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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一更

  • 作者:烟波碎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9-27 14:31:21
  • 完书字数:9922

梅东来看了眼那个包围巾的人, 发现那人身上也穿着棉袄,比普通人穿得多些,但也不算太厚。他也挺好奇的,这个周扬到底是从哪儿把人给带来的, 总不会是从大街上抓来的吧?

正想着, 就听周扬告诉陈凝:“我今天坐公交车上班,在车上看着这个人, 看一眼就觉得他挺奇怪的。他不光穿了棉袄, 还把围脖戴上了, 这时候谁有那么冷啊?”

“我觉得不对劲, 就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我就看到他脖子有点潮,应该是出汗了。所以我就说要带他来咱们医院看看,刚开始他还不信,非说没病, 还以为我是骗子。后来我不管他了,他反而要跟着我过来, 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喏, 这是我刚才帮他挂的号。”

那个男人这时已经把脖子上系的毛线围脖拉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发懵。

看了眼周扬,他说:“小伙子, 你在车上说我病了, 还说你是六院的, 要带我来找一个厉害的大夫看病。那大夫在哪呢?”

说话间, 他挺起腰长长吁出一口气,然后打量着周围,似乎想从这屋子里找出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来。

梅东来心中暗想, 中医界有不少人都讲究道不轻传,医不叩门。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大夫不要去主动找病人。可这小子却没这么多规矩,虽然鲁莽了点,但这份爱钻研的心态还蛮有意思的。

想到这儿,他嘴唇抿了抿,面上还是一副慵懒自在的样子,却产生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这个小陈大夫打算怎么办。

那个患者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中等,长得比较结实。他在这屋子里找不到老大夫,便问周扬:“小伙子,你是不是糊弄我玩呢?大夫呢?”

周扬正欲辩解,这时陈凝和气地跟那患者说:“你胸部是不是不太舒服,胸闷吗?”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那患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惊讶地看向陈凝,片刻后才说:“你怎么知道?”

陈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刚才你挺胸长呼了一口气,看上去胸部很不舒服。而且你还有怕冷出汗的症状,所以我觉得你可能确实需要大夫给你看看。你可以先坐下来,让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好,你还可以拿着这张挂号单去找别的大夫,我可以带你去。”

这人再怎么说都四十多岁了,比陈凝大了一轮,面对这么年轻和气还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再说人家都告诉他了,在这儿看不好可以再去找别的大夫看病。

这样的话,刚才那个小周帮他挂的号也不会白挂,于是他立刻坐了下来,说:“行,那你就帮我看看。我以前身体可好了,但最近确实不舒服,胸闷、憋得慌、感觉透不过气来。”

周场在旁边听愣了,他刚开始只注意到这人有怕冷自汗出的特征,还以为这个人跟昨天见到的那位妇女是差不多的问题,开个桂枝附子汤合玉屏风散就差不多了。

哪曾想,陈凝一见到人,就发现了这人胸闷的情况,那这是不是说,这人的病邪已经由表入里,引起了心脏的不适?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病应该就不是桂枝汤加附子就可以治的了吧?

他胡思乱想中,陈凝已经开始给那患者把脉,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告诉那位患者:“你前不久是不是感冒了,大夫给你开药了吗?开的什么药?”

患者是被周扬临时从公交车上拉过来的,自然没带以前的病历本,所以他得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

他眼珠上翻,想了会儿,才说:“前些天好象是有点感冒吧,我主要是胀肚子,上厕所便不下来,大夫给开的是什么承气汤,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

“之后我吃完药没几天就觉得胸口这地方不舒服,里边好象有东西。我以前身体挺好的,也不怕冷,现在不行了,出门不多穿点,风一吹就冷得直打哆嗦,还爱出汗,风吹也冷,风不吹,一样冷,必须得多穿点。”

听他说了这么多,梅东来已经明白这人得的是什么病了,应该就是太阳病误下之后导致的胸满之证。

直白地讲,就是感冒引起了心脏不适,这种情况还是挺常见的。

因为感冒初起时属太阳病,而心脏为少阴,太阳和少阴相表里,太阳病本来就比较容易传入少阴,导致心脏出现问题。

另一方面,太阳病表证如果传变的话,很多时候也会先传入上焦,也就是胸部,引起心肺不适。如果让其继续传变下去,传至中焦脾胃甚至下焦肾与命门,那病情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现在这病人的情况其实还不算严重,只要辩证准确,开点药吃吃就好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带来的旧式药箱放在周扬的办公桌上,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看起来很悠闲,实际上屋子里的动静他全都能听得到。

很快,他就听到陈凝跟那患者说:“同志,您这就是感冒引起的心阳不足。给你开副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应该是对证的。”

梅东来听到这个药方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眼陈凝,偏了偏头,随后他又把目光放在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患者似乎被陈凝柔和却自信的语气给说服了,他觉得至少这小姑娘能一下子看出来他胸部憋闷的情况,或许真的有点水平。而且她能坐在这办公室里,那可能是真的懂。

因此他竟然认可了陈凝给他开的药,说:“那行,那我就先抓点药拿回去吃吃看,过几天看情况,我可能还过来。”

陈凝笑着撕下处方笺,递给他:“去拿药吧,病不严重。不过你现在比较爱出汗,最近天气又变化剧烈,你注意点,别再吹风着凉了。”

患者客气地拿着药方走了,他前脚一走,周扬就走过来问陈凝:“小陈大夫,他这病为什么要去芍药?”

“他这应该也是桂枝汤证,因为怕冷,加附子也是对的,可为什么要把芍药去掉呢?我不太明白。”

陈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他这是太阳病被前医误用了承气汤之类的攻下药,导致病邪入里。他很明显有胸满之证,这个‘满’字是医圣张仲景的家乡话,意思是胀闷,憋闷。这个人的情况就是这样。”

“像这种症状,要么是胸阳不振,要么是胸阳不足,前者轻后者重。这个人存在怕冷的情况,所以他属于后者,也就是感冒引起的胸阳不足,这时候就要加少量附子来温振阳气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再加芍药。因为这个芍药为酸性,药性偏于收敛,不利于阳气的振奋,这味药如果不拿掉,就比较碍事,会影响到对他这个胸闷的治疗……”

周扬听得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他又问道:“那他这个附子该加多少?”

陈凝不假思索地说:“不需要太多,10克就够了。他这不是危证重证,仅仅是心脏不适初起阶段,只要用少量附子来振奋阳气即可。”

“其实一般的病都不需要用太多附子,通常是那种病得很重,有的甚至已经命在顷刻、身体被重重阴寒所困的人,才要用到大量附子来回阳救逆。所以我虽然推崇这味药,但并不提倡随便加量使用,有时候使用不当,会灼烧病人体内阴液,导致伤阴,这一点你以后慢慢体会吧。”

周扬连声答应着,表示听明白了,然后他又说:“苏副院长说了,以后用药时,超过10克附子都要找他签字,以免被人追责。小陈大夫你可别忘了这事儿。”

陈凝答应一声,随后看了眼梅东来,问他:“现在咱们三个人都在这办公室里,你看怎么坐?”

刚才黎大夫已经让医院的人把梅东来的桌椅拖进了办公室,这时还在门口放着呢。

梅东来在这办公室里扫了一眼。然后他指着靠西的位置,说:“我靠墙坐吧。”

陈凝的位置在东边,他这么安排对陈凝没什么影响,陈凝便答应了。但这样一来,周扬的位置跟梅东来就很近了。

但周扬本人显然不在意这个,他还好奇地打量着梅东来那个造型古雅的医药箱,见梅东来自己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就问道:“兄弟,你这药箱是不是家传的?这东西一看就是个老的,得有几百年了吧?”

梅东来一边拖桌子,一边说:“嗯,明朝传下来的,确实有几百年了。”

他这时已经把桌子拖到了靠墙的位置,正要把那药箱也拿过去,却见周扬主动伸手把那药箱提了起来,走了几步,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梅东来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不适,把药箱放到靠里的位置,并不想让周扬再碰。

他这人从小就这样,按大人的话来说,就是特别事儿,跟人轻易亲近不起来,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不能乱碰,碰了他就特别不舒服。

但周扬压根不知道他有这毛病,仍然一脸热情,还帮他把椅子拖了过来,甚至拿抹布帮他擦了擦。尽管那椅子和桌面上都是干净的,可周扬还是认真的抹了一遍,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样。

梅东来咬着牙说了声谢谢,其实心里却已巴不得周扬赶紧离他远点,这么热情真的是大可不必,他又不是没手没脚。

陈凝在旁边看着,自然注意到了梅东来便秘一样的脸。

她心中暗笑,她这办公室里的两个外来户对比真是鲜明。一个热情又粗神经,一个性子冷淡又龟毛,也不知道这俩人天天在一块,能处成什么样?

她竟还挺期待的,大概是这时候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过了一会儿,梅东来终于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周扬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也陆续有患者进来求诊。

陈凝很快就忙了起来,一上午光是感冒患者就看了四五个。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感冒患者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陈凝给人看病时,周扬一直在旁边帮忙做记录,有时候还会问几个问题,因此他也没什么时间打扰梅东来,倒让梅东来难得地清净了几个小时。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办公室里又来了一位女患者。这位女患者是跟她丈夫一起来的,看着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但她一进来就紧皱着眉头,似乎全身都不舒服。

等她坐下后,陈凝就和气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女患者表情痛苦地说:“就是疼,浑身上下哪儿都疼。也说不太清到底哪儿疼,因为好多地方都疼,我婆婆还跟人说我在装病。”

说到这里时她明显面带气愤,瞪了她丈夫一眼。

她丈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医院也查不出怎么回事,那你说谁知道呢?”

患者生气了,回头质问他:“你这意思是我在说谎话吗?我都疼成这样了,你不但不信我,还认为我骗人?你太过分了,这几年我给你生了俩孩子,小的还不满周岁,你就这样对我…”

周扬听着那位女患者声音渐渐升高,怕她越说越生气,连忙劝道:“同志,先别生气,你们是看病来的,先看病要紧。有没有病,先让小陈大夫给你看看行吧?”

女患者这才放过她丈夫,回头跟陈凝说:“大夫,你帮我评个理,我是真的疼,根本没骗人,可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陈凝这时已经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品了一会儿,听她这么说,陈凝微微笑着,和气地对她说:“你没撒谎,从脉相来看,你有身痛之证是可能的,刚才我听你说你家第二个孩子还没满周岁,那你生完孩子多久了,这个疼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女人回忆了一下,当即说:“老二才七个月,我是从孩子没满月的时候就开始疼了,不光身上疼,骨头和关节也会疼。”

说着,她伸手指着自己指头上的小关节,说:“就连这些小关节都在疼,你说我还这么年轻,不会是得了风湿吧?”

陈凝笑了下:“应该不是,详细情况还得等我看完之后再说。”

她这时其实已隐隐猜到,这位妇女的问题应该是产后营血不足时,因感冒着凉引起的身痛之证。

这时那男人听到了,连忙问道:“真的疼啊?那这病严重吗?能不能治?”

女患者听了,又不高兴地说:“你先别说了,人家大夫刚才都说了,等她给我看看再说,你还问什么问?”

陈凝暗暗摇头,只当没听见,周扬却劝道:“同志,别生气,咱这儿是医院,能不能和和气气地说话?”

女患者这才忍住脾气,重新转回头来。

陈凝则问她:“你生完二宝之后,有没有感冒着凉?”

患者想了想说:“时间有点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陈凝点了下头,示意她想想。

过了片刻,那女人忽然说:“对,我想起来了,生完孩子半个来月吧,我不小心吹风着凉,然后确实是感冒了一段,这个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感冒好了,就留下这个毛病,经常又酸又疼,很难受。”

梅东来在旁边听着陈凝的问诊,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小陈大夫还真有点水平,至少这个问诊就问到了点子上。

但他还要看看,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如果她的水平达不到他的认可度,那就算是他家里长辈逼着他留在这儿,也是拴不住他的,且再观察一段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便慢条斯理地翻开一本书,眼睛虽然没往陈凝这边看,实际上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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