺在墓前的石板上面。

脸破相惨不忍睹,没人在意了,不用避开了,无所谓了。

“他的小秘密都给你了。”迟帘说话时,口中吐出血水溅在脸上,“他偏心。”

迟帘的拳头砸在地上,骨节瞬间渗出血点“顾”他歪着脑袋,脸上得眼泪和血迹纵横交错。生涩却又没那么生涩地唤处那个名字,“轻轻,你偏心。”

迟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放生大哭,喉咙里涌出无以复加的妒恨,怒不可遏地再次揪着季易燃打架“你他妈的瞒这么久,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季易燃的酒劲下去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把失心疯的迟帘扯离墓前,到照片上的人看不到的地方拳脚相加。

谢浮爬起来靠着墓碑,他粗喘着,用细长苍白的手梳里散下来的额发“原来你叫轻轻。”

“轻轻,”谢浮默念了几遍,温柔缱绻地笑着叫了出来,“你的名字让我熟悉。”

就像是,

前世也是今生这么相遇,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所以我们会有来生,对吗,轻轻。”

谢浮擦掉额头流下来的血迹,眼里含笑“会的。”

这个世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是为了你承诺的来生再见,才坚持到今天的。

为了能不残害谢浮,为了不让你留下的药物白费,我试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于是我就只爱你走过的路,待过的地方,吃过的食物,看过的风景。

我爱你。

没有一刻停止过。

一年年过去,迟谢季三家在掌舵者的带领下屹立不倒,他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自己也老了,退位了。

每到清明跟忌日,他们雷打不动的跑去墓园,其他月份大多时间都在寺庙守着牌位。

孟一堃去禅院看他们,听他们闲聊,听他们比较谁以前得到的爱更多。

到气头上就摊出那些个珍贵的小玩意,你几个,我几个,他几个。

纸玫瑰是一定会登场的,它是老演员。

不同的花色代表不同的寓意和花语,能让三人掰扯半天,抖着手吃药,才不至于被活活气死。

年轻时候比来比去,老了也比来比去,一辈子都要争第一。

很平常的一天夜里,迟帘,谢浮,季易燃三人在家里睡觉,不知怎么,他们同时睁开眼睛。

他在叫我。

诡异的念头来的突然,他们根本不去理智对待,他们只知道,爱人在叫自己。

那还等什么,去找他,现在就去。

不能让他等久了。

他们马上就要见面了,说点什么好,说什么都好。

迟帘喝下早就准备的药躺在床上。

谢浮坐在铺着宣纸的书桌前,咬着烟将枪口抵着太阳穴。

季易燃开车去江边,闭上眼睛走进春江水里。

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去找他们的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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