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此时正是粆舂飞速生长的季节，离成熟还些月份。苏案瑾担心付大壮家乡存量不足，命手下的人去各地医官署收集粆舂籽，上到州府，下到乡野，只要有的，哪怕一两都不能放弃。

而医官署那边听说顾荷研究出药方，半信半疑，当得知用到的药材是粆舂时，纷纷开口阻止。

“粆舂有毒，顾大夫莫不是想用粆舂毒死蛊虫？”

“这不可能，医官署的诸位又不是没试过？哪怕用毒药杀死体内蛊虫，其尸体堆积在体内，造成血淤，流血不通，还是一个死字。”

薛绛就是用的这种方法，杀死蛊虫不止一次，但后续病人还是会去世。最终他们得出结论:只有将蛊虫引出体内，才是唯一存活办法。

所以李大医官的想法没问题，但治疗方法出了问题。

“便是能治疗蛊虫，这种方法也不能用。诸位别忘了前朝如何灭亡的？粆舂有毒能致瘾，用它做解药，无异于饮鸩止渴。”

蛊虫是害，粆舂亦是害，别刚治好蛊虫，粆舂之祸又卷土重来。

人多有时候并不代表着力量大，还代表的心不齐，心不齐则扯后腿。

为防坏事，苏案瑾并不跟这些人解释，直接将那些个有异议的医官抓起来，全部带到营地帮忙，美其名曰亲自监督。

这些刚到湘阴，没经历过焚尸火化，生灵涂炭的医官们，无法体会湘阴百姓的艰辛。

......

单纯的粆舂籽并不能引出蛊虫，需要浓缩的，并配合特有的催化剂，激出它独特药性的才可以。

在顾荷的要求下，营地很快垒起数口大铁锅，蒸煮着粆舂籽，并提纯其液体。

粆舂籽有致瘾成分，随着蒸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沉醉的香甜气味。

医官署的医官们开始躁动不安。

顾荷给他们佩戴上口罩，让人在营地四周和各个通风口洒上硫磺，用来清理这种味道。

这是她这两天研究出的，能去除粆舂致瘾性的方法，效果显著。

液体很快治好，其他配料也陆续到场。

光靠自己一人无法供给全城解药，顾荷将薛绛等人叫到跟前，告诉他们解药的成分，分量和比例。

“李大医官呢？”

她眨了眨眼，在人群中见到了李凝睿以及新来陌生面孔，却未见着李大医官。

“祖父年迈，身体不适，还请苏将军和顾大夫见谅，”李凝睿目光闪躲，仿佛藏着心事。

顾荷点了点头，未及深究，毫无保留将时疫的治疗方法告诉他们。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她拿出手术刀，尚未有任何行动，就见面前忽然横放过一只手。

“用我的。”

苏案瑾深邃漆黑的凤眸，直直看着她。

顾荷微微一愣，盯着眼前白玉无瑕的手腕，好笑地解释，“不用你的血，也不用我的，得用患者自己的。”

这是为了营造相似环境，降低虫子警惕性。

她叫来一名染了时疫的将士，在他手腕上割开一条口子，将血滴入装有解药的竹筒。

之前实验，她将硫磺和动物血液等东西混杂在一起，所以味道腥臭。这次显然与上次不同。

作用于人是治病的最后一步，场上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顾荷，盯着将士手腕那条汩汩流血的伤口。

初始倒没什么异常，直到五息之后，变故突生，试药的将士忽然握住自己的左胳膊，那里又疼又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男子苍白痛苦的脸，让人联想到令大人临死前的狰狞，许多人默默后退。

“放轻松，别用力，”顾荷见怪不怪，温柔提醒。

她亲自试过一次，当然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将士听话地松开手，强忍着手臂的疼痛与不适，直到伤口处冒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出来！”有人激动地大喊，“此法有用。”

“湘阴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你们看，又出来一只。”

随着时间过去，出来的虫子越来越多，很快积累半管竹筒。一只只鲜活蠕动的虫子，看得人们头皮发麻，面色发青，腿脚发软。

好在这样的可怖的情景并未维持太长时间，随着伤口血液凝固，再也没有半只虫子出现。

顾荷在这位将士身上扫视一周，确信无有残留后，收起竹筒。

“你感受感受。”

那将士握着拳头，感觉全身轻松毫无一丝痛处，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可是好了？”他的兄弟激动地询问。

“应当是好了，”他黑黢黢的脸上荡起笑容，“真的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场上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许多将士喜极而泣。他们有的互相拥抱，有的叩谢顾荷恩情。

薛绛等人皆一脸振奋喜悦，苏案瑾紧紧握住顾荷未受伤的那只手。

沈越禾喃喃自语:“如果井然再坚持半月，或许就不会去世。”

“休要多想，”岑溪风皱着眉头，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如果萧井然当时不想着走捷径，靠着一些邪门歪道，拴住男人的心，想来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这就是研制和治疗解药的全过程，后续还需要用到薛医官的灭疫药，和滋补气血、修复身体损伤的药。”

热闹地人群久久未有安静的趋势，顾荷只好提高声音大喊:“别的倒罢了，只是判断蛊虫是否排除干净，是一大难点，需要大家谨慎行之。”

“阿姐，还要用到我的药？”薛绛揉了揉耳朵，难以置信。

“这是自然，”顾荷笑道，“我的药只能引出活体，但人的血液里还有许多肉眼不可见的虫卵。这就需要你的灭疫药斩草除根。”

薛绛双眼明亮，“所以你早知道我的方法行不通，却仍将咱们几人分散，由我跟殷大人研究灭疫药，为的就是这个？阿姐你太厉害了！”

他说着，情绪上涌就要抱她，被苏案瑾领着衣领扔到一边。

“嘿嘿，忘记姐夫也在了！”薛绛不好意思道，手臂转了个弯，抱住殷陈南，被后者嫌弃的躲了过去。

“接下来你该去休息了，”所有人狂欢中，只有苏案瑾看向眼睛都睁不开的顾荷，握住她手腕的五指用力，“你已经将方法、过程告诉了他们，这里可以没有你。”

“是得休息了，”顾荷点头，声音沙哑飘浮，“劳驾，抱一下我，走不动了。”

说完便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昏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