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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非凡一行随雪松来到部落东边, 看着前方的树屋群，眼中闪过些许诧异。

包括尹非凡和昆在内，总共六人, 进入最大的树屋中, 围绕火塘, 盘腿而坐。

简单看了看树屋内部，尹非凡的视线，落到两名头戴兜网, 容貌身材、穿着打扮，皆迥异于岁部落人的战士身上。

察觉他的目光, 雪松介绍道：“撒、拖, 兜鱼部落的代理首领与巫。”

尹非凡一怔，疑惑道：“代理？”

雪松应“是”, 扭头问撒：“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撒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道：“我自己来吧。”

兜鱼是岁的邻居，两部落水道相连，行舟往返，单程不到一周, 多有交流。

与不喜接触兜鱼以外的部落，嫌少有外部落知道的岁不同，兜鱼擅水、擅渔猎，爱与其他部落打交道，是蛮荒少有的交友广泛的部落。

用地球人的说法，岁与兜鱼，一个社恐部落、一个社牛部落，奇妙的是, 截然相反的两个部落，关系特别好。

盐等，必须倚仗交易获取的必要物资，岁均通过兜鱼部落获取。

面对金铁的野心，岁与兜鱼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也带来了不同的结果。

岁过于封闭，又不似深绿，因救人与门产生了交集，了解他们的兜鱼，出于尊重，亦不曾向外透露过岁的消息。

种种因素与巧合累加，使岁成了号称最全的门部落地图，都未标出的透明部落。

十日前，豺部落袭击兜鱼。

兜鱼部落的实力，与岁相仿，兼之部落临水而建，占尽地利、人和，豺的攻击，初时并不顺利。

尹非凡看着突然停下，双目发红的撒，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入侵者中，混着金铁人！

卑鄙的金铁人，在金铁器中动了手脚，交战时，手持金铁器的战士，当场被自己的兵器反噬。

因事发突然，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许多人伤在自己的兵器手里，甚至有人因此而死……”

撒闭上满是怒火的眼睛，声音沙哑。

十日前的惨况，重新浮现，刺目的鲜血、愤怒的咆哮，以及趁着他们自乱阵脚时，扑杀而上的凶残入侵者。

撒不会忘记，巨豺咬断族人身体时，骨骼断裂的脆响，也不会忘记，金属矛穿透孩童的心脏，坐在豺背上的战士，将小小的身体挑起时的张狂。

他大口、大口吸着气，气管却似被什么给堵住了，窒息的晕眩，不断袭击着他的大脑。

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撒睁眼，微微侧头，入目的是拖的侧脸。

拖悠悠接过话头，“我们以为，在兵器上动手脚，已经是最卑劣的战斗方式，却不知，金铁的恶毒，远非我们的想象。”

武器的临阵倒戈，叫兜鱼措手不及，战斗平衡被打破，他们迅速落入下风。

但此时的兜鱼，仍有反抗之力，愤怒的情绪，甚至让他们爆发出了更强的战斗力。

兜鱼的疯狂反击，给入侵者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伤亡快速增加。

若没有其他外力，即使豺能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也会是一场惨胜。

久经战场的豺，比兜鱼更清楚这一点，为了减少损失，他们催促隐藏在队伍中的金铁人，发动了决胜暗手。

拖双眼空洞的说：“那是我们的图腾柱、我们的部落碑啊……是我们的！我们的！”

他不断重复“我们的”，仿佛陷入永无止尽的可怕梦魇，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雪松叹了口气，说：“他们的图腾柱与部落碑，在战斗中……”

“我知道。”

尹非凡打断了雪松的代为解释，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出了雪松未说尽的话。

“兜鱼的图腾柱与部落碑，在战斗过程中，被金铁的图腾当作降临媒介，兜鱼部落不但失去了图腾庇护，还受到了金铁图腾的排斥。

最大的倚仗转瞬间成了入侵者的帮凶，反过来把庇护的子民，逼上了绝路。”

“你怎么知道的？”

撒和拖齐齐向尹非凡看来，眼中带着怀疑与危险。

“别紧张，如你们所知，我们部落跟金铁的矛盾不比你们小，让金铁人选的话，他们多半优先干掉我们深绿。”

兜鱼二人一想也是，被金铁全北地通缉的，深绿独一份。

“能说说你怎么知道的吗？总不能是猜的吧。”拖问。

“当然不是猜的，至于我如何知道，你们应该听说过秘和悦吧？”

“金铁的叛徒？”

“对，两个月前，我们商队遇到了秘和悦，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与金铁，与北地诸部存亡有关的消息。”

“可否说与我们听听？”雪松问。

尹非凡颔首，将得自秘与悦的消息，简练的告知岁与兜鱼。

撒和拖越听，眼中怒意越盛，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岁的两人亦神情严肃，时不时交换的视线中，满是担忧。

“可恶！金铁人真是太卑鄙了！我们要把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世！”

尹非凡摇头，“若那么容易，秘与悦也不用逃亡两年。”

“什么意思？”

尹非凡先看了兜鱼二人，又看向岁二人，答非所问道：“门的地图上没有岁，你们刚才也说了，金铁不知岁的存在，那么，岁为什么会受到攻击？”

众人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撒抿抿唇，惭愧的说：“是、是我们连累了岁部落。”

兜鱼部落的图腾柱与部落碑，成了金铁图腾降临的媒介。

尽管降临时间有限，尽管负责进攻的豺，只能凭借金铁印记不受图腾排斥、压制，无法享受到图腾加持，兜鱼还是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战斗的最后，兜鱼巫拼尽全身巫力，封印了部落碑，将之交给拖。

撒也在首领的命令下，带着部落的年轻战士，护送拖与部落碑，自水道逃往与他们关系最好的岁，首领则带着剩余战士、族人，为他们阻拦豺的脚步。

出逃时，兜鱼的队伍有两百多人。

为了部落的延续，年长者主动让出了活下去的机会，这两百多人，无论战士还是普通人，几乎都是年轻人和孩子。

顺利抵达岁的，却只有六十九人。

兜鱼与岁，都是发展不错的中型部落，仅以人数论，兜鱼的人口还比岁多上一些，事发前，足有一千二百多人。

如今还自由的活着的，却只有六十九人，部落入侵战的残酷，可见一斑。

六十九人的成功脱逃，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开始。

解决完断后战士的豺，寻着兜鱼逃亡者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找到了离群索居的岁部落。

尹非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是你们连累的岁部落。”

撒等人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好。

尹非凡却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往下说：“你们不仅暴露了岁的存在，还给金铁送上了不能留岁的理由，知道是什么吗？”

拖微微垂眸，联系尹非凡之前说过的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因为，我们知道了他们能以其他部落的图腾柱、部落碑为媒介，令金铁图腾降临，以及，他们可以操控金铁器，临阵倒戈？”

尹非凡给了个赞许的眼神。

“为了一统北地，金铁谋划多年，眼看离时机成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自不希望横生枝节。

所以，金铁会为区区一个叛徒兴师动众；所以，金铁要对你们，以及可能从你们口中得到某些重要消息的岁赶尽杀绝。

你们固然可以将金铁的事宣扬出去，不仅你们，秘和悦也可以。

但北地部落众多，部落与部落间，亲密的少，有矛盾的多，即使你们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金铁的劣行传遍北地。

想将散沙般互不信任，且分布分散的部落联合起来，共抗金铁，亦非一朝一夕的事。

相反，金铁准备多年，他们不但坐拥大量附属部落，与豺等劫游部暗通款曲，很可能还控制着为数不少的奴隶部落。

你们把金铁的皮揭开，让众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最有可能的结果，不是万众一心抗击金铁，而是金铁铁蹄踏遍北地。”

撒一拳砸在地上，砸得树屋摇晃、木屑四溅，“那怎么办？

放任他们再次进攻岁、放任他们肆意侵略如我们一般不知情的部落吗？！

继续放任下去，金铁的铁蹄一样会踏遍北地，他们甚至不用付出多少代价！”

“放任当然不行，如你所言，放任下去，金铁会以最小的代价，统一北地。”

“揭穿他们不行、放任他们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怎么办？”

撒控制不住情绪，冲着尹非凡，爆喝。

他知道他这样不对，是在迁怒，但撒控制不住。

尹非凡理解他骤失部落的痛苦，亲友被屠的愤怒，对撒恶劣的态度，浑不在意。

“金铁为达目的，能隐忍多年，你难道不行？

当然，金铁大势已成，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筹谋、慢慢布局，但我们有我们的优势。

比起贸然把金铁的劣行公之于众，我倒觉得，秘与悦的做法，更有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