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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 伏羲追上正准备回殿的柳离。

白泽原先还准备与柳离说些事，见伏羲走来，麻利扭头就走, 顺带把准备凑上去的鲲鹏一块拉走。

柳离看他一眼, “有事吗？”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伏羲顿了顿，说道。

柳离露出些复杂的神色, “我还不至于在天庭迷路。”

话虽如此, 她也没拒绝他的靠近, 前一刻吵到面红耳赤, 此刻并肩而行，相似的沉寂气质, 一眼看去竟也和谐无比。

没话找话不是伏羲擅长的技能, 于是沉默维持一路，直到在柳离殿前止步, 伏羲也未曾再开口多说。

最后还是柳离叹口气，“你还是不信我的话。”

她突然转过身，伸手搭住伏羲的肩膀, 在他茫然视线中, 垫脚在他唇边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唇与唇相碰，一触而分，短到几不可查，那点柔软仅停留刹那, 依旧让伏羲心脏一紧。

“这样能让你相信一点吗, ”柳离的声音略带哀伤，眼神仍然宁静，“我没生气，但我也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对你笑颜以对, ”

唇边的温度与话语相证，明明是对他来说如蒙大赦的画面，他的脑海中留存的却只是庚辰的声音。

“无论你做出什么事，她都会原谅。”

“因为你是‘伏羲’啊。”

因为是……“伏羲”吗？

他的眼中似乎有光芒一闪而灭，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听她把话讲完。

“……太素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做错的不过是将我隐瞒，这的确值得我生气，可也就像我说的，伏羲，我当然了解你啊，你就是这样的人。”

“隐瞒能得一时安宁，可一生如此漫长，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欺骗中。你是为我好，可我有承担一切决心和能力。就当我求你一次，以后无论是什么事，是好是坏，在行动之前你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可以吗？”

她仰着头，一字一句如此认真，眼中只有他的身影倒映，仿佛这样就能到天荒地老，伏羲微微低头应下。

“好。”

良久后，他俯身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极轻，“我知道你有你的主意，但就像你说的，来日方长，我可以等你慢慢收拾心情，你想做什么我都任你，唯独要你应我一句……”

“别钻牛角尖。太素之死，错在我不曾对你坦白，错在庚辰撺掇巫族，错在祝融莽撞无智，独独不在你身上。”

“嗯。”

柳离点点头，伏羲才松口气，他终于敢伸手把她抱住，多日的不安与惶恐，都在她娓娓道来中被抚平，至于其他的，伏羲不愿再想。

至少此时此刻，你的目光注视落处，只有我。

“祝融实力高深，你小心应对。”柳离感受着那小心翼翼的力度，眼底哀意更深，但说出口的话语，依旧是不忍触碰的轻柔。

“不必担心，让他多活一天都是我的失职。”伏羲承诺着，又在短暂沉默重复道：“我会杀了祝融。”

见到他的尸体，能让你眼底的哀愁散去几分吗？

伏羲没有问出来，他之前珍而重之在她额角轻轻吻下，毫无狎昵，纯然是一片温情。

来时气氛沉闷，走时却宁和从容，柳离遥遥望着他远去，回头是白泽一言难尽视线，不知围观多久。

“……”

“我什么都没看到。”白泽后退一步，“我没有见到你和伏羲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恩恩爱爱，视若无睹，旁若无人。”

柳离沉默几秒，不搭理他，只是缓缓收回视线，扔下一句“进来”，头也不回入殿。

白泽摇摇头，嘴角笑意莫名，不知是在笑柳离难得羞涩反应，还是在笑刚才见到含情脉脉的画面。

天庭高层低气压肉眼可见消失几分。

柳离还没个笑意，但只是没那副拒人以外的冷肃气质，至少和伏羲相处的时候，不至于隔着一层冻结的冰霜。

在确定下一步目标是祝融后，后续计划便好说。在承平时期击杀一位祖巫，不考虑任何后果的情况下，只要保证实力足够便有可能，但现在巫妖战事一起，双方都知道矛盾冲突关键是祝融，妖族会对祝融展开报复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再针对祝融出手，难度可想而知。

但这不是妖族们发愁的事。

提议是柳离出的，行动是伏羲主导，妖族公认两位智者一齐出谋划策，留给祝融的挣扎空间并不多。

巫族不知道天庭那边的决策，他们唯一的感受就是妖族的攻势有所缓和。

这让帝江松口气。

很久之前他便清楚，柳离的智慧与眼光尤为卓然，更重要的是，她有着参与庞大战争的经验。

巫妖两族高层决策者中，柳离是唯一亲历龙凤大战之人，纵然现在巫妖之间战斗未席卷洪荒，有识之士却都承认，倘若战争继续发展下去，重现昔年三族旧事不无可能。

但巫族与妖族都很难退步。

对妖族来说，一是仇恨在前，二是借此未尝不能再进一步；对巫族来说，祝融的擅自行动把巫族推到了极为尴尬的地步，但届于祖巫们讨论过对妖族出手的可能性，并肯定了借天庭气运补全自身的路子，真到了眼前，反而是没想象中那么猝不及防。

一方哀兵在前并着扩张之意，一方存亡危机背水一战，本该是势均力敌之势，但实际一接触，巫族完全没想象中适应。

战争也是需要经验的，当年龙族凤族是实打实靠着厮杀从洪荒中脱颖而出，麒麟一族当初最先退出战争，一方面是战斗意志不坚，另一方面麒麟一族当初上位太顺利，内部缺乏面对斗争的经验，面对龙凤两族这种经验丰富之辈，自然轻易败下阵来。

巫族现在面临的情况便是如此尴尬。巫族扩张太轻易了。十二祖巫的强势让巫族发展过程中几乎没受到过什么阻碍，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势力，都会被摧枯拉朽般毁灭，对巫族来说，遇上妖族这种无法一时拿下，甚至从开始就是一边倒的境况，足够让他们茫然无措，乃至于手忙脚乱。

更糟糕的是，巫族全民都是战士，可巫族人口比起妖族差距太大，妖族有源源不断可以补充，巫族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导致这段时间，巫族上下压力极大，因而察觉妖族攻势渐缓，不少巫族都很是开心。

烛九阴却是不安，他找到帝江，向他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天庭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前段时间的交手，比起说是对垒，更似试探，此刻的放缓，只能给他们更多准备机会。”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主动出击？”帝江闻言思索，可很快又摇头否定，“先不说妖族在大地上分布零散，能够有效打击之处又远离战场。若要直接对天庭出手，阵法镇压之下，能够突破封锁，只能是我们合力组成大阵，这同样意味着，巫族后方就彻底空出防御。”

“偷袭后方的机会，柳离与伏羲他们不会不抓住，除非能真正杀死妖族皇者，否则哪怕能攻下天庭，妖族也不可能会溃散。”

“那只能是斩首了。”烛九阴叹息，“妖族势大，这是他们的长处，亦是他们短处。无数不同的种族依靠几人聚合，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嗯，自战事开始，帝俊便不曾出面，全权由柳离与伏羲主持战事，这是否可以成为我们突破的契机？”烛九阴回忆后提议道：“以祝融为诱饵，能否引出柳离。”

“很难。”帝江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比你想象中要冷静，上一次逼迫祝融出面，她竟也能忍住不动手，并提前让太一出面拦截，这种拙劣的计谋，她不可能看不出。”

看得出，更能忍得住，那才是柳离最可怕的地方。

“那伏羲呢？面对亲女儿的杀身仇敌，伏羲能视若无睹吗？”烛九阴转而道。

“不好说，我对伏羲了解不多，若是冲动一些，不无可能。”帝江想了想，最后失望发现对伏羲没有多大印象，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偏低调得像是个隐形人，以至于想起来，对他的印象只是女娲的兄长，天庭羲皇。

但能成为圣人的兄长，与柳离帝俊他们同行相交，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那便明面以祝融为诱，能引出柳离或伏羲便试图击杀，若不能，也可以牵扯妖族精力，我们趁机打击妖族主力。”

完全消灭妖族是件不可能的事，但天庭并未打算将所有力量投入战争，此刻与巫族对峙的妖族只是较为骁勇善战的部分，那些老弱妇孺依旧在后方被保护着，这种情况下，消灭有生力量，能给巫族更多周旋空间，无论如何都比如今被动场面有利。

帝江最后还是同意了烛九阴的建议，唯一风险就是祝融的安危，但当他召集来祖巫商议时，祝融却是毫不犹豫接下这种事。

这份自信反而让帝江更加头疼，“祝融，天外有天，莫要轻敌。”

“除非太一帝俊亲自出面，单打独斗吾自信不输于任何妖族，柳离同样败在我的手下。当然，他若是召来三四个妖帅同行，或许能给我造成威胁，但他若是这么做，只会给我们留下更多机会。”

巫族对妖族唯一的优势就是十二祖巫这一层次的顶尖高手比妖族多，寻常祖巫尚且需要一两位妖帅合力才能拿下，祝融帝江这般顶尖战力，非帝俊太一出手极难诛杀，只是绝大多数时间，祖巫们都需要镇守族中，防备妖族突袭，这才导致有些力不从心。

祝融既然同意，事情便也定下，诸祖巫就后续事宜进行一番完善，才拍板决定。

唯独议后共工留下来，和帝江提出自己的担忧，“你还记得她的提醒吗，抓住关键才能不被迷惑，在战争初期，他们的关键只会是祝融。”

帝江负手在后，闻言容色一怔，“你怀疑他们会真的杀死祝融。”

“对，仇恨足够蒙住眼睛，如果有这个机会，伏羲他们不会放过。”共工肯定道。

“你想如何？”帝江微吟后问道。

共工道：“我会令相柳去代替我的职责，而我暗中埋伏在祝融身边，一旦有变故，我会及时将他救走。战果可以减小，但祝融不能有失。”

“好。”

帝江没有拒绝，他甚至还另外抽出祖巫同行，妖族能阻拦祖巫层次的高手有限，三人互为照应，哪怕是太一亲行也能逃脱，对巫族来说，杀伤妖族是重要，但重不过一个祖巫的性命。

而巫族那边的行动并没有瞒过天庭，伏羲看着祝融故意泄露的行踪，只是朝着汤谷方向看去，唇边笑意凉薄。

想要诱我入局吗，那就亲自来拿吧。

只是被拿走性命的，不一定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