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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百多平米的云床上吓醒后，利维坦冷静了一会儿，重新唤来美丽的天使女仆小姐姐。

在她的怀里吃了个早餐，眯着眼享受了一番女仆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抚摸，然后在后者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从膝盖上跃下，飞快地蹿出了窗外。

至高天是上帝的住所，只有最高阶的天使和他们的仆从们才能久居于此。

而碍于天神的威严，就算通往至高天的道路对龙族没有任何禁制，也依然鲜少有生灵敢于踏足这里。

看不见一粒尘土的街道上此时也看不见一道人影，只有一只白猫沿着路边百无聊赖地溜达着，偶尔踢踢闪烁着玉石光泽的石子，偶尔朴朴飞过的灵蝶，终于他玩累了，趴在路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刚来天堂时，那明晃晃的美丽景色让他深深震撼，但看了几十年这样一成不变的风景后，这些明丽的风景都成了一副冰冷的静止的画卷，也就只有小姐姐柔软的胸脯还有些温度。

没办法，至高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白猫停住脚步，不再向前，望着远方那散发着银辉的宫殿，眼底闪过一丝胆怯。

那是神的宫殿，这二十年来，他只在刚来天界时去过一次。

那时他在红海，过着跌沛流离，胆战心惊的生活，于是当天主将手伸给他时，他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可当他被带到神殿里，被天主轻轻放在阶梯前，眼睛刚瞥到那阶梯上笼罩在虚幻光影的身影时，他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那道身影，即使只是模糊的影子，就太过于美丽了，美丽到人心生敬畏，无法承受。而被那人投以目光时，利维坦感觉自己好像被整片苍穹注视了，心里惶然地生出巨大的渺小和无力感，这样的感觉带来的恐惧，他过往承受的所有磨难加在一起都无法匹敌的。

“你叫什么？”

过了很久，利维坦听见天神的声音，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却不敢怠慢神，挤着喉咙回答：“父，父神……我叫……”

“不用了。”

天神突然打断他，又陷入沉默，过了很久，利维坦才又听见祂的声音：“弥赛亚，你负责安置他。”

那天后，听说创世神就又陷入了睡眠，总之他是没再得到过神的传唤。但利维坦却从此以神的爱宠的名义住进了至高天。这事现在想来，红海银龙都一头雾水，但是他向来随波逐流，神的心思他不敢猜，也就顺其自然了。

而且现在的日子虽然无聊，但有吃有喝还不用担惊受怕，特别是，据他打听，天界里那个最凶悍的存在最近几十年都不在这里，如果神醒来以后也不要传唤自己，那自己的龙生就没有遗憾了，阿门！

利维坦不再停留，背过身，朝另一个方向飞蹿而去。

在至高天的极南方，有一空置的宫殿，其他的宫殿前要么设有门禁要么有卫兵守卫，只有这家宫殿除了不时有几个仆从来打扫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没心没肺的红海银龙自然不会管这到底是谁的宫殿，只知道这里宫殿内的某一间卧房，是整个冷清的至高天最温暖的地方。

避开几个前来打扫的仆从，利维坦娴熟地撬开窗，一跃跃到房间中央的大床上。他舒服地抱着枕头打了几个滚，把猫头埋入枕头间，满足地吸了一大口——喵，好香的火元素啊！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玻璃上，微暖的风拂过，带来泛着甜香的空气，今天是一个睡觉的好日子。喜暖的银龙眼皮开始打架，没有过多纠结，他遵从自己的欲望，呼呼大睡起来。

神殿里，神明一只手撑着头，苍蓝的眼眸半合着，看着水雾编织成的景象里，那只睡得香甜的白猫。

看了一会儿，祂熄灭眼前的景象，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银色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那白如将融之雪的面容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吾主，您应该再休息一下。”

长长的阶梯下，天主弥赛亚俯身恭敬道，明镜般的眼眸深处浮现出一丝隐隐的担忧。

近些年来，神愈来愈嗜睡了，几日苏醒过来后也不太有精神。

过了一会儿，耶和华撑开眼睛，淡淡道：“上次没来得及说，但这只银龙不是我想找的那只。”

天主低头道：“从您给的信息，这是唯一一只符合条件的，从肉到骨都匹配的银龙。但是——这只银龙身上没有幻鳞，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神冷冷道：“幻鳞确实可以实现从骨到肉的变化，可只有最顶级光明造物才能使用这样的物品，弥赛亚，我的大天使长们有必要变成一只银龙来接近我吗？”

台阶下，弥赛亚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个问题，我想吾主您已经有了答案。”

“我的答案是什么？”

天主恭敬道：“您的想法我怎敢揣测。对了吾主，算日子，米迦勒殿下该回来了吧？”

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出去。”

天主莞尔：“遵从您的意志。”

天主离去后，神忍不住按住眉心。

一旦有了怀疑后，推演着万物的神明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几个时间点，就不难得出答案。

可那个答案，神的感性难以接受。

脑子里浮现出白猫在自己怀里，摇着尾巴，露出肚皮撒娇求摸的模样，神下意识把他替换成某位眉眼艳丽，却不苟言笑的大天使长……

神明决定停止思考。

总之，自己的笑笑绝不可能是某位火天使长！

毕竟笑笑和米迦勒呢，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笑笑天真坦诚，活泼可爱，喜欢和自己亲近，而米迦勒虽然年轻，可给人的印象却是沉稳，可靠，威严，寡言少语，在祂面前总是一副疏远的恭敬模样。

更重要的是，笑笑和自己接触时，神觉能感受到他满腔的热情和欢喜，但是那位红海天使，每一次恭敬地跪伏在自己面前时，神只能感到他对自己深深的排斥。

所以，自己的神觉和推演，总有一个出了问题。神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出问题，会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我只会信仰您一位神明。”

耳畔突然回荡起那人的誓言，耶和华好像又看见那一天，火天使望向自己时燃烧的眼眸，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滚烫的眼泪。

五十年前太多坏事一起发生，疲惫的祂来不及好好看他的眼睛，现在回忆，祂依然看不透那炙热的情绪，但是祂觉得，那绝不是厌恶一个人的眼神。

心情变得烦躁，神明站了起来，消失在原地。

红海，亡灵海。

高塔从海底升向天空，底层和深渊毗邻，而最高层直直地抵达了第一重天。

高塔一共分了一万层，海平线下的六百六十六层关押深渊的恶魔，九千多层关押红海犯下罪孽的人，而在只有最高的两百多层，是犯下过错的天国居民们自省的地方。

但是无论在哪一层，关押在塔里的犯人都会忘记自己的姓名，种族，过去，带着一颗空空如也的心在静室里孤独地熬过每一天，在巴别塔，因为虚无和孤独，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天，巴别塔的最高层，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银月般的身影浮现在某间静牢里的某一处，祂偏过头，朝一个方向望去，微微睁大眼睛。

青灰的石壁前，罪人跪坐在此，攥着一块削尖的石头在石壁上划着什么，六支洁白的羽翼散在身后，红发像是倾洒的朱砂垂在地上，寂静中，只有一些摩擦声响起。

一道浅浅的痕迹被留在了石壁上，过了几秒，他重新抬起手又开始刻起来，周而复始，无知无觉，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

神看见，他苍白的指尖已经被石子磨得染了些血。

耶和华眼神闪了闪，却还是没有阻止他。祂轻轻走到了他身后，望向石壁：“你在干什么？”

祂进行了知觉的干扰，米迦勒虽然能听见祂的问题，却并不能意识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天使看着眼前的石壁，焰色的眼眸蒙了层白茫茫的光，他轻声回答：“我在等一个梦。”

“梦？”

“嗯。”天使又刻下一条新的痕迹，眼神朦胧，“每当我刻下一万道石痕，我就会做梦……到了那时候，我等的那个人就会过来，他会陪我说话，给我讲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我在等他来我梦里。”

神明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高塔的学者曾经发表过结论，有时把灵的记忆洗去，他们依然会梦里依然会出现旧日的影子，对一些特定的事物产生强烈的反应。

而如果执念足够深重，即使重入了生命之河，那些印记也无法洗去，生生世世，成为这个灵永恒的一部分。

那留在火天使长灵魂深处，无法抹去的那个‘他’是谁？

神明又一次发现，祂果然完全不了解祂的火天使长。

石壁前，天使依然机械地划动手中的石子，枯燥的摩擦声不断起落，耶和华看见那满壁的刻痕，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尖锐的烦躁。

祂压下心底的异样：“你现在刻了多少道了？”

天使眼神迷蒙：“十万八千六百三十五……”

神：“不是说一万道他就会过来吗？”

天使手指微滞，笨重地点头：“嗯……因为上次我们吵架了……他可能生我气，所以不来见我。”

“为什么吵架？”

天使慢慢道：“他要我睡觉，可我不想睡……每次睡醒，梦就醒了，他就又不见了。可他偏要逼我睡觉……于是我就对他说……”

石子从指尖滑落，他的手垂下，额头轻轻抵在石壁上，气若游丝：“我就对他说，那你让我抱抱你吧……”

耶和华看见，米迦勒身子突然晃了晃，往一侧缓缓滑去，无声无息。

“米迦勒？”

神的脑海空了一刹，当回过神时，祂不仅已经接住了他，还将人连人带翅地抱进了怀里，天使入怀的那一刻，祂感到一股湿冷的寒意，米迦勒的体温低得异常，像是刚从冰湖里捞出的那样。

他体内分明没受伤，怎么会那么凉？

一声痛苦的闷哼也在这时传来，祂低头，看见一张惨白的，冷汗涔涔的脸，疲惫，痛苦……像是马上就要死去一样。

思绪蓦然破碎，神失去了表情。祂一把搂紧怀里的天使，神力毫不保留地涌入天使的本源。

眼前一片又一片闪过白光，可祂却一片也没能抓出，一些话却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别睡……哪里在痛？告诉我到底哪里在不舒服？”

那慌乱的声音在静牢里回响，像是来自灵魂深处，又因为无人倾听，显得格外的辛酸。

静牢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治愈圣光下天使慢慢放松了绷紧的身体，苍白的面容却依然像是要消融一样。

静牢重新安静，神轻轻握住天使染血的指尖，抚平那些细小的伤口，沉默地凝望怀里那张憔悴的脸，面容平静，眼底的光却尽数敛去。

此刻恐怕就是极深恶魔见了祂的表情，都会忍不住跪地祈祷，要那昏睡的天使快点醒来。

只是这里终究没有第三人见证，这些滋生的心绪一方无暇在意，一方无力倾听，过了这一刻，它们就会像从未出现过。

终于，天使动了动，睫毛颤抖着，挣扎着撑开眼，露出了一片雾蒙蒙的焰色。

他困惑地眨眨眼，顿住，雾气猛地散去，他眼眸里现出一道清月般的影子。

静牢里突然安静起来，神看见，怀里火天使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呼吸声都小了下去。

祂感到心重新落回了胸腔，眼眸里划过一丝不自知的欣喜：“感觉怎么样？”

话出口后的那一刹，祂自己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恼。

祂被他“发觉”了。

这里是巴别塔，洗去记忆的米迦勒肯定认不出自己，说不定以他的脾气，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存在，还会做出攻击性的举动……

然后祂看见，火天使脸上冒出大片欣喜，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祂的腰，然后熟练地把脸埋进祂胸膛上。

耶和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