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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 作者:月海妖后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9-27 01:43:46
  • 完书字数:22714

“夏夏, 你说公司手里的那些股票,卖掉了没有啊!哎呀!”一向只关心文具厂财务状况的妈妈,忽然非常焦急地问起安夏关于股票的事情。

“早卖了, 怎么?”

到了最高点一万块还不卖,还等什么呢?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卖了就好, 我听说出大事啦!”

“股市大跌?”都跌好久了。

“听说抓了二十几个单位的人都被抓啦!”

“嗯, 我知道。”

安夏早就在紫金论坛上看到了,鸿雁还有各个聊天室也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事情起因是八月十号, 深圳有一百二十万人参与新股认购,那叫一个刺激。

整个深市突然涌入了三十亿的汇款。

有人以每天每人五十元的报酬, 雇了一千五百人来排队。

所有卖新股认购表的门前,提前三天就有人来排队。

为了防止插队,所有排队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后面的人紧紧拉着前面的人的胳膊, 一动不动,天降暴雨, 都无法让他们离开。

一百块钱一张的表炒到了五百块一张。

如果只是排队,还没有什么,谁还没排过队呢。

关键是银行突然发了个公告, 说认购表的回收期限要延长。

排队的人里有脑子清楚的, 顿时发现其中的问题:一定是走后门买表的人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身份证,或者还没有来得及转手倒卖干净。

百万人的愤怒掀起了滔天巨浪,当晚大闹深市政府,后面的事情, 就挺常见,闹事的抓。

次日,领导发表讲话:“10日晚上有极少数不法分子利用我市发售新股抽签表供不应求和组织工作中的一些缺点, 聚众闹事,严重破坏了社会治安,危害了特区的安定团结。……我们每一位市民都要识大体,顾大局,珍惜特区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 ”

这些安夏都知道,可是现在已经九月了,沪深两市的政策性暴跌都已经蒸发了不知道多少个亿的市值……

妈妈大概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消息来源永远是这么的迟缓。

九月的末尾,安夏被邀请出差去首都,什么事也没说,要不是通知她的人是通过正式公文邀请的,她会直接把这事当成诈骗,置之不理。

从机场出来,她被接到一幢平平无奇的办公楼里。

门口连牌子都还没挂,只站了两个哨兵。

“小安,好久不见。”

“咦,尉哥你也来啦。”刚进会议室,安夏一眼就看到上交所的尉总经理,之前他们对接过多次,关系还不错。

安夏看见他,心里大概猜到今天的议题是什么,她问道:“禹总今天来吗?”

“他啊,大概来不了了。”

也是,八月祸事首在深。

现在深市还在跌跌不休,人还没抓干净,各种调查还没结束,他哪能来得了。

说不定查着查着,就查到他头上了,这会儿他要是来,岂不是很尴尬?

“老禹运气不好。”尉总叹了口气。

安夏跟着点头应和了几声,心里想:“他那是运气不好吗?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说明他这个工作干得不行,这么久了连个内线都没有。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是罪加一等。横竖都有罪。”

过了一会儿,有几位领导模样的人过来,与几人亲切会谈。

安夏听出了几件大事,马上就要成立证券委员会,也就是证监会的前身。

啊……证监会要成立了,一个账号无声无息横扫某个股票四分之一的流通股,还没有被人打电话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

没有涨跌幅的事也要成为历史传说。

两个月内,五千万变六十二亿的暴富故事再也不会有了。

“委员会的成立,是要对证券市场进行管理,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

如何保护,这就是叫安夏来的原因。

紫金科技参与了上交所与深交所系统的搭建,而且安夏之前还提出过使用网络认购新股的建议,只不过没有被采纳。

现在出大事了,安夏的那封建议被尉总从故纸堆里翻出来。

翻出来的目的是自保,“当时有人提出过解决方案,我也赞同的,可是不少有金融经验的老同事表示反对,而我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以暂时没有实行,当时我们还是保守了,如果能再跨出一步,BLABLABLA……”

安夏听见大领导提到这事的时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凡我们姑娘想到的,你们奶奶也早想到了,只不过有一个必不能做的理由。”

真……就是世间万物皆是一个圈,转来转去,都被前人玩遍了。

于是,在决定组建监管单位的时候,领导决定把这个提出解决方案的安夏也拉进来。

“安夏同志此前提出的网上配售新股,是一个很好的思路,经过组织讨论,决定全面使用计算机对交易进行监控和管理……”

接下来是一些细节讨论。

紫金科技只能做为技术支持单位进场,开发者的招牌上不会写紫金科技的名字。

有些项目,注定钱不多,名也不能传。

但是能加入,会得到的是另一个重要的认可,安夏对此早已有认知。

对账户的监管和清查都将由计算机完成,对现在的计算机算力是一个挺大的挑战。

设置了规则之后,系统有没有可能出现故障,导致违规帐号没有被及时发现。

因此而产生的违规,算谁的?

所有人都厌恶风险。

只要不做,就不会错。

多做,必然会多错。

要不是这次闹得太大,谁也不愿意多这一事。

安夏知道,要是将来出事,自己必然是背锅侠,“开发团队是临时签的合同,能力不行,没有检查出来”。

没有办法,除了认真搭建,还得增加自动检查系统,要是等人发现,黄菜菜都凉了。

紫金科技进场的时候,有另一支公司的工程师队伍也进场了。

双方狭路相逢时,对方带队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名叫康英,气质如高岭之花,与安夏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

项目动员会上,她只对安夏说了一句话:“我们负责这次交易系统的网络安全组,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精诚合作。”

此前与委员会谈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还有另一个公司进场。

紫金科技除了交易系统之外,网络安全防护也是市场上的头块牌子,不找她,却找了另一个公司的人,而且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会后,尉总专门找到安夏,解释这件事。

话说得非常委婉,安夏总结下来意思就一个:“让你们互相制衡。”

如果交易系统和安全系统是一个公司做的,你们公司的人要是监守自盗怎么办?留个后门怎么办?

现在扣个新股申购表已经闹成了这样,要是股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股票消失了,钱被转走了,那还不得炸了交易所。

道理是这个道理,安夏问明白之后也接受了。

康英所在的公司专攻计算机安全防护,可称之为病毒专家。

她跟安夏不一样,她自己就是顶尖程序员,眼睛一扫,就知道什么程序是在哪里出的问题。

有几次交易系统与安全系统发生冲突,出现问题,她与所有程序员一起排查,是紫金的错她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是她自己公司的问题,她也大方承认。

而安夏每次出场都是最后听结果汇报,什么事都不干。

她也没法干,安夏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不要干扰专家干活。

在康英的眼中,安夏就是一个摇着脚脚在办公室里看报告的人,凭运气撞大运,靠野蛮生长的股市发家,然后又凭运气挑中了一些项目,再凭运气卖出去。

根本就不懂底层逻辑。

安夏对康英那种自然流露的“学霸之蔑视”就当看不见。

专业不同,没必要。

工作么,不就是为了挣钱,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见面点个头,下班各不相扰。

安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机会见她太多次。

然而,相见的次数意外的多。

网络安全那边对紫金科技的意见颇多。

紫金科技对他们也是如此。

终于有一天,双方工程师闹大了。

事情的起因是紫金工程师早上到办公室一看,发现他们昨天晚上刚上传的新隔夜挂单程序出问题了,一堆人紧急排查了半天,却发现是被网络安全的杀毒软件给删了一个重要核心程序。

“我这是正常的挂单程序,你们的系统判定为盗账号???到底是谁不懂行啊!你学过编程没有啊!”

“你这个账号就是有问题,循环逻辑像病毒一样,系统当然判定是高危。”

“妈的,老子写病毒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哟,没脑子的三叶虫还这么讲卫生啊?”

“呵,阿米巴原虫还敢看不起三叶虫。”

……

有人出来打圆场:“你们都说少几句吧。”

被两人一起怼:“你哪来的,一边待着去!”

吵到最后,两人进入约架状态。

“是不是要打架啊?”

“就你这样,还想跟我动手?”

“你这熊样,我一根指头就能按死你。”

“这么能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从安夏接到消息,说自家工程师在现场跟人吵起来,看起来要动手。

一直到她赶到现场。

中间经过了二十分钟。

等安夏和康英到的时候,两人还在互相放狠话威胁。

安夏皱眉:“给你们工资,是让你们来干活,不是来带薪吵架的!”

“还有你们几个!看戏还要买票,你们好,带薪看吵架!”

围观的紫金工程师们一溜烟地跑回工作岗位。

那边康英没安夏这么多话,她就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手下的人马上噤若寒蝉,立即消失。

两位老板把吵架双方带到办公室,问清楚原因之后,康英很快提出解决方案:“你们把开发的程序先给我们加入白名单,这样就不会出现误杀。”

紫金的工程师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你们自己的程序不会判断,还要我们先办良民证啊?那你们这程序也太好做了,不在白名单里的都杀掉,我一个人就能做,还要你们干什么。”

康英冷着脸,并不跟他搭话,而是转头看着安夏:“安总,有什么高见?”

安夏早看她不顺眼,便对自家人说:

“在网络安全防护技术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加白名单确实是最快最省事的方法。我们的任务是早点把系统做完,交付。不要为难他们了,技术能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把对方工程师气个半死。

听起来是按他们的方案做,但是这么做的理由是嫌弃他们技术水平低。

“你们厉害你们上啊。”

紫金工程师抱着胳膊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只要你能说服尉总让我们上,我们就上,又不是做不出来。”

康英神情淡漠:“既然安总也同意了,那就按这个做。也请安总通知贵公司的人,有新的进展就要向我公司汇报,避免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以康英在领导面前的表现,她是懂政治和人□□故的。

在这里用“汇报”这个词,就是要故意表示紫金就如同她的下属公司一样。

看似冷冷淡淡的人,还是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

双方嘴上都过完瘾,该定的流程也定了下来。

安夏专门召集她的人开了个会:“你们有话好好说,浪费时间跟他们吵什么?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外驻补贴多少钱?算下来每分钟多少钱?你们跟他们吵,能吵出钱来吗?他们给你们多少钱,值得陪聊?”

“有事说事,有方案拿方案,没方案让他们想方案。加白名单这个做法确实没有问题,难道是你们没有提前想到吗?早说不就行了?”

安夏说完,参与吵架的工程师小声嘀咕:“您不也跟他们吵了。”

安夏跟康英对线的时候,他在现场,就站在安夏身边,他还在心里默默为安总挥舞花球,鼓掌加油。

安总,你不能双标!

“这能一样吗?难道我能在他们面前说你的不是?你才是我员工,他们又不是。我又没收他们钱!”

安夏一向秉承孩子回家再打的原则,在外人面前,除非做了板上钉钉的错事,否则绝对不会说自家人半句不是。

那边康英大概也跟自家员工说了什么,之后的合作中,双方也常出现配合问题。

双方一起提解决思路,最后从中选择一个对双方工时都公平的方案。

吵架乃至约架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紫金的人工智能在戴密特提出一个新算法之后,有了质的飞跃。

智障的次数肉眼可见的下降。

“钱倩”被送到老钱家,在那一方小小的透明屏幕里,她像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那样,会叫爸爸妈妈,会为写不出的作业题烦恼,会按时上学,晚上睡觉,会跟妈妈说悄悄话。

安夏对它还不是满意:能说的话有限,人工智能始终需要人类主动发起提问,或是在固定的时间说程序安排好的话。

也无法通过对人类的微表情来判断选择回答。

一问一答,多问几次,把库里的答案用完了,就没有新词了,必须人工更新语音对话库。

难怪AI主播用了这么久,还都得有“中之人”,纯靠机器互动,难。

到底还是完全无法替代人类做为情感继承。

不需要情感,只提供知识还是可以做到的。

比如教育型智能机器人。

先前送到那个村子里的机器人现在运行良好,每天都能收到不少反馈资料。

教育专家根据那些孩子们的受教育程度和理解能力,对授课语言和辅导方式进行调整。

新的程序升级完成,村子里的孩子们反馈良好。

安夏计划多送几台出去,全国的教育水平严重参差不齐。

那个村子虽然是全省倒数第一,但是那省是东部城市的经济强省,就算是倒数第一,拉到更惨的地方,说不定是正数第一呢,那些更惨的地方,教育水平只会更糟糕。

安夏让人找“有电、有路、能收到G**信号、有学校”的地方。

找到了!

但,大凶!

“啊?”安夏听着汇报,啥玩意儿啊,说得跟走进科学似的。

找到的地方叫小鹤村,小鹤村是一个大型雄黄矿的所在地,在合作社时代,工人除了每个月衣食住行不愁之外,还能拿到四五块钱。

现在更不得了,平均能拿到九百多块钱。

这会儿城里的平均工资才四百出头。

“就是邪门,地里种的庄稼都是白色的,林子里也不长草,每年都要死上十几个人。”

安夏问道:“他们那一共有几个人?”

“七百多人。”

“那确实太多了。”

安夏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住的小区,差不多就能有一万多人,一年也就见过几回白事。

“怎么死的。”

“就是死的邪门呢!都是怪病。”

“那就是那里的环境有问题,雄黄矿……”安夏的化学知识停留在高中,但她还记得雄黄,是二硫化砷,砷家族赫赫有名的□□就是砒//霜。

“别是砒//霜中毒吧?”安夏对砒//霜中毒的唯一印象就是“大郎喝药了。”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国家应该早就知道了,怎么会放任那里还继续生产?

“那他们还不走?”

“走哪儿去啊,在矿上工作九百多块钱,出去了之后他们没有别的谋生手段。最近有人给他们在离小鹤村五十多里地的地方盖了个新村,都没有人肯去,说下矿不方便,就把孩子们送到那里去了,现在那里缺人教书。”

安夏明白了。

她找到调查记者王志飞,问他知不知道小鹤村的事情。

王志飞摇头,小鹤村太过偏僻,他的主业也不是跑工业方向的。

“要不一起去看看?听说那里的人一身怪病,连草木都不生!粮食长到巴掌那么高,自己就枯死了,据说,在山上经常能看到红色的死神……”安夏的叙述风格就像《走近科学》,引起了王志飞的好奇心。

安夏带着智能机器人,与工程师和王志飞一同前往。

到达小鹤村分村的时候,安夏看到一块平整的水泥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孩子们一起打乒乓球。

安夏下车后,不敢置信地在她身后问了一声:“康总?”

那人转身,正是康英,她穿着一身运动服,手里横握着一块红双喜乒乓球拍。

“你怎么来了?”康英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旁边的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乒乓球拍,眼里写着“你不玩给我玩呀。”

康英笑着把球拍递给他,那一笑如春风化雨,眼里满是温柔,与安夏认识的那个冷美人完全不一样。

“我来送智能教育机器人的,这边的校舍比我想得要好多了。咦,不是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是有统一标志的,这个学校没有,就是普普通通的红砖楼,连个招牌都没有。

“不是,是我建的,原来这就是那个教育机器人,久闻大名。”康英打量着被抬出来的半人高教育机器人。

工程师把机器人抬进教室。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东西,乒乓球也不打了,尾随着工程师挤进门,看他安装,插电线。

“这边网络很不稳定,你要怎么保证数据更新?”康英问道。

安夏:“你说的网络不稳定,是指手机网吗?”

“不,就是电脑用的网。”

“什么?!这里还有网?”这下大大出乎安夏的意料,过于先进了吧。

她完全没考虑过网络不稳定的问题,没有的东西,还讲什么稳定。

“我要用,就让电信往这里拉了一条线。但是很不稳定,一旦下雨,就会没有信号。”

“没关系,这个设备只对外发射信号,把反馈收集下来,如果需要版本更新的话,会有专人过来更新。”

反正就现在这种用MODEL上网的垃圾速度,也下载不了更新包。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独自在这里生活……行吗?”安夏看着戳在面前的小豆丁。

“有生活老师照顾。”

所谓生活老师,就是会带孩子的女人罢了。

只要钱到位,在矿上干活,跟在这里带孩子,没什么区别。

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

教书的老师就不一样了,矿上不是没有学历高的,但是学历高的都是矿上的骨干份子,不可能跑来当老师。

外面的人要来也是冲着下矿来的,绝不愿意跑来教孩子。

但凡家里有那么一两个孩子的人,同样的收入,都宁可卖力气赚钱,也不愿意带孩子,何况三十多个孩子,那收的是精神损失费。

“对了,这边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小,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中学?”安夏环顾周围,没有看到十几岁的中学生。

“大一点的都下矿了。”

在这里,下矿是高薪工作。

而且他们也没什么追求,一份工作从小干到老。

读书是下矿,不读书也是下矿,十四岁下矿跟四十岁下矿赚的钱差不了太多,几十块钱的工龄工资而已。

特别是外面来的大学生还要削尖脑袋钻进来,拿得钱也没比他们这些本地子弟多,更坚定了他们的“读书无用论”想法。

他们愿意把孩子放在分村,是他们觉得有人带孩子挺好,省得没人管着,孩子在家里点火玩,或是跌到水里淹死,还不如让他们有点事干干。

孩子们跟会说话的机器人快乐的玩起来,工程师陪在一边,教他们怎么用。

安夏与康英走出教室,隔窗看着另一个教室里的孩子们在读书。

那里站着本校唯一的老师,师资力量捉襟见肘,只能一波孩子上体育课,一波孩子上课,另一波孩子自习写作业。

他一个人三个班轮轴转。

“这边这么偏僻,你怎么知道的?”安夏好奇。

“我爸是搞地质的,他的工作队发现了这里。”康英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闹鬼的故事是真的吗?”安夏忙转移话题,还是聊民间怪谈有意思。

“闹鬼?”

“就是说这里的人总得怪病。”

“确实有怪病,但不是因为闹鬼,是因为矿。”

小鹤村拥有全亚洲最大的雄黄矿,雄黄可以用来生产砒//霜、硫酸,还能做鞭炮和农药,全球都需要它,供不应求,这也是小鹤村的工资比城里还高一倍的原因。

王志飞听到之后,顿时精神一振,马上就要前往小鹤村进行拍摄采访。

“不能去,那里的空气和水,都有毒。”康英说,“短时间接触没事,时间久了,就会生病。”

“那他们的父母能活多久?”安夏看着孩子们,难道他们很快会变成孤儿?

“不一定会马上死,村子里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但是,得癌症的人非常多。”

安夏来之前,猜到村子里的闹鬼一定与化学物质有关系,所以,她专门从医学实验用品公司买了两身防护服。

防护程度很高,能防护非腐蚀性毒气四个小时。

安夏与王志飞换上防护服,两人前往小鹤村。

车子快到小鹤村的时候,安夏就听见窗外吹吹打打挺热闹:“哎?这是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伸头望出去。

忽然,有人抬手一扬,满天飞舞起黄色的纸钱,披麻戴孝的人手捧着黑白照片,表情麻木地往前走,后面跟着捧罐的人。

原来是白事。

前方不远就是矿上的卫生所,他俩把车径直开到卫生所门口。

他俩走进医院,看病的人很少,药房那里倒是有不少人。

坐在办公室里的年轻大夫看到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

王志飞自报家门,告诉他自己是来采访本地人生病的情况。

“哦,你说砷中毒吧。”年轻大夫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十分淡定,就好像说普通小感冒一样。

年轻大夫姓吴,正是千辛万苦削尖脑袋钻进来的外地大学生之一。

“砷中毒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有可能会潜伏十到三十年。”小吴大夫说。

“这里的人,手掌和脚掌会有角质化增生,俗称砒疔,还有皮肤上会出现黑色的斑,撕掉了还会长,那种叫砷斑。几乎每个人都有。”

安夏问道:“但是来你这里的人不多?”

“不是不多,是大家症状都一样,他们已经知道要用什么药了。”

所谓的药,也只是用来涂抹的外用药,缓解皮肤上的瘙痒、疼痛,治标不治本。

“我还有几个病人需要上门换药,你们也许可以采访。”小吴大夫说。

王志飞表示愿意,然后,他伸手把防护面罩脱了,只戴着口罩。

把安夏吓了一跳:“你怎么给摘了。”

“如果我穿成那样,还怎么跟被采访对象说话,再说,小吴大夫不也就戴着一个口罩。”

小吴大夫:“……我这不是没条件么。”

王志飞执意不愿再戴上,安夏只能随他去,她可以远远地站着,不影响被采访者的心情。

到了第一个患者家,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腹股沟上长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突起,不住向外渗出脓液 。

第二个患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的双手只剩下了手掌,十根手指是一点一点烂掉、脱落的。

她的丈夫早已死去,身边只有一个男孩子照顾,那个男孩子的手掌边缘生满了尖硬的角质,那就是砒疔,它会越长越大,然后慢慢溃烂。

据说,这男孩子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现在在康英建的学校里读书。

他身上没有砷中毒的迹象。

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比一个可怕。

都是砷中毒造成的结果。

小吴医生给他们换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喊疼了,似乎连神经都已经坏死。

回医院的路上,一向爱说话的安夏都说不出了。

她原先想象过“怪病”的样子,但以她的想像力,也没有现实这么惨烈。

直到坐进办公室,安夏才问:“他们怎么都不走呢?”

就算工资比外面高,也经不起这样啊,这么惨烈的病人就在村子里,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能走到哪里去?连我的户口都在这里。”

到现在,城镇非农业户口还绑定了很多东西,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大多数离家打工的人,都是农民,他们的户口含金量没那么高,都是手停口停,土里刨食不如到城里搬砖,还能多赚一点。

不仅活得辛苦,而且全无地位。

此时他们有一种专属名词——盲流。

如果被查证件的时候拿不出暂住证,就会被送进收容站。

每个城市都有关于暂住证的段子,比如“把你的暂住证拿出来……没有?送到收容所。”“有?(撕啦)你没有暂住证,送到收容所。”

以及著名的“如果没有暂住证,就会被送到XX挖沙子。”

这个年代的收容站也充满了黑幕,直到2003年孙姓大学生事件之后才有所好转。

除非实在连饭都吃不饱,谁愿意背井离乡。

何况小鹤村的收入比城里还高,在城里搬砖都不如在小鹤村待着。

留在村里的人都抱着一个想法:“反正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好歹有钱,过一天算一天。”

村民对孩子们也秉承着原始的物竞天择,要是家里的孩子是个读书的料,那就拼尽全家之力,也要把孩子送出去读书,从此离得远远的,当个大学生,把户口换到别的城市。

这个“读书的料”界定时间是十岁之前。

因为很多孩子到九岁十岁,身上就会出现砷中毒的迹象,然后越来越严重,再也治不好,而且有医生说了,会从胎里遗传给下一代,等于直接宣布了这一脉的死刑。

没有砷中毒的“读书料”才有资格离开。

不是读书的料,或是不幸已经中毒了,那就留下来,在村子里努力下矿工作,多赚钱。

村里会把一部分收入分配给父母双亡的“读书料”。

非常的斯巴达。

安夏忍不住大声说:“那国家也不管吗?”

“炼砒//霜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如果不炼,以砒//霜雄黄为原材料的那些工厂每年都要从这里进货。不是这里,也会有别的地方。”

小吴大夫到底是个大学生,想得很透彻。

安夏无语,在找不到替代方案的时候,说关就关……只怕本地人都未必愿意。

这跟金三角铲花的性质不一样。

她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可能性。

安夏问道:“你说这里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那……一千五百年来,人就这么一代一代的过?就没人觉得此地不祥,应该全村搬走吗?”

“我听这里的人说,以前开采没有这么大规模,矿渣对环境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大。是五十年代的一个地质队过来,说这里的地下有大量的雄黄矿,可以扩大生产规模。

那个时候,工业学大庆,所以,就大干快干,立刻上马,周围的城市,什么吉首、怀化、娄底……都有人来。现在钱多了,愿意来的更多了。

但是提炼砒//霜的方法,还是一千多年来的土法,对环境影响很大,就这样了……”

不远处磷肥加工厂和硫酸加工厂的烟囱里升起滚滚烟雾,小吴大夫指着烟雾升起的方向:“那边的山上,都是外地人的坟,他们都是来这里当矿工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想办法打申请调出去,真怕不知道哪一天,我也没了。”

太阳渐渐西斜,村子里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安夏与王志飞告辞离开,回到学校。

学生们的宿舍楼和食堂就在教学楼旁边。

玩机器人玩上瘾的孩子们吃完晚饭就跑回教室,向机器人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教室里不时传出惊呼,或是欢声笑语,还会鼓掌。

眼前的景象与愁云惨淡的村子完全不一样。

安夏忽然看见一个孩子的腰上长着黑斑,正是小吴大夫说的“砷斑”,奇怪,不是说只有没有出现症状的孩子才有资格被送出来吗?

康英看到安夏,走出教室:“在村里看到什么了?”

“比我想像得严重太多了。”安夏说,“但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王志飞一边收拾相机,一边说:“我会把这一切都写成报道,希望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康英轻轻摇头:“没有用的。”

“没试怎么知道?”王志飞信心满满,眼前看到的东西太惨烈了,如果能见报,绝对会让国家重视。

教室里日光灯的光芒倒映在康英的眼中,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试?几年前,我就找过省里,今天你们看见了什么,不用我说吧。”

“……也许,还需要再找找更高的部门。”安夏说。

她知道想干掉一个利税大户不容易,某省会重点GDP大户用放了一年多的原材料做月饼的事情,是靠央视记者暗访才爆出来。

安夏用胳膊肘顶顶王志飞:“你什么时候出息一点?进入央媒?”

“……我尽力。”王志飞苦笑一声。

”对了,听说只有身上没有中毒迹象的孩子才会被送出来?”

“不,这些孩子是我资助的,不是村里人自己送出来的。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慢性中毒,不过不是完全没救,只要离开那个环境,再做洗砷手术,会好起来的。”

“我今天看见……”安夏说起那个照顾女人的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

“你说的是郑大勇吧。我想把他也接来的,他不愿意,他说如果连他都离开,就没有人照顾妈妈了。当时为了谁留下,兄弟俩还打了一架。”

康英仰头望着天空,这里的夜空澄净,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星星。

“我是希望能把所有孩子都带出来的……”她的声音发涩,与平时的那个冷美人完全不一样。

“这是你爸的愿望?”安夏忽然问道。

康英一怔,继而点点头:“他说,如果不是他发现这里雄黄矿的储量足够大,可以大发展,也不会让这里变成这样。他回来过一次,看到了你今天看到的那些场景,他十分自责,抑郁而终,最后的遗愿,是要我替他弥补过失……”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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