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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二更

  • 作者:烟波碎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9-27 14:31:15
  • 完书字数:12186

徐小虎听着谢振兴的笑声, 脸色顿时青白交加,都快要呕血了。

他一时间难免有点后悔,他觉得他就不应该在谢振兴也在的时候说这事。

谢振兴这人平时挺端着的,能把他都给弄笑了, 可见他这事多好笑?

他心里唯一感到安慰的是, 旁边的年轻女大夫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 仿佛这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给他再次诊过脉之后, 陈凝才抬头跟他说:“再稀奇古怪的病我都见过, 你这不过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点问题, 不需要遮着瞒着。讳疾忌医不合适。”

徐小虎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也没有刚才那么害臊了。他转头瞪了谢振兴一眼, 跟他说:“你看看你, 你再看看人家大夫。”

谢振兴抿了抿唇, 敛住笑意,摆了下手,说:“我不笑了, 你先看病。大夫说得对, 这不是什么大事, 治好了就行。”

他嘴上说着不笑了,眼里却还是有笑意在。

徐小虎拿他没办法,只好咬着牙转过头去, 问陈凝;“大夫, 那我这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那里有点虚啊?”

陈凝点了点头:“嗯, 虚, 但不算太严重。你膝盖以下偏凉,综合各种情况,明显是下元虚惫、肾阳不足, 你腹泻的问题也跟这个有关。”

“像你这种类型的腹泻,只用止泻药的话,最多就是暂时好转,起不了根本作用。”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开一副温补肾阳的药,以肾四味为主,再加姜附等温补药。应该是对证的。”

说话间,她已经开始写药方。

写完药方之后,陈凝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艾炷,说:“去那边床上躺着,给你艾灸神阙和关元穴。”

徐小虎没听明白:“神…神阙,哪儿啊?”

陈凝站了起来,说:“就是肚脐那里。”

徐小虎脸上又窘了起来,他挠挠脑袋,说:“啊,是那里啊,那要怎么做?”

陈凝拉开布帘,示意他躺下,再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肚皮。之后她拿出火柴,似乎准备点火。

徐小虎一下子慌了,他捂着自己肚脐,挣扎着说:“大,大夫,你不会是想在我肚脐上把这东西点着吧,那,那怎么行呢?那不得烫出血泡啊?”

陈凝无语地拿出一块新鲜的姜,说:“不是直接点火,要隔着姜片,只是略烫而已,不会烫伤。”

徐小虎这才略微放心,他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说:“可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就在我肚子上直接烧呢。”

谢振兴看着他那样子,真有点替他丢脸。要不是人是他带来的,这时候他都不想承认他认识这个姓徐的。

他走到另一边,把徐小虎按在诊疗床上,说:“好好躺着,老实点,看看你那熊样?”

徐小虎多少有点不服气,说:“万一呢,要是真直接在你皮肤上烧,你不害怕?”

谢振兴拍了他一下,示意他住嘴,这时候陈凝却说:“确实有直接在皮肤上灸的方法,那是直接灸。我要给你用的是隔姜灸,隔着姜片呢,烫不到哪儿去。”

徐小虎心想,还真有直接放在身上烧的?有点可怕…

这时陈凝已切好了姜片,用针在姜片上扎了一些孔。姜片放在他肚脐上之后,她又把艾炷放到姜片上,拿火柴点燃,就开始烧了起来。

徐小虎不敢乱动,硬挺挺的在那儿躺着,隔了一会儿,他便感到腹部开始有了热意,还挺舒服的。到有点发烫的时候,那女大夫已按灭艾炷,换上新的了。

十多分钟后,陈凝已经给他艾灸完一多半。她正准备继续操作下去,这时门口有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那位中年妇女看到陈凝身上穿的是白大褂,就客气地问道:“你就是小陈大夫吧?我们俩都是市第一印刷厂的,听邢副厂长说你治病的效果很好,我们就想来找你看看病。”

陈凝这边正忙着,她便说:“稍等一会儿,你们先坐着,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那中年妇女连忙说:“没事,我们不急,你忙你的。”

陈凝在给徐小虎做艾灸的时候,谢振兴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见状他主动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既然有人来了,你就先去忙吧。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看明白怎么做了。不如让我给他做艾灸,你只要告诉我还要艾灸多少炷就行。”

陈凝觉得谢振兴应该是个聪明人,这种事他看看也就会了。

她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剩下的也不多了,神阙穴不用再灸,你在关元这个位置再给他艾灸十二炷左右就可以。”

她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虽然只是礼貌性的一笑,谢振兴却感到自己的眼睛好象被烫了一下。

他掩饰性地低了下头,转眼就恢复了平时温文有礼的模样,说:“行,你放心去忙吧。”

陈凝点头,坐到办公桌前,示意那一对中年男女过来,问道:“哪位要看病?先坐这。”

那中年女人忙把他身边的男人推坐在椅子上,说:“他要看病。”

陈凝看了那人一眼,就发现他面色萎黄无华,嘴唇干裂、眼睛不时眨一下,似乎眼睛很不舒适。

“哪里不舒服?”她照例问了一句。

中年女人忙说:“医生都说他这是干燥综合症,说很不好治。”

“得病有四年了,最开始去大医院治过,大夫给上的激素,治完了还那样,没什么用。”

“后来他爸妈说这样不行,还是得看中医。然后我就带他找中医看了几回。不过大夫给开过药之后,还是没什么效果。病历我们都带来了,小陈大夫你可以看一下。”

说着,她从斜挎的绿色帆布包里拿出白色的病历本,放到陈凝面前的桌面上,还解释了一句:“邢副厂长都跟咱们说过了,说来你这儿看病的话,最好把以前的病历和检查单什么的都带上。所以我都带来了。”

陈凝笑了下,说:“大姐你想得很周到,我先看看。”

说着,她迅速翻开那几个病历本,很快就翻完了。

她合上病历本,再看了眼斜对面坐着的男人,心想这些大夫下的结论恐怕都浮于表面了。

她示意那男人伸出手,然后开始诊脉,患者的脉像沉细微弱,跟她预料得一样。

诊完脉后,她便开始问诊:“口干吗?唾液如何,多不多?爱喝水吗?”

男人说话似乎有点费劲,他刚要张口,他旁边的妇女就帮他答了:“口干,特别干,唾沫很少,总喝水,可是越喝越渴,特别难爱。”

陈凝点了点头,心想这确实是干燥综合证。

这时孔大夫出现在门口,他本来只是路过,但他看到那对中年男女之后,神情却怔了一下。随即他站了下来,就在门口看着,欲言又止。

那中年妇女也认出了孔大夫,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们以前也找那个大夫看过病,他说我老头是阴虚,给开了是什么养阴增液汤。”

陈凝:……

她看了孔大夫一眼,后者脸上则微露窘色。

这对夫妇是半年前来的,孔大夫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这男人的病不常见。

当时他确实是按阴虚治的,因为那男人的舌面光剥无苔,且舌红。

这种舌像是中医大夫公认的阴虚之像,他并不觉得他开的药方有什么问题。事后这对夫妻也没再来找过他,他还以为药方奏效了呢。

现在看来,恐怕那药方并没有治好眼前那男人的病,那他就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阴虚吗?那还能是什么?

他想着陈凝这人挺好相处的,也从没看到她笑话过谁,连黎东方都愿意听取她的意见。那他找陈凝问点问题,也犯不上不好意思吧?

这么想着,他就走了进来,跟陈凝点头说:“对,半年前他们来找我看过病,当时我是按阴虚治疗的。”

陈凝并没有说破这么判断有什么不妥,她和气地跟孔大夫说:“既然你也给这位患者看过病,那就先别走了,咱们一会儿一起商量下。”

陈凝说得客气,孔大夫却清楚,如果陈凝知道这病怎么治,那她这么说,不过是给他留面子,让他脸上能好看点罢了。

他心里领了这位情,便笑着点头,说:“好,那你先看看。”

陈凝“嗯”了声,转头看着那男人,又问道:“大便如何?”

那男人这次抢先说道:“有点干。”

他旁边的女人却撇了下嘴,冷笑一声,说:“何止是干?我看是干得厉害。他拉出来的东西跟羊粪蛋一样,一粒一粒地。”

男病人:…

这时谢振兴已经给徐小虎做完了艾灸,徐小虎也整理好了衣服,穿好鞋走了过来。

刚才他们就听到那男人患的是干燥综合征,这种病他们连听都没听过,自然挺感兴趣的。

于是两个人暂时都不打算走了,他们便走过去,坐到墙边的长椅上,看着陈凝给人治病。

听到那女人说的话,徐小虎呵呵笑了声,他笑声刚逸出来,就被谢振兴踢了一脚。

徐小虎不禁怒目而视,心想刚才这家伙笑自己笑得多欢实。现在轮到他笑别人了,这家伙就不让了。这简直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无耻!

他突然不想坐在谢振兴身边,就走了过去,想近距离看那得了干燥征的男人是什么样。

这时陈凝刚好让那男人张嘴,想看看他的舌象。

男人张开嘴后,陈凝随即低头向他嘴里看过去。

对方的舌面果然光剥无苔,是极容易被误认为是阴虚的那种舌像。但他无论是舌面还是口腔里,都干干的,嘴里还有四五个地方生着口疮。

这一看她就知道,患者虽然行动如常,每天却要承受不少痛苦。病情已长达四年,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治疗,他这个病还会继续下去,这可真是个折磨人的病。

这时徐小虎在旁边惊讶地说:“哎,我说哥们,你这舌头怎么跟猪腰子似的…”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看着不咋痛快,估计是嫌他多嘴了。

陈凝心想这个徐小虎虽然多嘴,他的形容却是很贴切。患者这时候的舌头,还真像是去了膜的猪腰子。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陈凝便摸了摸患者的腿。

再次如她所料,患者膝盖以下凉凉的,手上也不热乎。

摸完之后,陈凝拿过处方笺,但她并没有急着写字,而是跟孔大夫说:“患者这种舌像,在我们中医界,普遍认为是阴虚之像。”

孔大夫心想确实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这边正想着,就听陈凝说:“像他这种舌面无苔而干,或者中心剥蚀如地图的,或者裂纹可见的,也普遍被认为是阴虚。”

孔大夫下意识地点头,说:“是啊,大家都这么认为的。像这种病,一般给开的都是增液汤、养胃阴的药,或者是辛凉甘润的药方,这个很少有例外的。”

陈凝听他说完,点点头。她虽有不同意见,却不疾不徐的,并没有抢着否定孔大夫说的话。

等孔大夫安静下来,她才又说:“但也有例外的,临床有不少气虚、阳虚或者亡阳危证中,也会出现这种舌象。”

“这种情况下的无苔舌就不能证明患者是阴虚了。与此相反,是阳虚气化不利,津液无法蒸腾上达所致。”

“这个我觉得就是这位患者的病根。”

孔大夫面露不解,如果不是这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外人在,他肯定要说上一句:这怎么可能?这种说法他连听都没听过。

但陈凝说得这么笃定,他和其他大夫按常规治法给开的药方又无效,这就使得他心里也有点动摇起来。

或许,小陈说得真有道理呢…

他们两个人在那讨论,其他人虽然听得不怎么懂,但还是听得挺入迷的。

连徐小虎都不眨眼地听着,他感觉这个女大夫说话时,会让人很愿意听下去。

让他形容的话,那就是又温柔又有力量。

这两种似乎柔盾的词语,放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上,让人很容易就对她生出好感来。

孔大夫这时面上更加不解了,他不由地问道:“怎么会是阳虚?阳虚不会是这种舌象吧。阳虚则水泛,舌体会胖大,水液多啊。”

陈凝微微一笑,说:“我们先不谈患者的舌,可以看看他的脉。他的脉你切过吧,是不是沉细无力?”

孔大夫已面露迟疑之色,因为这种脉,的确跟阳虚相匹配。患者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矛盾点呢?

这时他又听到陈凝说:“刚才我检查了患者的四肢,发现患者肢体远端都比较凉,尤其是膝盖以下,凉得更是明显。这种现象,也是阳虚患者才有的吧?”

孔大夫怔了一下,心想他们这些中医看病时,一般不怎么摸这个,小陈大夫这诊断做得也太细致了。

他不由得在患者手上摸了摸,触手微凉,再摸了摸患者的腿,他面上更加恍然。

谢振兴他们一听,就知道陈凝这次又说对了。徐小虎心里则吃惊不已,他感觉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年轻女大夫的实力应该是在那中年男大夫之上的。

之前谢振兴向他介绍陈凝时,他还觉得谢振兴说得夸张了,现在这种想法却已在悄悄改变中。

孔大夫的疑惑一个接一个的,他终于没忍住,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他身上各种症状挺矛盾的。”

陈凝便说:“我们这时候可以忽略舌象,按照患者身体上的其他特征来判断。”

“如果舍去舌象的话,孔大夫你觉得他这病是不是阳虚之证?”

孔大夫立刻说道:“如果不看舌象,那当然是阳虚啊,这简直是太明显不过了。”

“要是这个判断正确,那就得给他温补。”

陈凝笑了,说:“就是这个道理,既然这个主线定下来了,那接下来开药方就不是什么难事,咱们俩来讨论下这个药方吧。”

说着,她把处方笺拿过去,示意孔大夫写一下。

孔大夫基础还是很扎实的,他也知道,陈凝这是给他机会,不想让患者觉得他没水平。

他就提笔写下了一副温补的药方。陈凝看完之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再补充一份引火汤,以引火下行。”

“为了增强引火下行的效果,可以给他开少量油桂,这个油桂可以吸引浮散于外的浮阳,增强引火归原的效果。”

说完之后,她便提笔在那处方笺上又添了几味药。

添完之后,她又检查了一遍,觉得准确无误,才交给那女人,说:“你们先吃三剂试试,如果对证,三剂即可看到效果。到时候一定要来复诊,不要半途而废。因为他这个病只吃三剂的话,应该不会痊愈,大概得吃十几剂吧。”

那妇女接过药方,脸上露出真诚的谢意,说:“谢谢小陈大夫了,那我们先去拿药,过一段一定来。”

说完之后,那男患者也站了起来,夫妻俩一起向陈凝告别。

他们俩都走了。谢振兴和徐小虎自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谢振兴便温和地笑了笑,跟陈凝说:“那们也不打扰小陈大夫了。”

陈凝客气地道:“好的,谢同志在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过来。”

谢振兴这时已走到门边,听她这么说,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叫谢振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陈凝客气地笑了下,表示记住了。

等谢振兴和徐小虎走出医院时,徐小虎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小声说:“我说小谢,你是不是看上这姑娘了?”

谢振兴面容不变,已恢复成了平时温和又疏离的模样,说:“你想多了,她已经结婚了。”

“我好心带你来找个好大夫,你可不能乱传瞎话,别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徐小虎有点吃惊:“哦,都结婚了啊?怎么就结婚了呢?”

转念一想,像小陈大夫这个年纪的姑娘,确实有很多人都结了,那她结婚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至于谢振兴刚才说的话,徐小虎总觉得有点水分。因为谢振兴这小子跟谁都有距离,跟别人在一起时,不是这么笑的。

但他没证据,没证据的事他就不会乱说。

再说陈凝还给他看了病,他更不好胡言乱语,破坏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他当即说道:“我是那不分寸的人吗?我也就是问一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在外边肯定不能乱说。”

谢振兴点了下头,说:“不乱说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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