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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作者:月横舟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9-26 10:58:37
  • 完书字数:9878

如今是十月下旬,秋的燥气尽数褪去,转而是厚云积攒且久久无阳的青天,树横生的枯瘦枝丫,于地面倒出摩梭纵横的影,风一过,簌簌而响。

江宁的风物,放眼过望,总是能引出内心最深处那一点纤微深婉的咏叹情调,恨不得将这日子都过成一首闲情逸致的诗。

只是诗里头的风花雪月,却久被遍地腥云的尘劳所关锁。

悬挂着满月家徽的牌匾就在这动与静里肃穆,悠心医馆内,那些人都走后,只剩下几个药童还在研读医书、抓取药材和称重包装,而谢清徽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随后就走到了隐蔽的内室,等候着亲卫的到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普通布衣的男子,推门而入,几个药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后,想起谢清徽的嘱咐,就也没理睬,只是照旧做着手头的事。

而那名叫裴云的,正是谢清徽的亲卫,他轻车熟路掀开帘幕,又走到一面横看竖看都是墙的墙壁前面,伸手轻轻一推,一道门就被推开了。

虽为内室,却并无什么严防死守,生怕被有心人发现之架势,仅仅只是用作一些不方便光明正大时的落脚之地,因此其外不算十分隐蔽,其内更是简单布置,即使有不怀好意之人找到这里,也不会落下什么隐患。

谢清徽静坐沉思时,听到脚步声后,淡淡抬眸望去,见裴云到了面前,他才双眸一深,询问:

“事情调查的如何?”

裴云双手抱拳,行拱礼回:“公子,本来宣州前知监李念大人已经远在陇西,属下就是星夜奔赴也得五日才能调查出结果,但属下在赶往陇西的半路遇到李念的长公子,向他考据得知,李念早些年府上确实有一名脸被小公子不甚划伤的侍女,但那名侍女并不叫蓝英,而且也并没有中毒。”

“那名女子的身份信息你可知道?”

裴云一边回忆着那人对自己所说,一边复述:“叫容儿,脸上的疤痕确实是被小公子顽劣所伤,但并没有被驱逐出府,是她自己请辞的,现在约摸还在江宁府这边。”

“你确定那位长公子说的都是实话?”

知道谢清徽素来谨慎,裴云便郑重道:“以属下来看,不像作假,况且属下已经核实了一番,确实无误。”

“既然如此,”谢清徽略一思索,“你在江宁府这个地带宣扬一下,就说悠心医馆最近这段时间,可以免费帮脸上带有伤痕的人治病。”

裴云有些犹豫,“可若是来就诊的过多,公子岂不是分身乏术?”

谢清徽以手撑着额,一绺墨发滑落至脸侧,他眼睫低垂,面容沉敛,艾绿衣衫洋洋清绮,他抿了一下没什么血色的唇,了然于心且勘破道:“放心,脸上带有伤痕的人本来就少,还累不着我。”

话落,谢清徽想起今天那个李二诡异的病情,如鸟飞过青天般,一个产生于电光火石间的念头蓦地浮现在脑海,他乌睫一颤,抬眸目光有些辗转徘徊,仿佛为了与那个念头互相印衬一般,谢清徽不禁咳了几声,堪堪止住后才吩咐下去:

“再散播个消息出去,就说我久病缠身,体虚羸弱,如此下去恐怕命不久矣,而谢府尹府中欲重金求药。”

谢府尹谢有怀,是谢清徽父亲,而门阀世家的官职,往往不在品级高低上,而在其与政治中心的距离,也就是说哪怕只是九品,只要与政治中心距离够近,那连宰相也得敬重几分。

若往前推个几百年,门阀世家还算鼎盛,个个高官权贵,与大官僚勾结卖官鬻爵都算常事,只不过近朝近代以来逐渐衰落,士族子弟大多做的是“清显”的职位,不理政事,政绩也聊胜于无,仅仅只是有个虚名美誉,可即便兴亡更迭,门阀世家的势力在州郡等地方上,也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

裴云闻言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面色隐有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谢清徽,语气关切道:“谢公子,你的身体……”

“暂无大碍,诱蛇出洞而已,别想太多。”

“原来如此,”裴云这才卸下了那份担忧,只是在想到一事后,语气有些感慨:“话虽如此,若是传到谢夫人耳中,定是又要操碎了心。”

提到谢夫人,想到她那沉重如山倒的爱时,谢清徽莞尔一笑,可随即再联想到自己的病情,笑意有些仓惶地顿住,显出几分勉强,他清明的眸子里浸染了哀色,却还是轻松的对裴云道:

“谢夫人那里我会说明的。”

“属下领命,”裴云不再有异议,神色恭敬的接下任务后,就离开了这里。

裴云一走,内室就空了下来,哪怕只是一个不大点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只有一张榻、一个几案和一个书柜的小小空间,却还是让谢清徽心底荡出死寂的回声,明明只是方寸地,却容不下纤微如羽毛的忧虑。

其实方才与裴云所说,只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医者不自医,谢清徽很清楚他的身体已经是江河日下,再无回旋之机。

若真有神药,若真有能起死回生,挽沧海尾闾的神药……谢清徽自嘲一笑,此时自己竟甘愿做个寻医问药贪生怕死的俗人了。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他怫郁地想,死亡如黑鸟不知何日会振翅将他衔走,可他却想对黑鸟道一声再等等,再等等,也许自己就能见到,被自己弄丢的稚奴……

苏文惜在接走蓝英后,随手找了辆马车,向车夫报出江宁织造署后,就把蓝英和那份药一并塞上了车,临行前还提醒蓝英,让她到地方后说出自己的名字即可,皆是会有人给她安排住处。

待将蓝英安置妥当后,苏文惜先是在心底思索了片刻自己今日的行程计划,在想到野蚕丝那件事后,她一拍脑袋,有些追悔莫及,“怎么把这茬忘了,早知道直接和蓝英一起回织造署了。”

本来她是打算这段时间就开始投入到云锦的织造计划的,但是尚且还有那批有问题的面料在前,而云锦就像繁重的书简压住了底下其他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项,让她一时之间顾不暇接,乱了阵脚。

萧令辞见她神色有异,便悠闲询问:“苏大人这是怎么了?”话落还不忘初心,接着调笑,“莫不是后悔刚刚答应我了吧?”

“殿下可别打趣我了,”苏文惜应付了一句,又飞快的在心底给事情排了一个轻重缓急后,觉得那批面料以唐青的领导能力肯定是没问题,于是她便收了心思,转头思量起那个贪污案来,心痒痒地问萧令辞:

“关于贪污案,殿下打算如何着手?”

“苏大人可知这贪污案的起始?”

“不知,”苏文惜摇头,抬眸看着萧令辞,眼底有些略微的,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求知欲。

“此事说来也简单,前不久暴雨如注接连下了大半个月,下的河流淤堵,湖泊水利塌垮,而这次受灾的区域又仅仅只是在宣州、太平州与江宁府三个地带,朝廷便下达命令,让受灾的百姓上报灾情,负责区域的官员收集与报备灾情,收集好后呈给朝廷,上面再拨款,这就是开端。”

尽管是很长一段话,萧令辞也说的不慌不忙,有条不紊,音色如玉珠落玉盘,悦耳是一方面,苏文惜也听得十分明白。

只是说完这一段,萧令辞就没了言语,他摇了摇了扇子,凤眸里掺杂着笑意,薄唇上扬着,仿佛在等着苏文惜的催促。

好不安生,就像扰人的蜂团蝶阵,若只是挥一挥手还赶不走,非得吃了苦头才肯罢休。

也不对,萧令辞怕是在她这吃尽苦头,也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苏文惜心底有些烦躁,表面还是平平淡淡的应和着萧令辞这幼稚的行为:“然后呢?”

“然后……”萧令辞合上扇子,以扇尖抵着下颌,抬眸望天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那么是如何发现有贪污情况的呢,说来也简单,朝廷发现拨下去的款,还有很多灾民没有收到,也就是说这中间有人借权行秽,可巧的是,受灾的三个区,均有灾民没有收到拨款,且这三个区因为灾情还没有处理完毕,导致时效性延长,不确定性增大,从而朝廷无法得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可……”苏文惜想到一个问题,她望着萧令辞,有些犹犹豫豫不敢直言不讳,而萧令辞却仿佛看穿她内心所想般,一针见血问:

“苏大人可是好奇,朝廷为什么会派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来调查此事?”

苏文惜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点完又怕伤到萧令辞的面子,连忙给他找补:“其实也能理解,说不定是陛下想让殿下你历练历练?”

说完苏文惜自己也觉得太单薄,皇家之间为了名利争权夺势,诡谲多变,岂是一个简单的历练可以解释动机的,可她距离政治中心远的很,就跟雾里看花一样,看不明白。

“历练吗?打的确实是这个幌子,只不过,当今圣上并不喜欢我这个三皇子。”

“……?!”苏文惜震惊的看着萧令辞,怀疑于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萧令辞竟然能把这么私密的事就这么直来直去告诉她了?

要么是出于信任,要么是想换取信任,总之苏文惜还是更寄希望于后者。

将苏文惜的诧异尽收眼底,萧令辞凤眸微深,语调却低沉哀伤:“苏大人没听错,陛下不喜欢我,因为他对我的母妃求而不得,所以迁怒于我。”

“……”再次听到重磅消息的苏文惜,深吸了口气,非常的怀疑若是哪天与萧令辞闹掰了,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灭口,她深谙疏不间亲的道理,只能勉力笑着安慰: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哪有父亲不疼爱儿子的。”

看出苏文惜的惊惶,萧令辞表现的更加受伤了,像湿漉漉,被雨淋湿的小狗,睁的单纯无害的双眸,有些难过的看着苏文惜,“苏大人,告诉你这些,仅仅是因为我信任你,难道你忘了我之前发的那个誓吗,若你不信,我可以再发一次。”

“不用不用,”苏文惜害怕极了,连忙拦下他欲伸起来的左手,看到他湿漉漉的眼,寂寥的神情,以及因痛而发白的唇时,蓦地心底生出酸涩的感觉,像有一根黏腻的小刺在左右摇摆,扎着软肉。

难受极了。

她怎么差点忘了,萧令辞昨晚上可是救了自己一命啊,更何况大梁国风重义舍生,堂堂七尺男儿,若非紧急关头,又怎会以毒誓来证心明志?

苏文惜郑重的决定,她要保留自己的谨慎,放下多疑,如同蜗牛小心翼翼伸出触须一样,她也想小心翼翼去试探萧令辞的真心。

“殿下,我相信你,”在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立场后,看着萧令辞那围绕着淡淡忧伤的神情,以及充满期盼的目光后,她斟酌着言辞,抛弃了平日居高临下的端庄,安慰道:

“殿下不用伤心,弃你去者皆不必留,而在乎你的,皆会陪伴你左右。”

苏文惜知道,她一向共情心很强,强到昨日看到被欺负的蓝英,可以直接用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而力挽狂澜,强到现在听着萧令辞低落的告诉她,他是一个不被爱的人时,就差和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谆谆安慰。

可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不被爱的人,年幼时作为养女,被重男轻女的养父母当做免费的劳动力,仅仅只是给口饭吃,给个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动则打骂,别人上学堂的年纪,她却被送进纺织厂务工。

但是幸好,再怎么绝望,她也熬过来了,熬到了现在的四品,熬到有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如自己安慰的那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苏大人,”萧令辞凑近几分,凤眸表面蒙着忧郁的光,有些萧索地问:

“你会一直陪伴我左右吗?”

“……”

又来了,这样放浪不羁的问话,仿佛要将她逼到死角一般。

心跳声如擂鼓,苏文惜强压下紊乱的思绪,心想萧令辞也是个可怜的人,幼年丧母爹还不疼,心里某个角落一软,她便点了点头,轻声细语:

“会的。”

而下一刻回应她的,是萧令辞强势不容反抗的拥抱,两条手臂死死箍着苏文惜让她挣脱不得,偏偏萧令辞的怀抱又热烈的很,苏文惜闹了个大红脸,刚想狠狠斥责一番让萧令辞知道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就听得萧令辞在她耳边柔和了声线,郑重其事:

“谢谢你,苏大人。”

如坠云端,一下子让苏文惜失了言语,张张唇想要驳斥却哑了声音,所幸萧令辞很快就松开了她,只是那双热烈且灿烂的凤眸,依旧在注视着她。

“……”苏文惜掐了把掌心,疼痛唤回了她迷乱不知所措的心神,她外强中干,冷着言辞道:

“殿下,男女有别,请和我保持距离。”

萧令辞笑得张扬的薄唇翕动着,吐出三个字:“我拒绝。”

“……”

好,好,好。

苏文惜差点被气背过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瞪了一眼萧令辞。

眼帘拥着情怯,眼角洇上粉红,那双圆润的杏眼里,则是未来得及收回的慌乱,与硬撑着的冷淡。

很好看的眸子,仿若盛了漫天星光,只这一眼横过来,摄人心魄的同时,萧令辞就知道——

他算是彻底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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