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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二层的凶手

  • 作者:柯小聂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9-25 17:19:35
  • 完书字数:12930

清晨, 天光初明,赵方诚就醒了过来。他有举人功名,是平州恒华学院的老师, 可今日上午无课, 他本不必早起。

只是这日他都有些不安宁,也许, 是因为短短两日,自己先后知晓孙蕴和陈维芳的死讯吧。而这两人,又偏偏是赵方诚熟悉的两人。

以前他跟孙蕴、陈维芳两人关系还不错, 甚至徐慧卿坠楼那日,他还跟这两人在清和茶楼一并饮茶。只不过孙蕴窥见了徐慧卿坠楼那一幕, 创作出了月下飞仙, 可是自己却没有这般好福气, 没成名的命。

孙蕴成名之后, 他心态比较微妙,跟孙蕴关系也是有些淡了。等孙蕴死了后,陈维芳性子又有些古怪,两人渐渐也已经不怎么来往。

可当赵方诚听闻两人已死,他内心还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说不出的惆怅。

便算感情已经淡了,可是物伤其类,总是令人不是很开心。更何况人已死, 过去的嫉妒仿佛也是就这般消失了,倒是又想起了朋友的好起来。

赵方诚在感慨之际,此刻一道身影却是靠近了他。那人用匕首挑开了门栓,悄无声息潜入屋中。此时此刻,凶手当真是杀意炽盛,举刀向着赵方诚狠狠的刺过去, 竟似不带半点犹豫。

然而墙壁上的影子却惊着了赵方诚,令赵方诚蓦然回头。

只是当他回头之际,这把匕首竟似已经要刺入了赵方诚的胸口。

只不过这般危难之间,早就埋伏好的几个福王府侍卫如狼似虎扑上去,迅速制服了凶手,并且夺走他手中之匕首!一瞬,这平州杀人凶徒已经被反扣双臂,狠狠的压制在地上。

这一切当然正是林滢安排,她暗暗禀明福王之后,福王借了几个侍卫给她,埋伏在赵方诚的家中。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林滢猜出了凶手要杀的第三个人正是赵方诚。

而林滢不但猜得正确,还巧妙布局,将凶手抓了个现行。

林滢向前,扯开这凶手面纱,对方正是林滢所想的那个人。

这个持刀行凶的凶徒,正是福王府的长史贺怀之。

林滢缓缓说道:“贺长史,果然是你!你左脸上的黑痣,可是跟月下飞仙图上的一模一样。”

赵方诚惊魂未定,犹自瞪大眼睛喘气。他显然不知晓凶手为什么要杀自己,而这些救自己的人又是从何而来。

贺怀之被押回了福王府,他失魂落魄,痴痴得仿佛话都说不出来,又哪儿能看出之前的凶狂之态。

福王得了讯,他面沉如水,脸色不是很好看。作为一个富贵安乐王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府中长史居然行此等丧心病狂之事。这简直是生生打脸,拂了福王的脸面。

王妃吴氏也是惴惴不安,甚至伏身请罪:“王爷,贺怀之所作所为,妾身是一应不知啊。妾身不过是见他老实本分,而且又有功名在身,故而方才向王爷举荐。却不知晓此人居然是此等狼心狗肺不知安分之徒!”

说到了这个,吴王妃眼中垂泪,心中生恼,说不尽委屈。

福王亦知晓此事与吴氏无关,只轻轻将她扶起,拍拍她手掌和缓说道:“王妃贤惠,本王如何不知?只是此人善于掩饰,如此欺瞒于你,方才让你将之看错。别说你了,本王平素也以为他为人老实,做事妥帖,所以才甚为倚重。”

就连惊魂未定的受害者赵方诚亦出语安慰:“何止王妃未能识得此贼,我亦不知晓自己何时得罪过他。此人,此人杀人动机简直是匪夷所思。我如今尚且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他。”

贺怀之瘫软在地,好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林滢就代他解释:“王爷,其实贺怀之杀人看似令人难以理解,却是自成逻辑。这一切,要从徐慧卿一年前坠楼说起。这一切一切秘密,皆在孙蕴这幅月下飞仙当中。”

她这样说话时,尹惜华就已经令人将月下飞仙抬入大殿之中,作为推理道具方便林滢进行解释。

“一年前,徐慧卿从春风楼第九层一跃而下,可是她并不是自行坠楼,而是受人逼迫。这逼迫他的人,就是眼前的贺怀之。请看此人,他人在春风楼高层包厢之中,奇怪的是别的阳台上有主人、客人,甚至乐师,可此处这个青衣男子却是独自一人。”

“画中的他不但神色惶急,而且手中似握有一物。画师并未太过于还原比例,所以若不细看,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稍微欣长的酒杯。其实这个男人手中握刀,刀柄握入掌中,只露出刀刃。”

“而这个凶手,左脸有痣,可巧贺长史左脸也有一颗黑痣。也就是说,按照这幅画提示,是贺怀之将徐慧卿逼下春风楼,令她就此坠落。”

当林滢说到此处时,贺怀之蓦然抬起头,挣扎着说道:“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的。慧卿表妹是自尽的,她是为我自尽的呀,她是心甘情愿的为我牺牲的。”

他这么自曝家门,众人方才知晓一年前死了的那个女子居然是贺怀之的表妹,可从前平州竟无一人知晓。

如此看来,林滢的推断亦显得非常有道理。

贺怀之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忍不住想到一年前的事,想到了徐慧卿的死。

人的记忆虽不可以篡改,却可以选择性记起。就像一直以来,贺怀之只会想到徐慧卿对自己的牺牲,记得她对自己不计回报的深情。

这些感人肺腑的情谊自然并不是假的,只不过贺怀之却删减了些记忆。

徐慧卿对她是深情厚谊不假,可他对徐慧卿却是心狠手辣。

其实那日他去寻徐慧卿,是想要杀了徐慧卿的。他不能让别人知晓,对自己有恩的表妹因为自己薄情而沦落风尘。他怕徐慧卿说起从前的暧昧,使自己成为狼心狗肺的负心人。他还担心,别人会计较自己有了功名后对恩人不闻不问,故而不知晓徐慧卿的近况。而且他还令母亲迁出了那个廉价小院子。

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名声扫地,沦为笑柄。

现在他的家庭很和谐,妻子湘君虽然出身不错,却对他很尊重。可这个大家女若知晓自己曾经,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而且他已经得闻风声,吴家已经开始为他谋取王府长史之位,想要王妃身边多一个自己人。可若自己名声坏透了,那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了。

本来他的家庭、事业会很顺畅,可谁能想得到徐慧卿会闹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呢?

所以他要自保,要守住自己这一切。

可没想到当他寻到表妹时候,表妹居然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无怨无悔。她对自己一片情深,不肯让自己受丝毫委屈。甚至,她还肯为自己去死。

其实他一直将握刀的手藏于袖中,一直杀机腾腾。哪怕他被徐慧卿的泪水哭软了,可也还是终究没有放下刀。一直到徐慧卿跳下去——

他受惊向前,下意识的伸出手,可手中还握着刀。

也许那一刻,他真想要抓住徐慧卿,不让徐慧卿去死的。可那些庸俗之人,却只看到徐慧卿死时自己提刀露脸!

这些人怎么能明白慧卿表妹对自己的深情厚谊?

就连贺怀之做梦,也只会梦到徐慧卿深情,他从来不去想自己那一日的杀机,更不会去想如果徐慧卿不自尽,自己会不会对徐慧卿挥刀。

他只会记得自己曾有过一段如云如雾的感情,记得那些浪漫、凄美。他还会记得,那时候铁石心肠的自己有那么一刻,也曾盼徐慧卿不要死,虽然他仍没阻止徐慧卿的自尽。

他想本来徐慧卿死了,这一切都一了百了。

甚至此刻贺怀之还十分委屈,他觉得所有人都不肯相信,徐慧卿是自己死了啊。

然后林滢还说道:“所以这画一出现,仿佛真的有什么魔力,令人一掷千金。那个想要高价买下月下飞仙的人是贺长史你吧?可是你并未成功,这幅画却终究被别人标了去。”

“不过这幅画绘得十分之隐晦,我相信许多人其实是看不明白的。但无论如何,画这幅画的孙蕴却显然将你做的勾当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你杀了孙蕴灭口,这也是你杀戮的开端。这更是你杀陈维芳、赵方诚的原因。”

“大家请看,其实孙蕴这个作画人也在这幅画中。离春风楼不远,有一处清和茶室,也是个雅致去处。这个左手拿酒杯的人是孙蕴,他因为右手指骨受伤,这一年多来习惯用左手。此人腰间,还有跟孙蕴一样的圆球配饰,孙蕴喜欢在里面放一些颜料。”

“至于另外两人,自然是当时经常跟孙蕴来往的陈维芳和赵先生。清和茶楼比春风楼要低,如此一来,孙蕴就从这里看到你逼迫徐慧卿自尽。当时孙蕴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在你看来,孙蕴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因为很多时候,一幅画的价值不在于画工,而在于这幅画有一个怎么样的故事。月下飞仙已经有许多传闻,如果有一日孙蕴再道出这画话出了杀人凶手,那是不是令这幅画从此封神,成为一副当世皆知的名画?”

“于是你想,不,孙蕴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说,可若为了名利,孙蕴终究会让这幅画秘密公之于众,好好的令世人震惊一番。在谋求月下飞仙不遂后,你便杀了孙蕴,抛尸荒野。然后你便在想,陈维芳和赵方诚有没有看见,会不会碍了你的事?”

听到了此处,赵方诚顿时忍不住跳出来说道:“没有!我怎么知晓此事,当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

林滢安抚他:“是,我知晓赵先生什么都没有看到。不但你没看到什么,陈维芳当时也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陈维芳那时候还是个自诩耿直的人,那时候的他如果知道这个料,他这个爆料达人还不欢喜疯了,赶着来爆这个料。

“所以,几个月前,贺长史杀了孙蕴之后便听了手。陈维芳名声在外,是出名的耿直清正。如果陈维芳那时候知晓一些什么,又怎会什么都不说,任由贺长史逍遥快活?”

“直到前夜,月下飞仙流淌了血泪,一场闹剧闹得他吓破了胆,他突然又觉得陈维芳和赵先生碍他的眼了,在这儿患得患失。偏偏这时候,陈维芳因为自己收税闹出人命,经人点播来寻贺怀之周全。”

“你让贺长史怎么想呢?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要挟?陈维芳也不知晓自己清正的名声是自己保命符。贺怀之本以为他什么都没说,以他性情自然是什么都不知晓。可陈维芳开始向他走关系时候,贺怀之发现他终究不过是个庸俗之人。”

“那么陈维芳什么也没说,也根本不代表什么。也许这不过是一种待价而沽,或者是关键时候加以要挟。你瞧现在,陈维芳不是前来要挟了?再者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秘密的。贺怀之为求安心,于是终于动了杀人之念。”

“于是就在昨天晚上,他打碎了赴约的陈维芳腰椎,再把他从春风楼扔了下去。一只惊弓之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于是已经连杀两人的他,也盯上赵先生。哪怕赵先生未曾看见,可赵先生一直与孙、陈二人交往甚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死人才是能最守秘密的。倒不如一并送归西,那才叫是一了百了。”

赵方诚不觉怒极:“简直是丧心病狂。”

林滢脆生生说道:“事到如今,贺长史还有什么好说的?徐慧卿身死当晚,你现身春风楼的模样被孙蕴描绘下来,如今更当场捉住你想要谋害赵先生。我相信只要仔细询问,便能问出当初急着重金购入月下飞仙的人是不是贺长史你。陈维芳私会于你,约在春风楼,他的长随不可能丝毫不知,只是不好外道罢了。”

“再来,就是不在此地的卫珉,是去你老家探问。相信你跟徐慧卿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必定能一清二楚。因为一个女子宁可委身为妓也不肯回老家,也许可能因为故乡并不温暖,会有一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我相信打听起来并不难。”

“贺长史,王爷在前,若是冤枉你了,但说无妨。”

事已至此,贺怀之已经无法抵赖杀人之罪。可他蓦然抬起头来,颤声说道:“我没有杀慧卿表妹,表妹,表妹是自愿为我而死的。我与她也是清清白白,是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是世人那些脏脏的思想让他们胡言乱语的。”

他固执的坚持这些,就好似因为这样,就能彰显他还有一丝人性。

也许此刻,贺怀之并没有说谎。

就像徐慧卿确实是自尽,而他确实没沾过徐慧卿一根手指头。可在他老家,四邻不是这么说的。

别人都说徐家女儿思春,对贺怀之十分上心。这么一对妙龄少女,两家又只隔着一面矮矮的墙,只怕两人早就花前月下,恩恩爱爱,有过夫妻之亲了。

若两人顺理成章的结亲,倒也不失为一场佳话,别人会夸徐慧卿慧眼识珠,投资顺利。但若贺怀之娶了别人,徐慧卿就名声有瑕了。

故而贺怀之在跟吴湘君成婚时,也曾想过表妹应该怎么办?

可他那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况且,那些话也不过是那些无知邻人乱传罢了,自己连徐慧卿的手都没有握过,他需要负什么责呢?

不要用别人错误惩罚自己,所以贺怀之旋即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事到如今,贺怀之不敢替陈维芳,更不敢提孙蕴,他只提徐慧卿,反复提徐慧卿:“我没有杀慧卿,没有!是世人误解我们了,慧卿是无怨无悔,甘愿为我而死。”

他蓦然伏在了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这样哭泣自然并不仅仅是在惋惜徐慧卿,而是因为事到如今,他什么都完了。

林滢听着贺怀之的话,蓦然眼中流转了一丝复杂。

徐慧卿无怨无悔,甘愿为他而死?

只怕贺怀之想得有点儿多了。

徐慧卿很有可能没有死。

但是现在,福王已经是十分满意。林滢不但验出了腐尸的身份,还寻出杀人凶手,更一举解出了月下飞仙这幅画中秘密。

这幅名画沾染了几个人的斑斑鲜血,想来以后会更加有名。

在福王看来,林滢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令人将贺怀之扣下,明日送出去官府。

同时福王还大手一挥,红包一堆,赏了林滢黄金二十两,玉璧一对。林滢不但破了案,还有了另外之喜。

林滢亦向福王行礼道谢。

表面上来看,这桩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林滢也是已经大出风头。就连作为凶手的贺怀之,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冤枉的。

尹惜华送林滢出去,和这位师妹说说话儿,称赞:“阿滢,你以后定然会越来越有名的。幸好如今这桩案子,已经是水落石出,寻出真相了。”

林滢脚步却是微微一顿。

阳光轻轻落在了她俊秀的面颊上,映衬得她那一双杏眼潋滟生辉。

林滢说道:“师兄,也许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呢?”

尹惜华哦了一声,仿佛有些惊讶,一副不是很明白林滢说什么样子。

他说道:“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既是如此,师妹何不说给福王听。”

林滢说道:“只因为我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其实这个案子里面,贺怀之不过是个表面的凶手,还有一个真实的凶手。只不过这个凶手不是一般的聪明,做的事情也滴水不漏。”

尹惜华微笑:“那可就有趣了。虽然无凭无据,可是我对这个故事却很感兴趣,师妹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我们之间不过是闲聊,不必负什么责任,我如今想听听故事。”

林滢肯定了尹惜华的说法:“不错,这不过是闲聊,随便聊聊而已。”

“嗯,要从哪里说起呢。就从孙蕴绘制这么一幅月下飞仙开始。孙蕴手指有伤,不能作画。他人品不是很行,从前绘画,有部分也是让家中小妾代笔。可这个小妾的名字,根本没有人知晓。其实他抬抬宠爱的女子又怎么了?可能他觉得若是承认秀娘参与作画,别人会觉得他本事不足。这是既好面子,人品也差劲。”

“他既然是这么个人品,那么有人表示代他作画,助他成名,他自然就答应了。他家中有人作证,月下飞仙并非他绘制。”

尹惜华笃定猜测:“我猜一定是那个替孙蕴做过画的小妾秀娘告诉你的。”

林滢:“哎呀,我还猜是师兄代孙蕴画了这幅画呢。”

“总之有人代孙蕴做了这幅月下飞仙,表示自己愿意助孙蕴成名,使其名利双收。而替他作画这个人,很可能什么也没向孙蕴讨要。可有时候,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孙蕴其实并没有看到徐慧卿坠楼身亡。可是代他作画这个人,却故意画出了那么一幅案发现场图,还将这幅画炒得沸沸扬扬。孙蕴自己并不知道这幅画有怎样的问题,又能带给他怎样的风险。”

“果然这幅画引起贺怀之这个有心人的注意,令他大惊失色。”

“按照这幅画所示,当初窥见徐慧卿月下飞仙的人,除了孙蕴,还有陈维芳,还有今日的赵方诚。贺怀之便按图中所示,准备将这三个目击证人一一除去。当然一开始他并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有人这般刻意引导、刺激他,使他一发不可收拾。

“对了,三人之中的陈维芳就是得罪师兄的人吧。当初若不是他多事,师兄也不会身世曝光,一夕之间一切化为乌有。可是现在,陈维芳已经死了,师兄也不必因为他而堵心了。”

尹惜华叹息:“你不觉得这样太显曲折,我有这么无聊吗?”

然后他说道:“阿滢怀疑的人,就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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