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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加百列面露震惊，拉斐尔也挣开乌利尔的手：“父神，除了雷米尔，您是要毁掉整个精灵界吗？！”

神眼眸没有一丝波动：“这是阻止混乱扩散最快的方法。”

拉斐尔说：“可，可……虽然他们出身卑贱，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罪。其中也有很多无辜的灵，为什么要一起降罪于他们？”

“如果是无罪之灵，灵魂自然会回归生命之源。”

可那不也代表此世的终结吗？

治愈天使声音颤抖：“父神，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

耶和华望向他，眼神平静，如一片没有波澜的海，没有一丝云的天穹。

在这样的眼神里，拉斐尔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眼露绝望。

没有人能劝服这一刻的父神。

也在这时，沉默寡言的乌利尔开口道：“好了，拉斐尔，不要顶撞父神了。你我都知道，迅速降低混乱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直接封锁，毁灭被污染的区域，这样即使破戒人逃走，混乱度也会降低，这是最简单也最迅速止损的办法！

“而第二种，需要定位到那个破戒人，在他没咒杀你之前出手击杀他！

“那破戒人如今躲在迷雾后面，他在暗我们在明，如今天界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他杀掉？

“为了红海的一片域，一个低位种族，你非要冒着风险将自己搭进去吗？还是说，为了那群低微的生灵，你想要父神神降红海？”

过了一会儿，风天使微微垂头，藏起眼底的哀伤：“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莽撞了……请您原谅我，父神。”

加百列突然出声：“父神，米迦勒殿下呢？”

神：“你想做什么？”

加百列说：“雷米尔是他的养子，他的直系下属，也是他当年力排众议，让雷米尔留在精灵界。

可他未能及时察觉那人身上的罪恶，间接酿成惨剧的发生，这是他的失职。我相信他一定很愿意前往精灵界亲手审判那个破戒人，戴罪立功。”

乌利尔眼底有一丝讶然，因为加百列表面上是在针对米迦勒，其实是在帮他，帮整个精灵界。

但拉斐尔眼底却泛起怒气，抬头正想阻止，神却先一步否决道：“米迦勒的状态不足以进行这次的任务。这次事后，我会罚他入巴别塔面壁思过五十年，作为惩戒。”

加百列和乌利尔微怔，而风天使不由地张大眼睛，五十年，在那么一个地方？

清楚米迦勒身体状况的他有些难以接受，神却不容辩驳：“此事无需再议，加百列，就由你和乌利尔一起监督。”

风天使感觉眼一花，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神殿之外了，而身边，加百列和乌利尔也在侧边，显然都被神赶了出来。

拉斐尔尝试着伸出手，发现一层无形的屏障已经在神殿外展开。

几位天使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从各自眼底看清了深深的凝重。

神殿里，孤身坐在神座上的神灵揉了揉眉心，眼底流露出一丝无法压制的疲惫和麻木。

即使是绝对的理智也无法抵抗睡意太久，现在的祂已经强撑到了极致，无暇关注其他。

直接降下天灾，毁灭整个精灵界只是饮鸩止渴，祂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可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一次需要抹去一个大域时，祂因犹豫，导致了最后整个世界的毁灭，后来这种事祂愈来愈顺手，如今做起来也没有太多感觉。

毕竟，祂并没能强大到保护全部，任性只会毁掉祂还拥有的东西。

神手指轻点虚空，密密麻麻的法则在空中呈现。

祂抽出其中一条，附上了自己的意志，轻轻挥手，那条法则如审判之箭一般射向红海的某个地方。

隐约，有雷鸣响起。

做完这一切后，祂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慢慢合拢。

在神睡眠后，这道法则也会忠诚地履行命令，将天灾带给混乱剧增之地，一直持续到混乱重新消散。

也就是说，这场雨会下到整个精灵域被洪水淹没的那一刻。

除非……破戒人中途意外身亡，可这样的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毕竟如今的天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定位到那个破戒人，并击杀他。

精灵界的毁灭无人可以阻止。

三位大天使长不能，被囚的米迦勒不能，即将沉睡的神明，也无能为力。

精灵域下起了暴雨，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密密麻麻的雨丝从天而落，在天地间张开无形的牢笼，所有被困在雨里的人都无路可逃。

一开始还有精灵以为这不过是夏季来时的暴雨。

直到树木倒塌，屋檐发出无法承受的断裂声。

直到河水冲垮堤坝，海潮一般的潮水冲开木门，如猛兽一般扑入。

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开始从光精灵域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救命！救命！”

“长老会的大人们呢？！他们去哪里了？”

“阿蒂亚！！我的阿蒂亚被水卷走了！”

“呜呜呜……父亲……母亲……你们在哪里？”

“……”

比起滂沱的雨声，这些声音太过渺小了，传达不到任何地方。

红海的惨剧终究只会是红海的惨剧。

此时，暴雨连绵的约旦河畔，却有一个地方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天空阴沉着，偶尔落下几滴湿润的雨。

约旦河流水淙淙，冰冷的河水里，精灵王依然做着漫长的梦，不断有黑雾从他的身体里溢出，顺着河流往下流去。

而这些溢出的黑雾，好像也在逐渐淡去。

雷米尔站在河畔，看着河水中的尸体，眼神安静。

女人在他身后开口：“从刚刚起我就感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这里，想必神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混乱。

“如果不是我还在隐藏着这里的混乱度，神罚第一个摧毁的就是这个地方。你还不愿意跟我走？”

“我不会走的。”雷米尔平静道，“我和管理者达成了交易，只要当年那些参与了诅咒的暗精灵都自投江流，那么西尔芙身上的罪孽就可以被河水洗清，我会守到那一刻为止。”

“你的情人洗清了罪孽，可以拥有光明的来生，而你呢？”

雷米尔口吻平淡：“虽然我的初衷只是牺牲那些曾经诅咒过希尔的暗精灵，但是现在看来，却波及不该波及的人了。

“这些正在死去的精灵里，有许多当年我和希尔拼死守护过的存在。而我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但还是这么做了。

“我背叛了自己的立场，自己的信仰，背叛了长辈对我的期许，也背叛了我和希尔共同的约定，所以就让我在这里，和整个精灵界一同沉没吧。”

“真是愚蠢。”过了一会儿，女人冷冷地开口，“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排斥乐园，排斥自己破戒人的身份！

“看看你在天国得到的什么教育吧，不过是多送一些不相干的家伙回到生命本源，居然就能让你愧疚到放弃自己的生命，简直不可理喻！”

“总比成为那个恶魔手里的商品好。”

“我们不是商品！”莉莉丝微微提高了声音，“听着，雷米尔，乐园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它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流通禁果的组织！

“园长跟我提过，他曾追随着一位伟大的存在！那位伟大的存在的副手也是破戒人，而祂致力于寻找到所有破戒人！园长的乐园也是为此而生的，所以，我们不会是商品，而是被放在了重要的位置……”

“005，你真的被那位恶魔洗脑了。”雷米尔淡淡地打断她，“就到这里吧，再见。”

女人气急：“冥顽不化！”

雷米尔：“嗯，你说得对。”

他蹲在河边看着尸体，过了许久，鼻尖依然嗅到若隐若现的花香。

雷米尔眸光闪动，放轻声音：“005，为什么还不愿意离开这里？”

过了一会儿，女人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因为，那一年，在乐园里，你祝福了我，还叫我姐姐。”

“所以，我想在这里看到你的结局……亲眼看看我的弟弟愚蠢的结局。”

两人间一片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雷米尔突然问：“005，你叫什么？不用告诉我真名。”

“莉莉丝。”安静几秒后，女人回答。

“嗯，莉莉丝。”天使坐在河畔，满脸轻松，微微敛住翅膀，洁白的羽翼如垂落的云。

他伸出手，却又放下。最后，他朝着河里睡着的尸体轻轻微笑：“希尔，听见了吗，这是我的姐姐，名字叫莉莉丝。”

远处，滂沱的雨自天而降，绝望的惨叫化为雨声的一部分。

……

比起惨叫连连的光精灵域，位于下游的暗精灵域却依然一片死寂。

一道又一道行尸走肉一般的影子行走在雨幕中，偶尔跌倒，也会麻木地爬起来，继续朝河流的方向走去，直到彻底被水淹没的那一刻。

“贝娜，贝娜！”

凄厉的呼唤声响起，在这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地刺耳。

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位母亲，在冰冷的雨中，拼尽全力扇动着翅膀，可是在这似乎可以穿透一切魔法防护的冷雨里，她的翅膀还是越来越重。

终于，她被拍进了水里，又挣扎着爬起来，拖着颤抖的身体，朝前方，一摇一拐地走去。

“贝娜，贝娜！”

嘶哑的声音穿不透厚重的雨幕，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

模糊的视野里，一道道木偶般的影子远去，义无反顾地，无知无觉地走向前方，直到头顶被水淹没。

而这些走向死亡的影子里，又有多少某人的父母，有多少别人的儿女。

“啊！”

雨幕里，女人突然绝望地叫了起来，这个母亲，在这片冷雨中，从胸腔里挤出破碎的，仿佛初生婴儿一般脆弱的，无助的哭嚎。

神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

神啊，为什么听不见我们的哭泣声呢？

神罚的雨声淹没了红海。

四重天，耶路撒冷

主城的荒郊外，米迦勒看着地上那摊散发着黑雾的浓墨，默然无语。

神的屠界令依稀在耳畔回荡，破戒人雷米尔，祸乱一方乐土，当毁灭到永远，再无来生，万劫不复。

而精灵界，也因牵连，要被洪水淹没。

说起来，精灵界对自己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因为生着某个孩子的闷气，这么多年，他从没踏足过那里，但又在背后，偷偷打探那里的消息。

到现在，他闭着眼都能画出那里的地图，背出里面二十八座主城的名字，就像那是自己的故乡一样。

那个地方很美，水土丰沃，等内战结束后，那里会成为整片红海的无忧城，无数生灵会在那里安居乐业，漂亮的男孩女孩不用毁掉自己的脸也能平安长大。

就如当年的那座城。

但随着神令的降下，这个未来将会溺毙在这场洪水里。

他理解神的决断，毁灭被污染的地域，是最快速，也最理性的降低混沌度的方案。

但他并不认同这样的取舍，在他看来，祂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还存在着另一种方案，一种不需要毁灭整个地域的办法……没那么理性，有许多风险，但有他在，所以问题不大。

是的，他才是祂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意识海里，他开始呼唤一个名字。

醒着吗，你醒着吗？

美德公正，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一个声音在意识海里响起，不像是活物发出的，像是机械运转时的声响。

【宿主，你想做什么。】

米迦勒说：“我要去红海，杀一个人。”

意识海里，声音停滞几秒，又重新响起：【以什么身份去？】

“我只有一个身份。”

红发天使声音平静，表情在这一刻变得空乏，麻木，眼眸深处，那一直压抑的毁灭之火却扭曲地，疯狂地舞蹈起来。

“破戒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