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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朝侧边望去。

雾气开始汹涌，遮挡住大部分视野，。

隐约能见到，长廊的墙上出现了一扇窗。

窗后趴着一个少年，白茫茫的雾气中，少年的红发依然显眼，像是冰冷的冬季里一朵盛开的玫瑰。

十个纪元前，晨星之乱后，这道门上最外边的一个锁发生了松动，这扇窗随之出现，。

虽然清醒时的神灵依然无法回忆起被封印的记忆，但是潜意识深处的神识却可以隔着那扇窗看到里面的东西，也能跟着潜意识一起，回忆起许多遗忘的东西。

门里关着一个少年，红发，焰瞳，爱吃，也爱笑。

雾气勾勒出他稚嫩的轮廓，隐约能看见三对洁白的翅膀懒洋洋地垂在他身后。

他正趴在窗边望着神，声音里带着笑意：“要进来休息一下吗？我从后厨偷了一些糕点，都是我爱吃的，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全部都给你。”

神忍不住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再来见你。”

“精灵界一个大域不是在你没插手的情况下平定了？之后会越来越好的，越来越多的地方会恢复平静的。

“快进来快进来，我这里有四块布丁，别西卜刚做好的，我把玛门和医生他们的都拿走了，我们一起吃吧。”

神摇头：“我并不是没有插手，当年我允许了一个天使下去帮助精灵王，但这也是机缘巧合，那孩子和精灵界产生了缘分，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做。”

少年嚷嚷：“就算再忙，也不能在吃下午茶时谈工作呀！雅威，把什么事都背在身上，会很快变老的哦。”

祂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却有些黯淡：“别胡闹了，我怎么可能变老。”

少年看了一眼神的银发，痛心道：“你看你，头发都白了。”

耶和华：“……”

少年活泼地笑了起来：“逗你玩呢，我最喜欢你头发的颜色了，像书里说的月亮一样……嗯嗯，也许比月亮更好看？

“对了对了，我刚在外面赶跑了一群魔狼，放了好多好多火球，还用火洗了一下全身，现在翅膀可暖和了，抱着肯定很舒服。

“今天天气开始凉了，适合睡觉，快进来吧，我肯定不吵不闹，也不跑出去找别人玩，老老实实给你暖被窝，直到你醒来。”

神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去，看着窗内的少年，仿佛在看一张亿年前的肖像画。

过了一会儿，少年笑吟吟道：“那就下次吧。今天怎么过来见我了，是又进入了那个梦境吗？”

神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三亿年前，神开始拥有睡眠。睡眠里的神并不会陷入梦境，而是徘徊在这条长廊里。

但是也在一亿年前，那道窗出现不久后，发生了一些神识也难以理解的意外。

祂频繁地进入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一草一木都和现实里的无异。

虽然每一次祂都不能在那里逗留太久，但每一次进入，却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以及一些事件的映照，甚至有时，还能见到沉睡在神座上的自己。

但是神识最后还是判定那是一个梦，一个由自己强大的构筑力构建出的真实梦境。

因为每一次，祂进入那个世界后不久，都能遇见一个人，就仿佛那个世界就是为了去见那个人而存在的。

但那个人……应该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门里。

神说：“嗯，是的……但很快就不会有了。”

“为什么？”

神平静地回答：“因为梦境里的你好像也要死了，我有一种预感，到了那个时候，这个梦境也会彻底结束吧。”

少年似乎愣了愣，委屈道：“那你竟然不救我？”

耶和华声音平静：“那只是个梦，就算不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雾气氤氲着，呛入鼻腔，凉如刀，涩如泪。

少年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神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可能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吧。”

雾气拍在脸上，留下一片湿润的冰凉。

少年也跟着安静了。

他突然“啊”了一声：“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一个梦呢？我真的跑到天界，成了你的大天使长，平时乖乖帮你做事，但你一不注意就找机会偷亲你，就和以前一样嘿嘿……

“总之，那或许不是你的梦，而是你被我呼唤到了真实的世界，看到了真实的我！”

神只是看着他，眼神越来越黯淡。

自从祂不再让自己想起梦境，睡梦中的祂也无法再获得清醒时所有的记忆。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祂还是能感应到的，而在那些记忆里，并没有眼前的少年的存在。

是啊，真正的他，应该在眼前的这道门里。

少年似乎看透他在想什么：“你可是加了三把锁在我身上呢！也许我就在天界活蹦乱跳，只是你现在记不起来而已！”

少年的说法似乎有些合理，在沉睡中独自面对一切失去和伤痛的神识，在那个逼真的梦境里，偶尔也这么欺骗自己。

但不是今天。

耶和华突然偏过头，银发滑落，遮住半张雪白的脸：“就算那不是梦，又能怎样？”

“梦里的你……变了许多，比我理想中你成年后的模样还要好。可只要我还是那样的我，那结局就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到最后，你还是只会在这道门后，我也只能……只敢在这里看你，不是吗？”

祂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好像在说一个枯燥的，不会有转折的，从开头就能看到结局的故事。

锁着少年的门是黑色的，黑色，代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都难以挽回，命中注定的失去。

历史可以伪造，记忆可以篡改，但潜意识不会误判，潜意识不会混淆，潜意识深处的遗恨长廊里，回荡的永远是最真实的遗恨。

少年突然道：“可即使这样，你还是忍不住沉湎其中，一次又一次，不是吗？”

过了很久，神都没有回应，祂轻蹙着眉，眉眼间的怆然也淡得像雾。

少年大大地叹气：“雅威，你这样的性格，真的会活得很累，很孤独哦。”

神的眼神恢复了淡漠：“我不在乎。”

少年：“那至少给自己找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吧，心里装那么多事，下这么多封禁，也不好好睡觉，吃饭，我真是要被你愁死了。”

神：“……隐约记得有一只猫，或者一条龙，这是近些年来唯一一只主动靠近我的生灵，他说话蛮有意思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有些像你。”

少年摇头：“那你这神当得挺失败的，只有轻浮好色的龙愿意接近你……咦？怎么感觉我把自己也骂了？

“不管了，雅威，多找些人来陪你啦，我知道，你不喜欢孤独的，不是吗？”

神：“我不在乎了。”

少年疯狂抓头：“哎呀呀可我在乎呀，我希望有人陪你说话，给你解闷，为你暖床，逗你开心！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好生气！”

雾气翻涌的走廊里，神明望着那窗后的男孩，苍蓝的眼眸里，光开始颤动：“……但我还可以回到这里来看你，和你说话。”

祂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雾气涌动的后方，趴着窗的少年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却遥遥地追过来——

“可是雅威，你只是在和你自己对话，真正的我……三亿年前就被你减毁了啊。”

神没有回头，遮住滚滚的浓雾吞掉祂单薄的身影。

雾气越来越深，浓得快结出水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灰白的门，门没有上锁，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看到里面的全貌。

看着那道没有上锁的门，神的表情却变得凝重。

终于，祂向门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门板，一簇火星突然冒出，紧接着，整个门剧烈地燃烧起来，猩红的火舌映红了神明苍蓝的双眼。

……

耶和华睁开苍蓝的眼眸，从神座上直起身子。

耳畔是若有若无的水流声，鼻尖是似有似无的神秘花香，梦里那条满是迷雾和尘埃的走廊在他记忆里飞速淡去。

这就是封禁的作用，即使在梦里再伤感，醒来的祂也不会花一秒的时间去感伤，而是专注于眼前的事。

但也还是会有一些潜在的，神自己都没发现的影响。

神沉思了一会儿，唤来了天主：“米迦勒怎么样了？”

作为神的忠仆，弥赛亚从来不会偷偷摸摸揣测神的心思，恭敬地回答：“吾主，米迦勒殿下一直在沉睡。”

神忍不住皱眉：“他还没恢复吗？”

天主说：“我不清楚，但是最近有一些关于这个的传言，据说……”

过了一会儿，神的声音摸不出什么情绪：“如果是真的，这也算好事。但作为首席军官，注重自己的身体也是他的职责。

“他最近多次陷入长眠，也许是过往的疲劳累积造成的，等他醒来，告诉他，这几百年就不用来朝会了，好好休养……

“还有，给他准备的邀请函也别给他了，身体最重要，别参与这些琐事。”

天主问：“吾主，您是不想被他拒绝吗？”

没错，天主弥赛亚从不偷偷摸摸地揣测神，他只会光明正大地揣测神。

过了一会儿，神冷冷道：“出去。”

天主莞尔：“遵从您的意志。”

米迦勒正在醒来和继续睡之间挣扎。

胸口很沉，像是压了一块一千斤重的石头，呼吸起来都费力，似乎是常年少睡的人睡过头后的副作用。

可同时，身体和精神却很疲惫，抗拒着睁开眼睛。内心深处两个念头交战了很久，终于，理性战胜了懒惰，米迦勒奋力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去——

“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本大爷了。”

他的胸口上，红狐狸摇着尾巴，睁着那双黄金瞳和他对视，眼神坦坦荡荡，坐姿稳如泰山。

面对他的关心，米迦勒深呼吸一口，压榨出骨子里所有的温柔：“你给我滚下去。”

火狐狸熟练地往床下一跳，还不忘幽怨地回眸：“没有良心的天使，也不知道这几天是谁没日没夜地守护着你，担心着你！”

米迦勒撑起身子：“我睡了多久？”

红狐狸说：“半年吧，你再不醒，我就要舌吻你了。”

米迦勒难得地呆滞了：“半，半年？”他从床上弹起来，一下子抓住桌上的日历，震惊道，“怎么会这么久？”

红狐狸沉默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也不是不能理解……像你这种禁欲了几亿年的突然放飞自我，和美人干柴烈火，确实很容易把自己榨干的。

“年轻天使，还是少玩点火……不对，你自己就是火。小小火，还是注意点，少被天使玩……”

米迦勒转头，满脸迷茫：“你在说什么？”

红狐狸说：“你还跟我装呢！你前一天跟我要了幻鳞去泡妞，后一天就长睡不醒，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米迦勒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威尔斯指的是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透支了未来两百年的温柔：“真想把你的小脑瓜砸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红狐狸眯起黄金眼，“所以你真的什么也没干？”

米迦勒说：“当然，你以为谁都和你们龙类一样轻浮，好色！”

对于他无端的指责，威尔斯只关心重点：“那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米迦勒一边换衣服一边敷衍道：“不知道，可能是身体还没恢复吧。”

“哦……”红狐狸沉默一会儿，开始偷偷往窗边移动，“我说，那天我喝了点假酒，就多说了几句话，如果你一会儿出门，听到什么谣言，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

说到这里，他的前爪已经搭上窗棂，正要一跃而出，一股寒气却窜上脊背，四肢顿时僵在原地。

后面传来米迦勒温和的声音。

“威尔斯，先别走，我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