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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 作者:半吐云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9-25 19:59:47
  • 完书字数:9436

关于严华与贺玺这两个貌似闹别扭的长辈谁先迈出第一步的问题,信息的披露步骤就显得重要。王砚砚说严华阿姨恨贺阿姨那么多年,应该是吃过大亏的,台阶还得贺阿姨来搭,咱们应该先告知贺阿姨,既严华在床上躺尸几天的事儿。

韩湘灵在这个新建的三人群里虽然形单影薄,还是坚持为自己老妈说话,“我妈也躺了三天,还得吃速效救心丸。拉清单不能拉十几年吧,再说以前的事我们都不是很清楚,不能凭借谁的恨度来断定吃亏度。就事论事,我以为,得先让严阿姨知道我妈不舒服的事儿。”

两人争执一番后就差严珑这关键性的一票,未来的劳动监察工作人员说这事好办,今天晚上八点,同时告知她们两人对方生病的事。平衡起见,这个信息都由她来发送。

发送完毕后,韩湘灵坐在客厅竖着耳朵听母亲那边的动静。贺玺的微信没有关闭提示音,轻微的响声后,房内忽然传出咳嗽声,接着是她起床的吱呀声,跟着的就是水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惊得韩湘灵忙敲门问妈妈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碰到了。”贺玺的声音听起来几乎与平时毫无差异。但从这声后,她的房内静悄悄的。这种平静给韩湘灵一种水位随时漫出大堤的紧迫感,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去问问妈妈时,房门打开了,贺玺取来扫帚抹布,回房打扫满地的碎玻璃。

韩湘灵也要进门帮忙,被贺玺拦住,她说你总赤着脚,踩到玻璃渣怎么办?韩湘灵就瞧着母亲扫玻璃渣,再用胶纸将地板全部粘了两遍,最后才蹲下用抹布擦干净。家里也有扫地机器人,可她像沉浸在这一套打扫程序中。韩湘灵启齿,刚要问妈妈觉得身体如何时,贺玺说自己出一下门。

“啊?我陪你?”韩湘灵问。

“就去小区外的生鲜店买点菜。”贺玺说左右睡不着,出门溜达溜达。

几乎同时,严珑和王砚砚也在严华房间隔壁侧耳捕捉动静,同样一声微信提示音后,严华那边安静了几分钟。随即她忽地掀开空调被光脚下床,一边打开柜子一边还在骂骂咧咧似的。再过会儿就是严华“咚咚咚”下木楼梯的声音,而王砚砚马上转移到窗户门口,发现楼下小厨房的灯亮了。

“怕是饿急了,想先吃饱再吵架。”王砚砚不由得连连点头称是,“严华阿姨和我最对脾性,虽然她不是特别喜欢我,总觉得我拐跑了你。”她侧头看严珑,女朋友替她将鬓角露出的长发掖好,“她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喜欢你。”严珑的酒窝露出,扒住女朋友的耳朵小声道,“她还不知道你有多好多可爱。”

两人处于说点小情话就同步心动继而要拿出点实际行动的阶段,还是王砚砚先醒,“对啊,继续盯。宝贝你问问那边情况如何?”

那边韩湘灵说似乎有动静,也似乎没有,她妈打扫完房间出门买菜了,可能这几天吃外卖吃烦了。

东线西线都无战事,三个年轻人只好在群里继续交流看法。王砚砚感慨中年人真可怕,没得一点感情似的,吵完架躺几天都大不过一个字:吃。

韩湘灵对王砚砚抢走严珑本就不满,素质和风度才使她忍住这些天的酸意,但此时她忍不住了,“我觉得不能这样臆测别人的感情。你以为看到的火山,也许里面是冰芯子。”

“是是是,你学问高,会看冰芯子。”王砚砚回敬她,“韩医生还是少掰点字眼多接近生活好。”

“王师傅多付出真心少去医院开假证明更好。”韩湘灵毫不客气。

“我那不是没开成吗?再说我企图开个抑郁症的假证明和我付不付出真心有什么联系吗?我读书少你别诓我。”王砚砚的坚实逻辑让动了酸气的韩湘灵一时哑然,而严珑盯着屏幕笑眯眯,“砚砚,我就说你聪明吧。”她还怪为女朋友骄傲似的。

群里刚热闹没一会儿,随着这俩的第一轮交锋就冷下去。

过了会儿,趴在窗台的严珑撅着小屁股使劲往外探头,吓得王砚砚赶紧抱住她的腰,“你干嘛啊祖宗。”严珑回头,皱皱鼻尖,“砚砚,你闻闻?”

梅雨天里漾开浓郁的香味,那是猪肉煸炒出油后淋上酱油的独特气味。王砚砚再使劲吸了吸,再赞,“严华阿姨真是个讲究人。”她再嗅着猪肉香,贴着严珑后背凑在她肩膀,“应该再搭配个蔬菜解腻。”

“拍个黄瓜行不行?”严珑问王砚砚。

“行啊,宝贝最会搭配了,我喜欢吃你做的菜。”王砚砚这些天即便出车,中午也会赶回家和严珑一起吃饭,严珑心疼她有时晚上开夜车,白天还要开打工车,总是换菜色给她补。

小情侣又陷入互相夸奖的热恋情绪中时,韩湘灵来了消息,“我妈也在做菜。”

她说大晚上的,做上了红烧肉,正好也泡上笋干,估计要焖到晚上九点半以后就能吃夜宵了。她说好奇怪,她们吵完架食欲没有马上提振,都是躺三天再起来同步做菜,还都做诱人的红烧肉。中年妇女果然有境界,将感情这码事提得起放得下。

问题来了,为什么如此同步呢?

王砚砚先反应过来,“爆炒之后累了?需要补补身体?”

韩湘灵看到自己老妈被人这么编排顿时脸红耳赤,“胡说什么?你不要自己爱爆炒,看待别人都是用一口炒锅。”

“那你倒是说说原因?”王砚砚问韩医生。

“情绪低谷导致躺几天也是正常的,加上我妈是真的感冒了。现在身体恢复有了食欲也正常。至于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躺三天的事了,没准儿已经在微信上交流开了呢。”韩湘灵说王师傅,你说话以后还是要讲点真凭实据,中年妇女面皮薄的,要知道我们小辈如此猜测她们,人家多不好意思?

“韩医生,你不要动不动这么爹味浓郁地教育我。”王砚砚刚发出这句,严珑见势不妙马上和稀泥,“好啦,砚砚的猜测也是合理的,恋人怎么会不发生点什么呢?”

看到这句话的韩湘灵胸口一沉,麻痹随之散开,她想去找找老妈的速效救心丸。

等韩湘灵靠在沙发上等着红烧肉慰劳自己时,贺玺已经提着一只装着保鲜盒的袋子又准备出门。

“妈,你又要出去啊?”韩湘灵奇了怪,她发现老妈的脸色不在正儿八经端端正正,反而掠过一丝局促,“嗯……我和朋友约了打牌。”

韩湘灵半信半疑,伸头看厨房时贺玺忽然想到,“哦,给你留了碗笋干焖肉,米饭你自己热啊。”

而严华是晚上十点出门的,没一会儿她还返回“洛英”咖啡馆取车钥匙。

严珑在窗台喊她,“姑姑,你要出门?”

“对,约了朋友打牌。”严华说红烧肉给你们留了一盘,你们自己配个蔬菜吃夜宵啊。再回头,严华的目光直射王砚砚,“你们晚上可以在我这里过夜,但是,得安安静静不要闹腾。”她这话里有话,因为严华已经开始接受小细胳膊的严珑做1这个不对劲的事实,很快衍生出另一层担忧:王砚砚这个直女八成在床上是个狐狸精,勾得她家严珑气血两虚。

而狐狸精王砚砚听了吐舌头,指指严华的宝贝侄女,意思是你侄女不闹腾我就不闹腾。

严华姑且放下小年轻和狐狸精,随着大溪走向桥头。今天大雨方休,续满河道的溪水在夜色下哗哗响动,此时没有电动马达的声音,也听不到桨橹划动,大溪纯然成了只有自己的大溪。严华被这静谧的河水奔腾触动,不由得停步凝视着它,同时闻着夜风送来的玉兰花香,嗅到前方散酒店的米酒清香,听着不知哪家飘出的邓丽君的嗓音。细碎的灯光随着河水浮游,严华还瞥见三五只野鸭悠然飘过,青苔泡在石阶任河水温柔地冲刷,月亮悬在半空慈悲地打量着这方世界,严华抬头看月,低头瞧见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个被时间揉搓得又扁又干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读高中时,她和贺玺都爱一个波兰诗人的一首诗——沉睡的记忆一点点被夜色催醒:列德尔,严华心说,对,就是这个人,诗名叫《我的爱人》。她们互相用青涩的字体抄这首诗给彼此,也在校园的夜风里轻声吟诵着章句:

“在这洪水中轻睡着我生命的一个段落。”“在这花中我凝视出我生命的一个段落。”“在这酒浆中浮沫着我生命的一个段落。”“在这芬芳中浮动着我生命的一个段落。”“在这歌曲中呜咽着我生命中的一个段落。”

十七八岁的严华读着歌德列德尔,在萌动的爱中羞涩慌张地沉浸。五十五岁的严华,提着一袋子红烧肉焖笋干——因为时间关系,笋干还可能发得不够软,但她就是忽然想起这首昏睡在身体意识深处的诗,心里回应着诗人一句:“在这红烧肉焖笋中飘溢着我生命中的一个段落。”

从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一个断断续续的、时而隐蔽时而高调、多有苦涩少有甜蜜、靠严华的不死心等来的、也因为贺玺的狠心而切开的段落。

严华好些次都想问贺玺一个明白,哪怕那时她们已经断了联系,“我是不是不配被你一直爱?”后来这个想法被严华否定,都分手了,都这个年纪了,还提什么爱不爱?爱字不如银行存款重要,甚至不如她咖啡店里一杯咖啡能卖出要紧。

但这个问题会换一种方式滋生破土:“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但是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能掐架能对骂,很快又能自我规劝:因为她有父母有孩子有工作有社会地位,她拥有的多自然付出的就多,哪里能多匀一点给你?能在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里陪着你三年、能滚进一个被窝七年,也算可以了吧?

觉得“算可以”的严华在心里平息洪水几天后,用曾经爱情的花香酒气歌声安抚自己,说爱情这档子事儿就是荷尔蒙旺盛时撞上了的缘分,存续几年就是几年,还真想一辈子不成?

可她还是恨,“为什么我能南下找你到三十岁,你却不找我?”“为什么你要结婚?那我也无所谓了,被逼着结就结吧,怎么凑合不是凑合?”“为什么你拉回来我的手又能甩开呢?”

严华不是物件,不是铁石心肠,只是一个曾经心里奔流着一条名为“贺玺”的洪流的女孩,她生命中的花香酒气歌声都因贺玺而起,又因贺玺而消亡。她甚至羞于向任何第三者提起以上事实,因为太诗意了,太不真切了,她太不配了。而随着年岁增长白发冒出,她的面目似乎越来越可憎,脾气越发火爆,生活习惯越来越恶劣,她将自己往粗俗粗粝粗糙里活,好像越这么活越能遮盖住那些细碎真实动人伤心的事儿。

千不该万不该,她贺玺又找上门了,骂不还口,白眼也笑纳,想尽法子为自己打理千疮百孔的股票账户,从零开始学如何制作一杯拿得出手的咖啡,每天早上不享受退休生活起个大早赶来咖啡店,晚上披星戴月开夜车回去。虽然时间也就这数得清的日子,可是严华心里不是滋味,因为她的那些爱恨怨憎,压根不需要贺玺补偿。

贺玺越是自以为是地补偿,严华越觉得她的爱恨怨憎都标上了价码。

她不想打价码标签,她只想单纯地爱过恨过怨过憎过。她今年五十五,她早已习惯将这些由贺玺带来的纯粹情愫掺进血液深处,而贺玺怎么能乱来打乱严华的内心秩序?

严华不要补偿,那些窟窿要怎么补?在感情这件事上倒霉了大半辈子的严华,可能只需要贺玺一句话,“我来了,我们好吧,然后任你怎么甩下我。”严华以为,这样才够解气。

但是解气之后呢?且不论这是否会发生的解气,严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甩下贺玺。

她低头看袋子里的红烧肉焖笋,叹了声气走向五孔石墩桥,才到桥头,就看到她心里骂了几十万遍杀千刀的人也提着袋子站在桥中间。路灯下几只蛾子绕在贺玺头顶,金丝边眼镜没遮住她同样浮肿的双眼,贺玺看见严华,一瞬间差点哭出来,她挤出笑,“我……我做了红烧肉焖笋,你说过,没胃口时吃这道菜就会有胃口了。”

严华不相信诗意和童话同时发生在今晚,她抬头看天,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低头看水,大溪好像流动得蓬勃有力。再锁定视线在贺玺脸上,发福的、憔悴的、世故的、有皱纹的贺玺,和清瘦的、微笑的、书生气的、眉目干净年轻的贺玺忽然重叠。

严华看怔了,恍然回神后她走上前,盯着贺玺片刻,“你记得列德尔吗?”

退休副局长一愣,眼睫毛垂下片刻重新掀起,“嗯。

“如果你僧侣般地写出来一些典雅的诗歌,便会说,在这笔头上滑过去我生命的一个段落。”她背出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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