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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沾荣光一门归故里 启祸端小儿获僻荫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01 11:23:05
  • 完书字数:23208

第二十六回沾荣光一门归故里启祸端小儿获僻荫

十年光阴十年春,

各自需寻各自门,

暮然回首一刹那,

轻狂任性在少年。

不说秀梅这里造园起楼的忙弄,再说明仁自打升了中层之后,去了一次香岛,参加培训考察归来,这新建项目真正开始忙乎起来,整日里大家早出晚归,要说百福源的故事么,也没个头绪,只等数载之后,笔者才梳理一个引子。

说起秀梅家那门亲戚童强正逢上级垂恩眷顾,派遣他升迁回了南方,一时他倒谨慎小心起来,再三关照妻子贝梨低调,让她带着孩子先行一步,自己难免办理交接事宜耽搁一阵。

贝梨这次虽然是夫贵妻荣,可她的老父隐退多年,加之毕竟人老珠黄,除了一门心思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各方面也收敛了许多,听凭丈夫关照,去探望亲戚秀梅,以前只知道这秀梅在郊区开着招待所,现在虽然改了酒店,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贝梨提前前来探路,公家住宿处还未落实,为避大肆张扬的嫌疑,就由童强先与秀梅通了电话,自己带着儿子坐了飞机过来,硬着头皮由秀梅接送,静观形势后再说。

秀梅带人接了她们出机场,就见有一溜车子停在一边,三辆簇新豪华,一辆普普通通,秀梅、青松、明仁,还有华榕、石豹、若兰等人盛装在边上迎接,贝梨庄重谦和地和每个人都握了手,其中一身笔挺戎装的华榕原是认识的,所以特意和石豹夫妇客套了一番。

那童貅早有些不耐烦,听听介绍的都是寻常小官小吏小经理更不放在眼里,挑了中间那辆最豪华的车便上去了,刚打开车门的一刹那,秀梅指着里面坐在驾驶位上的一位戴着□□镜、烫着波浪卷发、身着时髦的女子对贝梨介绍道:“这可是津口农庄总经理竹君,今天由她亲自为你们驾车。”

那贝梨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朝竹君点点头,算是搭了礼……等她上了车,秀梅一家上了那辆由绿萝驾驶的普通车子,华榕他们分别上了前后两辆豪车。

车队一路前行,两边无非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不时还堵车,童貅早塞了耳机听起音乐,闭目养神起来,贝梨夺了他一只耳朵里的耳机,凑到耳边又关照了几句,童貅只得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接近石船镇时,两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警用摩托一下超了上来,开到头里引路,车队一路无阻地往秀梅的百福源大酒店而来……童貅先见到一个乡里乡气的小楼加一片农庄,以为到了,就问竹君道:“这就是孃孃的招待所?”

竹君从反光镜里看了他一眼,答道:“如今哪还有招待所?这可是我的休闲农庄,统归百福源集团管,这栋楼还要翻建,现在先开个农家乐混着。”童貅鼻子动动,又闭起那双本也小巧的眼睛。

路,越开越宽阔,绿,挂满了大道两边……一转弯,就到了一个巨型白色牌坊状的大门口,门上高悬金字牌匾“百福源国际大酒店”,门柱和额首并没有雕龙刻凤,倒细细琢磨出形态各异的花朵,门两边坐蹲着两头敦敦实实的京白玉巨狮,张牙舞爪地怒视前方,大门早已洞开,车队一头就扎了进去。

这童貅睁眼看着如此阵势,也打起精神来,仔细往车窗外看去。快接近一栋多层仿古大楼时,就见门口宽大的石阶上,前后分层次站了两拨人,一拨以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少妇为主,间或夹杂着几位绝色少女,童貅眯缝起那双小眼睛,仔细打量起来,扫到后排那拨穿了整齐制服的队伍里也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恨不得推开车门跑到她们面前,一一端详一遍才好。

一排穿了黑色镶金黄滚边制服的保安在一位高大威武的领头大汉指导下,等这一溜车子停稳了之后,欠身上前,在每辆车门前站了一位,由他们开了车门,童貅等人神气活现地踏了出来,这才看清居然有一条崭新的猩红地毯铺着一直通到大楼里。

这一刻,头排几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已经拖家带口地迎着踌躇满志的贝梨上前,贝梨又挺了挺腰杆,轻轻挽了秀梅,由着华榕开道,等着秀梅给她一一介绍。

此刻贝梨已伸出有力的大手与戴茯苓她们一一握手、寒暄,嘴里还不时说着:“惊动了大伙,太费心了,老童又得批评我了。”

等戴茯苓、严莉、邢如风、辛楠蓉、史金花等十几位都介绍过了,贝梨也觉着口干了、手酸了,此时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位宝贝儿子,忙撇开秀梅,隆重推出自己那位贵公子来,众人其实早目睹了她身后那张俊秀的后生面孔,但见:

一副白玉皮囊,眉间似痴癫狂,纵然寒读十年窗,抛与孔圣香火偿,哪管父母悲凉!

富贵转眼既逝,唯有镣铐身上,回首已见白发长,于国于家无望,(不忠不孝,无国无家)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筷子底下多衰郎,莫效此儿模样!

贝梨见儿子虽然眼睛小了一些,好坏也算是一表人才,不由喜滋滋多说了两句,如风憋不住,指着边上的明仁和自己那位万花丛中夹杂着的宝贝儿子,又信口开河起来:“你们看看,这三个孩子模样、长相就像三兄弟,凑成个什么‘小虎队’、‘‘小猫队’的,恐怕也不成问题。”

众人都笑了起来,后排夏莲转脸对春杏轻声说道:“看他们那个德行,凑个‘狗仔队’倒是差不多。”

肖百鲢看着与自己趣味相投的人来了,不由抢步上前,拉了童貅的那只绵软的手,如同兄弟一般领向夏莲她们,明仁也在一边陪伴着。这下把夏莲、春杏吓了一跳,心也有些“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肖百鲢眼睛看着秋萍,走向的却是夏莲、春杏,开口介绍道:“这是酒店里有名的‘四朵金花’。”接着又报了她们的名字。

那童貅见惯的都是模样粗邝的北方佳人,哪里见过如此众多细皮嫩肉而又千娇百媚的南方闺女,不是肖百鲢扶着,恐怕早已软瘫在地上,胡叫起姐姐、妹妹来了。正在童貅瞧得眼花缭乱、心猿意马之际,如风横插上前,站到了秋萍和童貅之间,笑嘻嘻地拉起冬梅那只冰凉的小手,特地给童貅介绍道:“这可是若兰姨的外甥女冬梅,如今是这里的经理助理兼办公室主任,贤惠能干,温柔细致,谈吐得体,最是你孃孃得力助手呢。”

秋萍看着肖百鲢先介绍了夏莲她们,本已急不可耐,好容易盼到那几位公子哥儿贴上前来,连自己那只火热的细长手儿都伸了出来,却被如风及时遮挡了,脸上两块肌肉抽筋似的不自然起来,只得后退一步,肖百鲢也不自觉地放了童貅的手,缩了头,和明仁站一块儿了。

童貅伸出两只手来就想去抓冬梅的手,却见冬梅并未伸手,目光低垂,嘴角轻轻咧了一条缝,露了些许白齿,眼观自己脚尖说道:“阿姨夸奖了,我不过是这里普通一员罢了。”

如风更得意了,拿对自己孩子般的眼光望着童貅道:“看看,这闺女就是谦虚、柔顺,有个闺女的模样,将来住这儿,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安排,这闺女可细致、周到,人品又好。”此时她身后的秋萍脸上早飞起了两片红云,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一步,挤着了另一位俊俏姑娘,那姑娘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如风说话呢。(白藿也)

秀梅不失时机地拉了若兰和娇娇过来,对童貅和贝梨说道:“亏得冬梅、秋萍她们帮我挡了许多闲事,都是我的得力干将呢,没有她们,我就是个无头苍蝇了。”

周围这时响起了一片笑声,戴茯苓对秀梅大声说道:“你这里也别叫‘百福源大酒店’这么拗口,索性叫了‘百花园’得了。”

如风马上接着话说:“那戴大姐就是百花之王,花中魁首了。”

戴茯苓伸出那双保养得细细嫩嫩、如葱管似的细指在如风外衣上狠狠拍了一下,满脸堆笑地说:“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巧嘴,我还花魁呢,都是老太婆的人了,做朵喇叭花还差不多。”趁着众人都大笑的功夫,戴茯苓朗声招呼道:“都进去吧,放着包房不坐,哪有干巴巴地站在风里迎接客人的道理?”众人听了戴茯苓的招呼,都排着队似的要往楼里走进去,那如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肖百鲢拉着她,低声关照道:“妈,你又胡乱说话。”

如风白了他一眼,回答道:“我会有分寸的。”

正在众人都要跨进门之时,一辆汽车刹车声就在红地毯的边上传来,一辆惹火的黄色轿车一下子就停到了台阶边,钟心连忙赶上前查看,只见前车门一开,一位身材魁梧、皮肤如羊脂一般奶白的青春少年跨出车门,那少年来了个大招手,后面的车门也慢慢开了,一位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借着扣紧胸口衣服之际,抚了抚胸口,安了安神,才挽上那少年,走上前来。

那贝梨和童貅也听着动静了,返身来到门口,往台阶下看去,贝梨依稀记起前面领头少年的模样,不正是明仁的弟弟明义和他母亲如菊?

童貅先看了一眼那辆有些古怪的汽车,不由自主地下死眼盯着狠看了几眼,又见那男孩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长得高鼻阔唇,两颗明珠似的眼珠嵌在眼窝里,便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滋味。(明仁哪配与童貅、肖百鲢称兄道弟的,这三位才像是兄弟呢。)

秀梅指向如菊和明义介绍起来,明义此时已经迈上了两节台阶,童貅也返身跨下两级台阶握住了明义的手,转脸问自己母亲道:“这就是另一位哥哥?”贝梨点点头,谦逊地向如菊她们伸着手。

青松离着楠蓉不远,上前来,带着笑容教训起明义来:“怎么回事呢,开车这么急,看把你母亲吓的?”

明义吐了吐舌头,眼睛扫着童貅,见他还在盯着那辆车看,就说:“等会空了,带你兜风去。”两人肩并肩上了台阶。

青松提醒明义道:“还不去停了车再过来?”明义这才无奈地提溜出一把钥匙,扔给钟心,说:“钟哥,帮忙给停一下车!”

钟心只得接了钥匙,转手递给边上的李兼仁去停车,人群中自然也有人觉着明义动作潇洒、姿态悠然的,肖百鲢和明仁却冷下脸来,倍觉有些冷落,这肖百鲢酸溜溜地对如风说:“你看,我说买辆新车吧,那老爷车也开了多年了,不中用了。”

如风也有些来气,不过只能压低声音对他说:“老爷车再老爷,可安全!”又看儿子一脸不悦,补充道:“要买,也不能买这类车,看把他母亲吓的?我可坐了犯头晕,不行。”

肖百鲢也就不吭声了。

众人重新进了大堂,石豹和华榕上前与贝梨和秀梅她们打招呼,说是有公干,先走了。

若兰望着他们出门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们走了也好,省得大家不自在。”

竹君附和道:“也是,他们夹在我们中间也不自在……我们既不能放开了喝酒,还得看他们摆个领导的谱,走了好。”

到了楼上那几间打通的大包房,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便扩散了开来。也不细说那些包房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单看贝梨和童貅进了那几个房间,东张西望,语不搭调,只顾看那些红木红木、仿古摆设、名家字画……

戴茯苓对贝梨轻轻说道:“秀梅有个园子,以后聚会,就放到园子里,那样更有情调。”

贝梨瞪大了眼睛,问道:“这百福园真是个园子?不是挂个虚名?”

“严格地说,这里有里外两个园子呢,一个原本就带着的后花园,另一个是新建的,规模比这外面园子还大,将来就是我们姐妹休闲聚会的场所,那些个荒地闲着也是闲着,到了我们姐妹手中,也是弘扬文化、彰显情趣的所在。”若兰在她俩身后补充道。

贝梨边上的秀梅也抚掌称是,并说:“我们百福源大酒店确实分了外园和内园,这内园可得感谢王国的兄弟王昌,将那块闲地让了出来,也是还这江边一片清天、白云、净水,只是工程浩大,分了几个片区,全部完工得费些时日……”

童貅顺着走廊里落地窗往外粗粗眺望了一下,眼前那么大片的绿地居然只是这个酒店的花园,不由心里痒痒起来,对秀梅说道:“嬢嬢,什么时候让我开着车子进你们的内园兜兜风,那才刺激呢。”

不等秀梅开口,明义先藐了他一眼:“什么开车兜风?连我开着车都不让进呢,那园子可是我姑妈的宝贝疙瘩,都修着七弯八拐的小路,骑骑自行车还差不多,要是照我那开快车的性子上来,非一头扎进湖里去不可。”

童貅睁大了眼睛,似信非信,贝梨看着自己宝贝儿子,慈眉善目地说:“这你就不懂了,那些个园林风景,车子一晃而过,不就如同旅游时到此一游么?走走、逛逛才有趣,又不赶时间,不更休闲吗?”

“将来造好了,里面的亭台楼阁各有千秋,既可欣赏,又可实用。”若兰又插话补充着,看着童貅似懂非懂的样子,秀梅只是笑笑,然后热情地请大家入座。

秀梅本来推了戴茯苓坐自己和贝梨之间,谁想戴茯苓执意不肯,说道:“你们是自家亲戚,自然该坐了一桌,我们等会儿来敬酒,这样热闹些。”说完,她就跑到另一桌去了。

如风推了肖百鲢坐了童貅边上,自己跟着戴茯苓也去了另一桌。

这一桌便秀梅一大家子,若兰和冬梅作陪,众人见贝梨她们都入了座,也安安静静地各自找准位子坐了。

童貅眼前看着那些瓷碟子、瓷碗盘都如羊脂玉一般半亮半透的,又有红梅花儿细描其上,都配着金光灿灿的筷搁和筷子,转头望着一帮青春少女,暂时也忘却了淘气。

今天一早秀梅特意关照下去,说自己是私人请客,让冬梅、秋萍一起作陪,这样秋萍也上了台面,堂而皇之与郑玫瑰、申水仙、辛楠蓉、安月季、殷水生、潘桃、蒲宫英等平起平坐了,她是头一回被赏脸作陪,总有些拘束,勉强挨在潘桃边上,这桌客人看上去都是斯斯文文的。

接上来的菜肴无非是山珍海味堆垒得如花似锦一般,连着上了几道海鲜,如菊见贝梨开始搁了筷不动了,自己边抓紧吃着,边与贝梨介绍这些菜中黄白之物般的超高营养价值,贝梨微微一笑:“我们北方海鲜倒也不少,我和我孩子吃了都过敏得厉害,我是皮肤起红斑,他是咳嗽不停呢。”贝梨见童貅已经吃了不少海鲜,制止了他。

秀梅忙叫过夏莲,关照她再加些时鲜山珍野味来,夏莲答应着办去了。贝梨有些不好意思,对秀梅夸道:“南方菜就是精致至极,小碟子小碗的……北方菜都爱大碗大盆码着,调料、作料也没如此丰富,其实,现如今谁有那么好的胃口?都是糟蹋、浪费了。”

“北方人豪爽是真,前几年若兰兄妹请竹君与我去关外,冰天雪地的,头一回点菜,拢共点了四、五个菜,都是一大盆一大盆的,真是罪过,最后倒了一大半。”秀梅话音刚落,童貅马上接口道:“倒了就倒了呗,我家哪天不把一大堆剩菜倒出去?每回请客吃饭时,堆垛的菜肴更是赶不上老酒消费得快呢……”

“不许没规矩,这小孩子又说胡话了……”贝梨半真半假训导起儿子来,没想到那如菊不失时机地忆苦思甜起来,提起的陈年往事把童貅听得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一愣一愣的,只是不信。

明仁看童貅那张油光发亮的嘴唇里吐出不信的言语来,忍不住说道:“这倒是真的,向来忌讳如深呢,我小时还抓着那饿肚子的年月尾巴呢,那时真没什么吃的,有一回为了偷吃鸡壳子,我和明义还挨了打呢。”

这下青松一红脸,一言不发。如菊也只能怏怏地说道:“哪里打得到你?你小时惯会往你姑妈那里跑……”

“唉,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吗?全忘了,永远别遭那个罪最好,那时真是挖野菜、咽树皮,可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们这些苦还真没受过呢,所以你们看我现在饭量大着呢,吃嘛嘛香么。”竹君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晓地举着酒盅站到了她们身后。

秀梅也趁着将话岔开去:“你哪是饭量大啊,真真是个酒囊饭袋,什么都能装,什么野菜、树皮,我看你是偷喝了王母娘娘的酒才挨打了的吧?”

这下如菊她们都笑了,竹君招手喊了群群一起来敬酒,贝梨看着竹君有着几分北方人的做派,打心眼里有了好感,加之说说笑笑时爽快的言语也合了自己的心意,就大大方方地也端了酒杯站了过来。

贝梨喊了童貅叫群群作“姐姐”,让他也端了饮料杯子一起站起来,谁想这童貅架子历来大惯了,看看群群虽然貌美,却无邪色,朴朴素素太土,不合自己口味,只是碍着母亲再次催促,才勉强站了起来,贝梨和竹君两只水晶般的小酒盅在空中响亮地碰撞,然后都仰了脖子一干而尽,跟着过来的戴茯苓、史金花、邢如风、周思芫都在喝着彩,竹君更来劲了,非要一个个去敬,秀梅有些担心她的做派,忙招呼其他人都举了杯,眨着眼对竹君说道:“你可还有一桌要敬呢,我们酒量有限,你要闹也该找会喝的去闹吧?”竹君见着身后一群人排着队来敬酒,还算清醒,忙和贝梨惜别似的对看了一眼,才磨磨蹭蹭地来到秋萍一桌。

那秋萍人坐在这桌,眼睛却不时飞向另一桌上的肖百鲢,这一桌沉默寡言者居多,她一人唱着独角戏,面对的多是客套与冷漠,也是无奈。

楠蓉与玫瑰、水仙都是斯文人,低声聊着高山流水、采菊东篱的雅事,秋萍听着只字片语也不懂,又不好抢着去邻桌敬酒,心里早似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着,此刻见了竹君过来,如同见了救星,恨不得竹君把她带了就走。(可不是就要带走了吗?)

果然,竹君走到这一桌,把一圈人头一看,才意识到中了秀梅的缓兵之计,面对文雅至极、客气倍至的一圈凑上来的饮料杯,寒暄了一通。

草草喝过后,见秋萍眼巴巴望着她,竹君拉起她的那只小手,用自己那只热乎乎的大手捏紧了,生怕那些在座的贵妇不给秋萍面子,把她的优处夸赞一番,说道:“来,爽爽快快地干一杯。”

秋萍喝酒也是极要面子的,忙给竹君满了一盅,自己端了满满当当的一杯酒,当着众人沉默的目光,一口气干了。

竹君走之前,又用那只有力的大手在秋萍的肩上拍了一拍。

童貅早习惯众人这接二连三的来敬酒,料到等会儿还要回敬,不由焦躁起来,看着明义、肖百鲢两位抓耳挠腮、无可奈何的样子,趁着众人不备,上前与他们这两位情投意切的新朋友咬了下耳朵,这三人先后一个个溜了。

众人忙着来回敬酒,只有明仁注意到了他们三个如此举动。明仁瞧了一个空子也溜了出来,到了底楼,眼巴巴看着明义那辆车子风驰电掣一般往外冲了出去,就觉着有些形影只单的孤独,垂了头,沿了大楼的墙根转过弯来,谁想又遇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轰、轰、轰”(改成哄、哄、哄得了)转了弯子出来,不用说,这时间也只有阿三会准时来报到。

阿三今天来得早了些,绿萝还在打瞌睡,阿三只得识相地走了,撞见明仁摇摇晃晃地过来,就停了车,问道:“强哥几次都记挂你,你怎么不过来玩玩?”

明仁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外面早有传闻,刘阿强包了那整栋楼,上面改造成了许多包房,又盛传招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干起了皮肉营生……此刻见问,只得胡乱搪塞,幸亏阿三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吐了真言道:“好兄弟,等绿萝醒了,你跟她提一声,说我来过了……”

明仁脸已是猪肝色了,糊里糊涂地点点头,阿三嘴里也吐不出多余一字,一踩踏板,开车走了。

明仁慢慢前行,沿着这葫芦河往那条去食堂的岔路走了一段,就见一位身着制服却婀娜多姿的身影向自己飘然而来,明仁将迷迷糊糊的眼睛闭了闭,在青天白日下再次睁开,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原来是进来不久的女孩白藿。

自从白檀被举荐了去演戏、拍电影后,秀梅与竹君去看望了那关在狱中的白杨,白杨痛哭流涕地求了秀梅一件事,说是有一亲戚的孩子,叫白藿,父母离异,带她的母亲刚亡故,千万帮忙谋个差事。秀梅回来正犹豫不决之际,那白头发老太太就领着这个白藿求上门来,说自己年纪大了,再放一个女孩子放在她身边让她照料,她实在力不从心了,秀梅只得答应招收进来。这个新招的女孩儿模样也有几分与白檀相像,只是嘴皮子更薄,耳朵儿更尖,身材儿更柔。

这明仁喝了酒,见了这满身风流流淌的女孩不由心神荡漾起来,招着手说:“来,来,来,扶我一把。”

这白藿有过几个挂了名的父亲,可惜她们母女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多次被抛弃,早就把社会看穿、男人看透……

现在,她看清了是秀梅的宝贝疙瘩,就笑嘻嘻地上前扶了明仁的胳膊肘,把一股香喷喷的味儿直钻明仁的七窍,问道:“明仁哥哥,你放着上面山珍海味不吃,跑到这儿来干吗?”(不知道秀色也可餐么?)

明仁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哦,我来看看你们,秋萍、春杏她们在与不在,你们是否一个样呢。”

“我和蓝蓝正当着班呢,怎么会不一样呢。”

明仁觉着自己手肘已经煨上了她那圆润的小前胸,不由热血澎湃起来,笑着道:“那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客人来访……找不着你们,怎么办呢?”

“不还有蓝蓝么?再说我也是奉命而来的。”说道此处,白藿也扛不住明仁身体的分量了,就将他扶到月洞门边不远处的木凳上,继续说道:“还不是你们厂里住进来的那些老外,他们嫌酒店里的饭菜吃不惯,外面去吃又不方便,特地关照我去问问大厨,能否换几个西式菜呢。”

“蔡大厨那几下子,我还不知道?”明仁觉着抬头太累,就斜靠在椅子背上,勉强惺着眼对白藿道:“国内的菜肴难不倒他,他哪会烧西式菜……你不如去问问夏莲,前一阵不是刚送她去学做了西式点心么?要是她兴趣高了,兴许她倒能做几个,给他们换换口味。”

“只是……”白藿一听“夏莲”两字,不觉又喜又忧,接着道:“好吧,我去说说看,只是她学成回来,也没见她露一手,倒是差遣着范韶的小徒弟做了几样,在聚餐时哄你们玩呢。”

“你也知道我们聚餐的事?”明仁又看了看她那两片上下翻动着的薄嘴唇,露出一口瓷白的好牙。

“怎么不知呢?你们情同兄弟姐妹似的,那说话口气、看人眼神都不一样,再说我们都住在宿舍里,哪有瞒得了的秘密?你们经常借着生日、节日晚上聚餐的事能瞒得了谁?”白藿昂了昂头,挺了挺胸,斜着一汪水的眼神水泄似地瀑在明仁眼里……

明仁脸红心跳道:“你倒知道得挺多,那你说说看,今天我们接待的是谁?要说对了,不仅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以后我们聚餐时,我和夏莲她们说说,带上你一起?”

今天上午白藿也在迎接的队伍里,秀梅只跟若兰、竹君提过这接待的事,连对秋萍也只说是私人请客,迎接一位过路的夫人,还未把亲戚二字透露出去……明仁已解风情,故意没话找话逗她,看看她的机灵劲儿。

“不是你家亲戚么?”

明仁笑笑,起眼望着她故意说:“这谁看不出来呢?要不我姑妈也不会私人请客呢。”

“那贵夫人是军属。”

明仁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她,一丝诧异拂过他的表情,等她继续往下说。

“她丈夫的级别至少不比邢夫人、周夫人她们老公低。”

明仁眼睛瞪大了,问:“她们母子是常住呢?还是路过呢?”

“骗谁呢?还路过……还不得常住。”

明仁瞪大了那双醉眼,闭紧双唇,目光从她脸上往河中央那深邃、墨绿之处挪去,陷入了沉思……

“明仁哥哥,那些老外还等着回音呢,我还得找夏姐姐去呢。”白藿看明仁痴痴呆呆地望着湖面出神,见自己的风流劲儿不灵了,才扭扭捏捏地走了。

明仁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门子亲戚是路过,还是常住……心想着这女孩儿着实不简单,转着转着念头,不由晕晕乎乎起来……

正迷糊得舒舒服服之时,明仁耳边传来明义那熟悉的埋怨声:“你呀,遇着那野狗躲什么呢?这倒好,把人给撞飞了……会不会出人命……再有个目击者,我不是完了么?”

“我也是本能反应么……谁知边上那辆自行车窜了出来……”

明仁听着这些声音都是那么逼真,知道不是在梦中,就睁开了双眼,仔细辨了辨声音来源,才觉着那个月洞门里岔路上传过来的。

“你们别争了,大声嚷嚷被人听去了,就麻烦了,那儿周围没人,那家伙也活该他倒霉,路口窜出来也不仔细看看,慢一拍也好……哎,我回头看过,他还能动弹,该不会撞死,你们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

“嘘——这转弯处有没有人呢?”明义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明仁一激灵,站了起来,往那条小道上飞快地跑出十几步远,转过身来,定了一定神,嘴里大声叫着:“白藿!白藿!”

正好,明义的头和脚从月洞门里探了出来,等他站定,望着明仁从不远处的小道上慢慢地一步一张望地踱了过来,嘴里大声叫唤着的似乎是一个名字,这时,肖百鲢和童貅也出现了……

等明仁磨磨蹭蹭地靠近了,明义睁大了眼,大声问他:“什么白活、白豁的?”

明仁微笑着说:“找个女服务员呢。”明仁看了一眼肖百鲢说:“我们厂的客户老宋他们要刷火锅,白藿给他们找电锅子去了,不过,他们又改主意了,准备去竹君的那个农家乐吃饭去,电锅子不要了……哎,你们刚从那边过来看见她没有?”

童貅上前一步说:“刚才过来时,我倒看见一个苗条身影往大酒楼门里进去了。”

明义白了他一眼,说:“你倒是眼尖,那么远都看得清。”

肖百鲢笑着说:“是不是北方来的老宋?那老宋我可认识,下海前还是个领导干部呢,为人老热情了……”

明仁点点头,明义旁边听着他俩对得上榫卯,这才舒了口气,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同童貅打头里往小福楼走去。

肖百鲢朝明仁使了个眼色,两人故意和明仁慢慢地跟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肖百鲢沮丧地道:“唉,有件事看样子也瞒不了,我们刚出去撞了人了。”

肖百鲢看着明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你那新来的亲戚非要开车……我们门口给他玩了一会儿,看看他技术不错,就兜风出去了,谁想到了大路上,看见一条黑狗,这小子心一慌,打了方向盘想绕过去,谁想撞飞了一个从旁边小路骑自行车出来的倒霉鬼,恐怕撞得够呛……”

“你告诉我这些干嘛?你们跑都跑了,反正天知地知也只你们三人知道。”明仁轻声回答。

“啊呀,我们不是好朋友么,村口经过的人多,也未必没人看见,万一告到你姑妈那里,你也有个准备,帮着照应照应嘛。”肖百鲢正想再说什么,看着明义、童貅遇着一群小姐、女士热闹非凡地蚁行而来,才默不作声了。

明义、童貅各自找了自己的母亲很快隐没在人群里,秀梅由若兰扶着有些醉意,竹君正同贝梨、戴茯苓等人谈笑风生的,就见钟心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凑到秀梅耳旁说了两句,秀梅招了竹君与钟心站到了微风拂面的湖岸边,若兰则陪着众人去向小福楼。

正看着明仁和肖百鲢走来,秀梅背着风把两人招到面前,明仁见秀梅脸儿通红,人也有些站不稳,就上前一把扶住她。

“……就放进来两人,其他的都被我挡在外面呢。”就听钟心继续在向秀梅汇报。

“走,有事呢,一起去看看。”一行人在秀梅的招呼下直奔新楼。

回到酒楼大堂,众人拐弯进底层秋萍每天早晨对组长训话的小办公室,里面也就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徒有四壁,里面早站着自己的职工郝阿姨和薄明的二哥薄德,边上有阿金(阿金也算是郝阿姨的领导,不如说看着)站着。

“哎呀,吴总、吴老师。”这薄德先眯缝了眼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打招呼:“您这正忙呢……我们也是急事才来麻烦您的。”

“说吧,乡里乡亲的有话好说。”秀梅眉头一皱一舒,振作了些看着他。

“今天下午,我有事回来……”

“你不上早班么?”肖百鲢插了一句。

薄德愣了一愣,换上笑容说道:“家里有些事,跟班长请假了……”秀梅按了按肖百鲢的胳膊,等着薄德继续说道:“看着有人被撞倒在路边,一辆黄色轿车飞驰而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同村的邻居,小郝的姐夫,亏得小郝的丈夫老平后来经过,送了千莲区大医院正抢救呢。”

“竹君。”明仁觉着自己胳膊中挽着的秀梅用力稳了稳身子,转脸对着满脸红堂堂却精神饱满的竹君和陪着小心、蠢蠢欲动的阿金说道:“给苗医生打个电话,配备最好的医生全力抢救,你们俩顺便代表我去看看!”

竹君、阿金答应了正要离去,却听薄德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这肇事车辆还没找到……”

“救人要紧么,有目击者吗?肇事车辆可以慢慢找么。”竹君回头有些不耐烦。

“有是有,我从江边过来,看着一辆黄色车子从……从这里出去,只是我骑自行车……那车子转了弯,等我也转了弯,就见人已被撞倒了。”

此时那个郝阿姨已经泪水如雨,哽咽道:“我那苦命的姐姐,儿子替人坐了大牢,自己又下岗了,全靠我姐夫赚点外快贴补……”

“你转弯时,已见人倒在路边,怎么能说一定是这辆黄色的车撞人了呢?”肖百鲢追问了一句。

肖百鲢本故作了镇静,被秀梅恢复了的眼神儿盯了一眼,又心虚地低了头……秀梅又扫了一眼明仁,拿起手机果断地对竹君说道:“我给芙蓉打个电话,你们快去财务室开个支票去医院,先垫着,救人要紧!”

“我骑车也快,没多少时间就转了过去,大路上远去的就只有那辆车,那辆车颜色、样子又很特别……”薄德又仔细描述一番那辆车的模样,竹君也飞眼瞅了瞅肖百鲢和明仁。

“钟心,你带他去认认看,如果是哪辆车的话,先来报我,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一定会秉公办理的。”秀梅让竹君开自己的车和阿金嫂陪郝阿姨带了钱去医院救人。

薄德还在踌躇之间,钟心拉了他一把,说道:“走吧。”

“还是算了吧,那辆车从这条道出去,也未必回来……反正也报了警。”薄德嘀咕道。

“看还是去看看好,即便没有,我也会让人替你查的,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秀梅坚决让钟心陪他去查看,薄德扭扭捏捏地跟着钟心走了出去。

秀梅等了片刻,才开口问明仁和肖百鲢道:“你们刚才出去了?”

明仁见肖百鲢低头避着秀梅的询问,只能回答道:“我觉着屋里闷,到湖边走了走,长椅上坐了坐,小睡了一会儿,看着小肖他们逛过来,才跟了过来。”

秀梅松了口气,嘴里自言自语道:“还有谁的车子是黄颜色的呢?”然后就领头往门外走,三人正到了酒楼门口,却见一团黄光一下子闪到了三个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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