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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琳没有在新西兰待太久, 11月底的时候她就飞回了洛杉矶，毕竟她还有很多其他工作。

保罗早已先飞回了洛杉矶。在那次谈话之后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聊更多有关复合的话题。乔琳知道他没有放弃，可她还需要时间考虑这件事, 她既无法拒绝他，又无法答应他。事实上，她很享受这种模糊的状态。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那部花了他们3700万美元的电影即将首映。是的, 这部电影不光超过了乔琳一开始预估的1800万, 甚至比合同约定的上限还多花了200万美元。

乔琳为自己的预算控制工作感到失败。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对自己喜欢的艺术家下不去手, 特别是保罗。

对一部剧情片来说这个成本实际并不低, 毕竟他们如果想要在票房上回本的话, 至少要卖到7400万以上。如果把营销成本算进去，至少他们得卖出快1亿票房, 才能保证有盈利。

乔琳能感觉到保罗在这件事上的压力，他站在公司院子里的棕榈树下不停地抽着烟，让她都要担心他的肺功能了。

“你能不能停下你的不良嗜好？”乔琳拿着两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健怡可乐, 递给他一瓶，又示意他把烟掐掉。

保罗耸耸肩，乖乖掐掉烟，又打开可乐，灌了一大口。

他轻巧地说：“我没什么自控力, 在这件事上。”

“得了吧，”乔琳抿了一口饮料，“你只是根本不想控制。菲奥娜说得对, 你跟昆汀·塔伦蒂诺, 你们两放在一起，就像是灾难。”

“为什么？”

“两个傲慢的男人，加上烟草、酒精和别的什么东西, ”乔琳摊了摊手，“等式右边只有一个结论。”

“什么？”

“混蛋。”

保罗被她这么评价也不恼怒，反而大笑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把我跟他比较？”

乔琳挑了挑眉，又喝了一口可乐，“你们都是靠着录像带成长的导演，都是两个痴迷于过去的电影极客，都是很快就成名的年轻导演，互相欣赏，都是两个混蛋。”

保罗没对这评价表示反对，只是靠在树上，悠闲地打量她，“你怎么不担心可乐损坏你的牙了呢？”

“如果你不担心吸烟会搞坏你的肺，”乔琳朝着他扬了扬下巴，“显然我也不用担心偶尔喝点可乐会搞坏我的牙。”

保罗耸耸肩，没反驳，又抬头看着一架客机从天空中飞过。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保罗突然问：“乔，你是不是担心我？”

乔琳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才说：“不然呢？我站在这里让路过所有的员工看到公司最大的合伙人跟导演在这里喝可乐？我很闲吗？”

“当然不，”保罗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很喜欢这样。”

“喜欢什么？”乔琳故意误解他的意思，“可乐吗？”

保罗不顺着她的话茬，“你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甜心。”

乔琳用眼神扫了一下他，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脸。保罗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在她那修得非常漂亮的指甲上留下一吻。

他不知道什么是法式美甲，可那不妨碍他欣赏她透着健康粉色的、闪亮亮的手指甲。

他有点遗憾地想，如果她手上还能带着他准备定制的戒指，那就更漂亮了。

乔琳把手从他手里轻巧地抽了出来，觉得他还有心搞这些小动作，看来完全没必要担心。于是她故意骄傲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留下保罗一个人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傻笑。

乔琳回到公司楼里的时候遇到了比尔，后者一脸无奈地盯着她摇了摇头。

“怎么了？”乔琳盯着他疑惑地问。

“下次能不能不要在公司院子里**？”比尔挑眉说道，“你没看到我新来的助理看着你们有多惊讶，那孩子走着走着就撞到了玻璃门上。”

乔琳笑着摇摇头，“我才没有在**。再说了，我说过那个玻璃门上应该贴点贴纸什么的，我们的清洁工确实工作很卖力。”

第二天乔琳来公司的时候就发现玻璃大门确实贴了贴纸。

“好吧。”她耸耸肩，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一天的新工作。

12月8日，《木兰花》终于迎来了它的首映式。

乔琳作为行政制片人穿着一身简单的蓝丝绒西装套装走上了红毯，媒体立刻拦住了她，想询问一些问题。

“乔琳，你觉得人们会喜欢这部电影吗？之前大部分观众都是从《不羁夜》上认识了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你觉得这部电影的故事会跟《不羁夜》相似吗？”

乔琳微笑着听完了这个问题，回答说：“不，我觉得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部电影跟《不羁夜》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无论是题材还是叙事手法之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人们会喜欢它，而喜欢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保罗是个非常棒的电影人。大部分电影人都没法像他那样拍电影，这是一个你从别处看不到的作品。他真的完成了非常出色的工作。”

“这是个群像电影，你最喜欢谁的表演呢？”

乔琳立刻被这个陷阱问题逗笑了，“当然所有人的表演都精彩极了，每个人都很棒，他们的屏幕反应非常好。”

乔琳还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就微笑着走开了。她毕竟是幕后工作人员，还是不要花太多时间接受采访了。

她还没走远就听到了远处一阵骚动，听动静大小应该是汤姆·克鲁斯。

刚刚她路过非媒体区时也有很多影迷在尖叫，可那比不上喊着“汤姆”名字的女孩们的尖叫音量。

乔琳脑子里随便想着东西，脚步却一点都不慢，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已经走进影院的朱利安·摩尔。乔琳走到朱利安身旁，跟她打了招呼，然后一起坐在了已经贴好名字的座位上。

制片人乔安妮跟导演保罗一起在电影开始放映前向观众们做了个简单介绍，然后放映就开始了。

保罗弯下身子从过道里走到了乔琳身旁坐了下来。乔琳有点惊讶，她旁边的位置原本是留给联合制片人丹尼尔的。可她不好询问保罗，只好继续把注意力留在电影上。

其实她还挺期待这次放映的，除了试映时的那次观看外，她还没有看过整部电影。

电影结束时片尾字幕上乔琳的名字出现了3次，分别是行政制片、助理珍妮特（声音）和特别致谢。

乔琳一边盯着字幕，一边想3个小时的时长对普通观众来说还是太残忍了，而且院线排片时也不占优势，真是麻烦啊。

影院里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在这个氛围里，乔琳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确实很喜欢这电影，却也真的为它的票房前景感到担忧。

这时片尾字幕上快速滚过了一行字，“献给jma、fa和ea”。

乔琳有点奇怪地挑起眉毛，她之前没见过这行致敬。

“这都是谁？”她凑到保罗耳朵边低声问。

保罗摇摇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起身走开了。他作为导演，在放映结束后还有采访要做。

乔琳有点奇怪，却也没追问。她也得挂上笑容去做采访了。

采访结束后她才想起再问一次保罗这个问题。保罗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缩写了吗？”

乔琳惊讶地扬了一下眉毛，她自己从来不用法定名，都没有意识到那个“jma”是指她自己。另外两个缩写的意思也一下子清晰起来，“fa”是菲奥娜·艾波，“ea”是他父亲。他们三个人姓氏的首字母居然都是A。

当乔琳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点害羞了。她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脸上也染红了，甚至舌头都有点打结，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只说出来一句“谢谢”。

这真是有点奇怪的浪漫，乔琳想着。

首映过后，发行部门考虑到放映成本的问题，预先在全国7个城市进行超前放映，以此试探市场反应。三周后，全美1034家影院开始正式上映。

在此期间影评人的评价也陆续见报了。

《洛杉矶周报》给出了满分的高评价，影评人非常动情地称赞这部电影“像诗歌一样动人，像丛林一样生机勃勃，光芒四射”。《纽约邮报》的影评人言简意赅地总结说“毫无疑问，它是年度最佳电影。”《芝加哥太阳时报》的罗杰·艾伯特说：“我本能地喜欢这部电影，这带给你一种歌剧般的狂喜。”

《滚石》和《洛杉矶时报》也给出了很高的评价，他们都认为它“非常有趣，引人入胜”。其中肯尼斯·图兰评价中的一句话引起了乔琳的深度共鸣，他说导演像是“醉醺醺地享受着拍电影的纯粹乐趣”，乔琳深以为然。

《芝加哥论坛报》的影评人给出了一个奇怪的评价，他说“这部电影本不应该拍出来，奇怪的是，它诞生了。”乔琳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赞美。

有好评自然也有差评。特纳广播旗下的节目《粗剪》的影评人描述自己的观影体验是“像在海滩上玩耍时被流沙淹没的孩子一样无助地尖叫着”。

乔琳居然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保罗操作这部电影的手法实际上可能不会被所有观众接受。电影全程都保持着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多重角色和多线叙事的结构可能会让观众很难与这些角色建立共情，就像是一种感官和思想上的双重轰炸，这很容易让人感到疲惫或者抗拒。

她理解这部电影的伟大之处，却也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喜欢它。

事实上，观众调查机构emaScre只给出了C-的评分，这印证了乔琳此前的担忧。

与此同时，保罗和演员们也在配合电影的媒体宣传。他拒绝利用汤姆·克鲁斯的明星效应，宣传部门一开始想把克鲁斯放在海报的正中央来着，被他拒绝了。不过他想了一个很有趣的主意，乔琳第一次听说时都要笑死了。

这个主意是这样的：他们真的把电影里汤姆·克鲁斯扮演的角色所拍摄的宣传广告登在了电视上。

克鲁斯扮演的角色是一名所谓的pick-up artist（搭讪学专家），他向自己的受众宣传一种“诱惑和征服”女性的策略。就像所有的成功学大师一样，他的主要盈利方式是卖课。

克鲁斯拍的这套广告原本是电影里的素材，它最终没能全部用在电影的成片里，成片只使用了其中的一些片段。

这下子保罗真的把它搞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广告。画面上带着皮革手环、梳着半丸子头的汤姆·克鲁斯对着镜头宣传名为《诱惑和征服》的PUA课程，两位黑裙美女妖娆地爬上他躺着的床，克鲁斯一边左拥右抱，一边继续念着廉价的广告词：

“有退款保障的《诱惑和征服》保证你能快速得到这些调皮的小玩意儿。”

同时屏幕上还打出了所有深夜广告必备的字样，“30天内保证退款”、“接受VISA、万事达”、“www.youxs.org”之类的字样。他们甚至没忘记在画面下面备注一行小字，www.youxs.org。

更绝的是他们不像其它虚假广告一样在画面上打上了555开头的假电话，而是真的买了一个电话号码。如果有人真的拨打屏幕上“877”开头的那个电话，他就会听到汤姆·克鲁斯录制的一段有关《诱惑和征服》的音频。

保罗花了几千块在深夜广告时段买了一个广告时间，把这玩意登了上去。他当时还很惊讶地跟乔琳说“原来深夜广告这么便宜”。乔琳听说后觉得汤姆·克鲁斯为宣传真的付出了太多。

广告播出后他们果然收到了一些来电，大部分人都只是好奇这个营销电话能不能打通，也有人是真的以为汤姆·克鲁斯做了这个广告。

那个观众很生气地在电话里怒吼：“汤姆，我曾经很喜欢你。我不知道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做这个，我不在乎，你真的让我失望！”

保罗把这个故事转述给乔琳时，乔琳笑得把牛奶都洒了。某种意义上她为那位观众的受伤情绪感到抱歉，可这真的太好笑了，她根本忍不住。

除此以外，保罗跟几个主要演员还得到处跑采访。

公司里有这么一个房间，里面一层一层地叠放着三十多台电视机。乔琳管这个房间叫“电视房”，其实正式名称是“新闻办公室”。每次有宣传工作的时候，宣传部门就会来这个房间开会，这些电视机里就会播放各个新闻频道的有关新闻。这算是宣传部门的小心机，让老板们看到他们的宣传成果。

保罗现在就正盯着自己的采访视频看呢。

“西班牙语频道的主持人采访你的时候真的很有趣。”乔琳打趣道。

“我只听得懂她说西班牙语的你好。”保罗自己也觉得自己的采访实在是太好玩了，笑得停不下来。

乔琳发现他的领带有点歪了，忍不住上手揪了揪。保罗微笑着注视她这样做，感觉他们又像是过去那样了。

“乔……”他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乔琳意识到这样太过亲昵后就松开了手，她就像没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一样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表面上表现得很镇静，其实内心有点唾弃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要去整理他的衣领。这不像是之前的男女之间的小游戏，这太亲密了。

这时候菲利普·西摩·霍夫曼带着他的经纪人也来了，朝着站在门口的乔琳打了个招呼。

“乔琳！”

“Hi，菲利普！”乔琳挂上笑容。

菲利普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只是笑着说：“该死的，我发誓如果有人再问我一个关于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问题，我就要杀人了。”

乔琳闻言笑个不停，所有人都被这一圈媒体宣传马拉松折磨得不轻，“糟糕，那看来得有血案发生了。”

这一打岔让她忘记了刚刚的奇怪情绪，跟着菲利普一行人重新走进了那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