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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 作者:半吐云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9-25 19:59:29
  • 完书字数:8250

在父母面前立下了回乡担任小领导的人设后,王砚砚相对规律而不失自由的工作时间也为王启德和李勤芳两口子提供了更多便利。

李勤芳脑溢血救回来后每半年要检查一次,比起以往她自己揣着皱巴巴的病例去医院,现在有底气得多。那辆被她骂了好多遍的电动汽车就载着自己轻松来回,查完血压查动脉硬化,心电图也测出了点意气风发的感觉,肝肾功能主打的是越发强劲,脑部CT更是清爽灵透……

李勤芳最高兴的是在医院遇到了几位老熟人,人家夸起王砚砚有出息、会赚钱又特别孝顺,连说李勤芳苦尽甘来熬出了头。最后人家不礼貌地拐弯抹角,问王砚砚年入多少?失业中介面露难色时,李勤芳淡然以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语气里大约是“没上百万但六七十万还是可以”的意思。

王砚砚当时咬得舌苔一道深痕,苦水在心里四处漏。要知道这几年,房地产从业人员被优化了几十万,送外卖的人数增加了三分之一,网约车持有量也增加近百万……想在这些僧多粥少的行业内赚钱,还不如早些年争气点考佛学院做个正儿八经的尼师来得收入平稳。

李勤芳没太关注这些数据,她就认一个字:钱。她让王砚砚将收入的三分之一交给自己“存起来”,理由是王砚砚即便不买房,也要考虑存嫁妆。做妈的眼瞅着女儿花钱“大手大脚”,比如家里“正经饭”不吃,见天去镇上那些骗外地人的咖啡馆吃吃喝喝白送钱,手指缝再这么漏下去,以后拿什么结婚养孩子?

除了钱以外,李勤芳还格外关注王砚砚去严华店里的事儿,“那雪里迷一家门给你下什么药?”

王砚砚“呵呵”一笑,像从前那样糊弄事儿,“她家的东西便宜,再说严珑打小和我都不错,你们上代人的恩怨上代了结,我们不受影响吧?”

没想到这多嘴一句换来李勤芳的一顿劈头盖脸,“严珑考了几年公务员还不是家里蹲?这么大姑娘家不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天天赖在娘家也好意思?你可别和她学坏了。”

王砚砚听了这话就像骂在自己身上,她无语片刻,“宋子闻不也天天家里蹲?这么大小伙子不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可他家里人还不是乐呵呵给他买车买房鼓励他相亲,你甚至还要我和他相亲。你就不担心我和宋子闻学坏?”

李勤芳豁嘴一咧,眼神充满对无知小辈的悲悯,“你懂什么?女的和男人能比吗?”

能不能比这事儿先别论,李勤芳还是回到重点,“你一个月几万块工资,妈帮你存一点又不是图你钱。你不知道,结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不提前打算以后有你受的。”

“我买理财了。”王砚砚回答得很干脆,表情还特别诚挚。李勤芳也就信了,“多买点,少花些。”

作为一家之主,王启德向来只过问大事,比如投资亏得毛也不剩的香锅事业,还比如和整体橱柜店的老相好眉来眼去,当然这些都不能被家里人置喙的,李勤芳一提这档子事他就大发雷霆。只有另一桩大事,夫妻俩能难得一致对外:清明扫墓。

丰华镇的人扫墓早些年都是穿梭在祖传的山头间,那里埋着早到康雍乾时期的祖先,香纸烧得气势如虹,香烟缭绕座座山间,端的是子孙贤孝情分感人。这二十多年倒也文明开化,全都改到公墓献花。祖先们本来享受着一人一墓大户型,现在年代越久远就越住得拥挤,公墓上刻的都是集体户型:丰华王氏祖先群墓、丰华严氏之墓等等。

扫墓这段日子一般在清明节法定假期前一周,王启德解释为什么宜早不宜迟?毕竟祖先们翘首以盼一年,都住小产权集体户了,更不能让人家等太久,这样伤感情。而且王家的扫墓日子也几十年规律化:清明往前数五天,这样绝对可以和清明之前数三天的严家错开。

这种默契也结因于那年六姑婆王洛英去世,作为娘家人的王家和婆家人的严家因为一笔丰厚的遗产闹得要对簿公堂,最终财产给了严华一人,也就是严家人手中。梁子越发深的第二年,两家人在王洛英的墓前大打出手,王家人说以后这老太婆的墓我们都不拜,严家骂他们没良心,只有严华一人规规矩矩跪在六姑婆碑前出神。

王启德和李勤芳两口子每每扫墓都会对王洛英视而不见,谁让这老太太铁公鸡一只对娘家人一毛不拔,还花大钱给自己挑了个位置奇好、藏风聚气的好地儿?懂点内行的来公墓都要赞叹一句,“真会挑地方!”

但有时也挺邪门,按理说王洛英无儿无女,后代也就认准了可能失足的严华一人,王家扫墓也在严家之前。但好几次王家扫墓时却能见到她那处干干净净,祭拜的水果鲜花明显是新摆上去的。今年也不例外,乘坐女儿专车服务而来的王启德在老太婆墓前站了好久,忽然飞起一脚踢开果篮,再压下一腿踩烂菊花,“她倒是还有人记着!”他骂老太婆。

王砚砚好奇,“为什么啊?”

“为什么?”李勤芳面孔扭曲如她开了花的烤肠,“那么贵的房子店面,还有存款首饰,没有一千万也有四五百万的价值,她全给了严家!她还姓王呢!她只有你爸这一个侄孙呢!当年还得你爸爸为她摔碗下葬,可她一点情分都不念,拜她做什么?”

严家人就像一座山堵在王家人大门口,走哪儿都绕不开,还要时时刻刻用自己的幸运幸福反衬王家人的清贫不幸。王启德把自己辛苦创业赔钱欠债的气都撒在王洛英身上,李勤芳此时就夫唱妇随,也痛数王洛英没良心。但她的痛陈往往是大而化之的,骂到最后还得落在严华头上,“她也看走了眼严华,还以为她成绩好以后能出息呢?不还是南下打工失足回老家啃她的老?”

王砚砚在走前又看了眼王洛英的墓碑,“一九二零年——二零零七年”,立碑人只有严华,还有一个非王姓、非严姓的人:贺玺。

夹着好奇心,扫完墓后的王砚砚又来到“洛英”咖啡馆,背着手绕着后院的梅花树兜圈,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株梅的过人之处。最后回到吧台前忙活了会儿,顺便观察下严华身上的“失足”气息,结果被调着威士忌的严华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严阿姨,你们什么时候去扫墓?”王砚砚问她。

“周日呗。”严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砚砚,“你爸是不是又去踢了六姑婆的墓?”

“那倒没有,水泥墓他踢着脚不疼嘛?也就是掀了祭品。”王砚砚说她过意不去,把父母送回家后自己又折返公墓,重新摆了一份给老太太,“我这人还是信因果报应的。”

“呵,你胆子不小呢,敢自己去。”严华一愣,眼睛亮了后倒也高看王砚砚一眼,“那地方阴气那么重,你不怕撞上什么脏东西?”

“严阿姨,那地方隔壁就是烈士陵园,脏东西自己得小心才对。”王砚砚又看那株清隽的梅花,“六姑婆为什么那么招我爸妈恨?就是因为没分钱给他们?”

严华从嘴里捞出欣怡那儿顺来的棒棒糖,喂自己一口酒,“有这个原因吧。”

“哦,那也难怪他们生气,我爸妈最缺的就是钱。”王砚砚再扫一眼低头做事的严珑,“为什么六姑婆的碑上只有你和一个姓贺的姓名?”

严华的脸不自然地撇过去,“一块儿办后事的远房亲戚,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觉得六姑婆挺有意思的,有点子不落世俗的感觉。”王砚砚印象里的六姑婆是个皮肤白皙、整头银发扎了小髻的体面老太太,她脸上手上没有丁点老人斑,皱纹都温温柔柔地排列着。她还总坐在一把木制摇椅上打扇子,独自看着屋前大溪,有时会给路过的小朋友们一把并不时兴的糖果或橘子李子。除此以外,记忆中就剩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回甘的气味,不似鲜花香水浓烈,仅仅隐隐约约,就像老太太太眼里的笑意。

严华已经喝了小半杯,酒味冲得她身体微微晃动,她闭眼凝神,终于将天灵盖到胃部的辛辣捋顺,“那当然。”她捞过严珑的脖子,再喊王砚砚,“你们俩呢,也都算她的后代——”话到嘴边,严华摇着脑袋又清醒过来,“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这些干嘛。”

王砚砚给她倒上第二杯,“说说嘛,我要是我爸妈那脾气,至于总来您这儿帮忙嘛?”

“嘿,你帮忙那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做吗?不是说你和宋子闻相亲了?怎么,没相成?”严华的话让严珑双眼波动,她又想到王砚砚的“汉子”,撤后半步继续事不关己地擦杯子。

“没有——”王砚砚说还没碰过面呢,现在她不考虑结婚的事,得把事业做好。

严华说对,女人的事业没有大小之分,有的女人的事业是抛头颅洒热血,有些女人的事业就是独立自强活自己,还有些女人的事业,哪怕就是卖根烤肠,也比手心朝下找男人养好。

王砚砚脸红,“严阿姨,别挤兑我妈。”

严华的脸颊已经飞上红云,“我不是挤兑她,你妈也算独立自强大女主。”酒精冲得鼻腔发酸,她揉揉眼角,“六姑婆更是奇女子。”

酒劲再度上头,严华指着后院的梅花,“嘿,老太太生前嘱咐我干了件秘密大事呢,就在树底下。”

严珑和王砚砚同时睁大双眼,“什么事?”严珑猜姑姑在树下卖了点老太太的遗物,王砚砚则盘算那下面是不是藏着上百根金条,由此激动得手掌发颤。

严华却说美得你们,秘密要是随便说出来还叫秘密?你们俩我观察了好久,一个考公考研考编都没考成,一个天天开车挣小钱钱还装什么管理层,其实不都在我这咖啡馆混日子?

严珑闻言咬紧下唇,王砚砚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但她脸皮比严珑厚,“严阿姨你这就不讲面子了,我们两个年轻貌美前途光明,陪着你五十好几的小老太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大家不要把话拆那么白嘛。”

可严华本意真不是驳面子,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我聘你们做一件事行不行?和这个秘密有关。做成了,六姑婆的小黄鱼我给你们每人五根,怎么样,大女主们?”

五根黄鱼换算成人民币足够一个年轻貌美生活简朴的未婚姑娘在丰华镇躺平五年,王砚砚疯狂动心,严珑却不在意,她更在意姑姑今天的情绪——严华这两天情绪都谈不上高昂,今天更是话里话外说了好多,不像她守口如瓶的性格。

严华“唉”了声,“我……也是做了十几年都没成功过,大概因为我没读过大学,没什么文化。”她说,“你们帮我为她……为另一个六姑婆追认烈士,写点能流传下去的东西就好。”她难得地紧张起来,再灌一杯威士忌,“左右这事儿还是得交给你们这辈的,我就直说了吧。公墓里只有六姑婆的衣冠头巾,老太太的骨灰是我偷偷换回家的,就埋在那株梅花树下,嘿嘿嘿——”

被她笑得有点汗毛倒立的严珑不自觉地靠近了胆大的王砚砚,失业中介咽下口水,眼神惊恐地看了眼后院,“为……为什么?”

“因为她也埋在下面呀!”严华左右手抽出拍了拍两个姑娘的头顶,“另一个六姑婆,贺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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