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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黄昏，米迦勒回到了净火天。

意料之外的，加百列居然在天门处迎接了他，天君之左关心了他几句后，为他交代了一下天界的近况，说得可比英尼尔详细多了。

于是米迦勒才知道，英尼尔果然骗了自己，除了收养银龙外，父神还做出了一个这十个纪元以来最重大的一个决策，这样的事他都能藏着掖着，米迦勒很感动，决定一会儿就给他布置点额外的工作。

而这一路上，他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神的传唤。

但对于如今的米迦勒而言，这是一件好事。要知道，他现在表面镇定，内心却异常忐忑——他真的很担心神召唤自己后，第一句话就是，幻鳞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米迦勒殿下，你需要洗去在巴别塔里的记忆吗？”

分别时，水天使长突然开口道。

在巴别塔里出来的犯人，如果还没疯，大多都会选择遗忘那段忍受着强烈虚无的记忆，那样的记忆，只是稍微回味，就会忍不住怀疑自身的存在。不过……水天使偷偷打量身边的天使，米迦勒的状态比她想象得好了太多。

米迦勒摇了摇头：“不用了，加百列殿下……其实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就已经记不清了。”

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在离开巴别塔的那一刹，他脑海里的东西就迅速模糊，像是自己早就被人施加过遗忘咒，不允许记住塔里的一切。

米迦勒没有细想，他有更紧迫的事。

来到黄昏殿附近，他和加百列告别，在那位女士曼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那一刻，大天使长焰金的眸子沉了下去。

在来的路上时，他就冲英尼尔打听了那银龙的如今的府邸，而在刚刚和加百列的聊天中，他也顺势打听了一下银龙的消息，确定就算是加百列，也没见过这几日神和那条银龙有待在一起过。

于是他带着侥幸的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神还没有和银龙过多接触，进而发现祂找来的银龙有问题。

所以在这之前，他必须尽快和那条叫利维坦的银龙做一笔双赢的交易。

可身体也在警告他，现在不是行动的好时候，毕竟制服那条银龙是需要体力的，贸然出手必然会失败，他现在非常需要休息，就算只有片刻。

然而在手搭在卧房把手的那一刻，大天使长愣了愣，眼底冒出一丝不可思议。

整个净火天的天使府邸黄昏殿没有一点限制，毕竟火天使的各种传说就是最好的门禁，黄昏殿平时一只鸟都不敢飞进来。

但是隔着一层房门，战士敏锐的直觉告诉米迦勒，他的卧房里多了一个陌生的气息。

米迦勒眼神冷了下去，房门在他眼前无声地敞开了。

利维坦正在做梦。

红海的雾气如血一般黏稠，呛入胸腔又湿又重，呼吸久了就浑身泛凉。

但是在这座城镇里，所见的景色却都笼罩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大街上人来人往，看不清面容的路人们脸上似乎都带着笑容。

但是在这片宁静而安乐的氛围的一角，却有一道影子垂头丧气地坐着。他身披红袍，头没有精神地耷拉着，似乎很难承受那宽大的兜帽的重量。

艳丽的少年坐在光下，却像是笼罩在的无形的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又低落又可怜。

“小老板，你怎么了？”

他的身旁，面容同样模糊的青年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关切。红袍少年身体摇了摇，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玛门，我要是一只真的狗好了。”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要是【】【】答应了巴尔，那我就不能给祂暖床了……可祂要是冷该怎么办？巴尔抱着肯定不暖和的。”

少年提及某个名字时，声音变成了错乱的，没有意义的音节。但是他身边的青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异样：“你想什么呢，老板怎么会答应巴尔陛下的求婚，他给祂提鞋都不配，我倒是觉得，我那自大的魔王陛下会为这唐突的请求付出代价。”

“谁能配得上祂呀，最重要的不是祂自己的想法吗。”少年声音突然委屈起来，“祂不准我和巴尔起冲突，还凶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的。我知道，祂不在意这些东西，如果有好处，祂就有可能去做……

“很显然，如果我们能和魔王联姻，深渊的高阶黑暗一族的威胁会大大降低不说，对天界也多了些底气，那肯定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他说到后面好像很伤心，很伤心，所以声音小了下去，难以听清。而景色在这一刻也被拉远了，阳光散去，猩红的雾气重新弥漫在视野里。

过了一会儿，雾气蓦然散开，视野被黑暗占据。然而这片寒冷的永夜中，却有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前方有两道身影在纠缠，其中一道黑影阴冷如夜，另一道却披着血光，他满身都是裂痕，手里的刀在一次又一次碰撞中即将四分五裂……可即使裂痕越来越多，他的每一次挥出都是那么稳，那么狠，比上一次更加疯狂。

他好像一个瓷娃娃，瓷娃娃不知道疼痛，破裂后每一块碎片都锋利无比。

“你这疯子！”他的对面，黑影颤抖着怒骂，“这样下去你会死得一干二净，你的主人也救不了你！”

回应他的是一道道落下的刀光，冷如热寂后的宇宙。

刀光照亮了寒夜，也在这时，利维坦看见了那人的脸——没有五官，那是一团燃烧的火。

梦里平静的心湖在这一霎就剧烈震颤，利维坦惨叫一声，睁开眼睛。

一张表情复杂的脸也映入他的视野。

下一刻，银龙忘记了恐惧，陷入了爱情。

好香，好美的一个天使！

眼前的人，红发如霞，肤白如雪，精致得有些偏女性的艳丽皮相，但却裹着刀刻般锋利的骨相，显得英气无比，更别提，他身上还散发着让人无法抵御的纯度极高的魔素香气。漂亮到极致总会模糊性别，但他不会，但他确实又美得超越了性别。特别是那双焰金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会熠熠生辉，像是燃烧的宝石，可就是感觉，在哪里见过……

也在这时，一只手压了下来，无情地揪出了还在发痴的银龙的后颈，利维坦看见他嘴唇微动，一个动听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你……是利维坦？”

哎哟，美人和我说话了，他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他心里一定有我！

利维坦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抹了一下嘴，积极点头：“是的美人，利维坦就是我！”

“是吗？”眼前的美人眯起那双似曾相识的焰金色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双眉一弯，惊心动魄地笑了起来，笑得利维坦脸红心跳。

也在这时，他听见了美人的声音：“利维坦，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银龙积极点头：“好的美人，别说交易，□□也可以！”

红发美人看了他一会儿，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你知道我是谁吗？”

银龙痴迷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对了，老婆，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天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米迦勒。”

银龙继续痴迷：“哦，老婆的名字都那么好听，米……”

几秒后，米迦勒看见，眼前的银龙爆发出一声惨叫，昏厥了过去。

……

红海和天界交界处，生命之河源头。

卡巴拉生命树上，金银交错的树叶间，隐约已有了一些花苞。树下银辉四处飞舞，飘落在金色的水池，汲取湿润的云雾和至纯的水珠后，绽放出片片动人的光晕，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生命在光晕中诞生。

虽然天使可以繁育，但是这个种族对生殖的欲望普遍不高，所以每个纪元的中后期，新生的，非繁育而来的低阶天使会在这里被统一孕育。在这个生命力充沛的源地，他们会飞速成长为美丽动人的少男少女，然后去往天界，或成为那些高阶天使的仆从，或投入学业或其他劳动，为天界输送新鲜的血液。

但是这一批天使，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不会成为那几位大天使长的新仆从，而是会被选入一个计划。

伊甸计划，这个计划在亿年前被初次启动，可惜最后在晨星之乱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在如今红海精灵界人口大幅减少的今日，神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计划也重新从历史的角落里拉进了大众的视野里。

“巴拉图，过来。”

生命树下，虚幻的身影轻声唤道，天使中，一位美丽的少女款款走来，她一头微卷的栗发，刚刚垂到腰际，小巧的脸庞上，褐色的杏仁眼眸总是带着笑意，一看就很温柔，很亲和。

“拉结尔殿下，您有什么要嘱托吗?”

虚幻的身影，或者说，秘境天使拉结尔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恭喜你，你被选中了。”

少女愣了愣，褐色的眼眸里溢出毫不掩饰的欣喜：“真的吗？谢谢您的提拔，拉结尔殿下！”

“不必，这是你自己的努力，快回去准备吧，下午会有人接你去耶路撒冷。”

“是。”

名为巴拉图的少女低头，掩饰住眼底的欣喜，快步离去。

生命河水淙淙，无声地流向远方。

少女来到了自己的栖息的小屋，打开门又小心翼翼掩上，拍拍胸脯，她仰起头，朝着屋里喜悦道：“我做到了，守护灵小姐，多亏了您的教导，我被选中了！”

她的面前，空无一人，但是一个声音却在她的耳畔响起，温柔，动听：“巴拉图，恭喜你，我一直相信你可以做到。”

“谢谢您！”天使兴奋道，“对了，您之前向我提过，如果我被选中了，要为您做一件事。请问那是什么呢？”

“很容易的一件事。”

她的耳畔，声音依然动听，温柔：“巴拉图，为我去死吧。”

这个平凡的日子，一具女性的，天使的尸骸被抛进了生命河，顺流而下时，一路上，没有一个天使注意到那浮在水面上，双目瞪圆，不甘的面容。

也在这个下午，一间小屋的门被敲响。

“巴拉图小姐，该出发了。”

“嗯，来了。”

门被打开，栗发垂腰，眼带笑意的天使款款走出，手指自然地拂过耳畔，摘下耳边那朵来得灿烂的金色小花。

登上前往天界的马车时，她随意地朝窗外望去。

生命河水淙淙，无声地流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