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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潭市高级疗养院的一间病房里，阳光被百叶窗割成浅橙色的光痕整齐地散落在室内，走廊上偶尔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男人单手捧着蛋糕坐在病床前，一身利落黑色西装，金丝窄框眼镜后的双眸黯淡，带着几分落寞的神色。

病人左半边脸被严重烧伤，一双□□的眼睛直视天花板，像是亮在白昼里的灯泡，毫无生气。

“爸，生日快乐。”

低沉的嗓音恍然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纤细的烛火倏地熄灭。

叮的一声，突如其来的手机提示音扰乱了他的思绪，随之而来的生理触觉，是托着蛋糕的指尖轻抖了下。

消息内容是一班从法国飞来的航班号。

男人把蛋糕放到旁边的茶几上，跟着拢紧衣领起身。

空荡的走廊上，男人的皮鞋一起一落踏着地板，平稳而有节奏，值班室的两个小护士不由地探出头去看。

“盛先生可真孝顺，每个月都来看探视，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怪让人心疼的。”

“对了你听说了没，他亲爸，就是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和咱们请潭市的知名企业家宋储当年是拜把子的兄弟，后来他家出事，是宋家夫妇收养了他，听说他未来还要继承宋家的产业呢。”

“听说了，咱们清潭本地人谁不知道这个，不过，你说他长得这么好看，去当明星应该也会大红吧？”

“傻了吧你，人家玩资本的，还去娱乐圈搬什么砖……”

走廊尽头，正在等电梯的盛淅川抬眸淡淡瞥了两人一眼。

远远的，隔着十几米，两人竟被吓了一个激灵，忙的伸手把嘴巴捂住。

下了几天的雨，清潭市上空的低压气团仍然没有要过境的趋势，巨大的黑色乌云仿佛要把整个城市吞没。

飞机缓缓从云层中降落，低空盘旋了几周，终于要落地，广播在播报当地的天气情况，似乎不是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

脚后跟踩到地面的瞬间，宋言抒有种踏实的感觉，她随意撩了下凌乱的发丝，细细打量着周围。

她黑色的马尾垂被压得松松垮垮，几绺细丝随意坠着，颈线修长，锁骨处凹出一个窝儿，精致得仿佛是从老电影走出来的清纯美人。

人群中，虽只简单化了淡妆，却最属她气质出挑，一点也不比明星素颜机场照的水平差。

没走几步，一股夹杂着湿热的空气便瞬间将宋言抒缠住，重回故土的喜悦顿时被冲减了大半，好似心口堵了什么东西，郁闷。

接机口人头攒动，宋言抒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搜索，一张张脸看过去，再一一排除。

直到登机前，她才从妈妈苏慈那里得知来接她的是盛淅川。

她本想拒绝，但又怕显得自己反应过度，只好答应，奈何胡思乱想了一路，断断续续睡了几觉，醒来反而更疲惫。

“小抒！”

“……”蹦到嗓子眼的心脏骤然坠落回原处，她回过神，眼前出现的却是段小威：“小威哥，怎么是你？”

“你表情貌似有点失望啊？我想你了，不能来接你啊？”段小威热情地接过宋言抒手里的旅行包。

段小威，盛淅川，宋言抒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因为他们的父亲曾在一起合伙做生意，几家人关系十分亲密，跟亲戚似的来往，从不拘束。

“有托运的行李吗，我帮你取，你先回车上歇会，我这把车位号码发给你，小川哥在车上忙工作呢。”

宋言抒心中冷呵了声，只感觉盛淅川大可不必如此躲着自己。

她乖顺地冲段小威一笑：“好，我确实有点累了，辛苦小威哥咯。”

坐电梯到负二层，她一路抑着呼吸找到A区。

打头第一辆，熟悉的潭AD0707的车牌号，普通的大众logo，低调的车型设计，被左右两辆价格不超过五十万却外形高大的SUV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好笑。

她驻足在车旁，半开的玻璃窗恰好看得见他的脸。

细细的金丝在暗处反射出寒光，她站在车外盯着他出神，谁知下一秒他一斜眸，恰好逮住她鬼祟的眼神。

她躲不及，下意识恢复乖巧的模样，道了声：“哥……”

她本想给盛淅川来个高冷的出场，没想到被他一个眼神搞破防了，反悔也来不及，只能默默在心里反思自己奴性太重。

盛淅川推开车门，优越的大长腿让宋言抒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回来了，行李呢，小威去取了？”

他还和两年前一样，说话时的语调宛若抢救失败之后的心电图，一条直线，唯一表达出的情绪便是冷淡。

“嗯，人有点多，可能还得等会，耽误你时间咯，哥。”

宋言抒此刻眼神却飘忽到别处，无意中营造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盛淅川微顿了下：“没耽误，公司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嗯，哥你一直都是工作第一的，要注意身体哦。”

明明是充满关心的话语，却被她说出生分的效果，就差把敷衍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但让人挑不出刺儿。

盛淅川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勾起唇角，眸光里传递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哥，我先上车了。”她打量了眼比自己高了得有二十公分的盛淅川，小猫似的从他身边的缝隙穿过，轻盈地钻进了车里。

没多久，段小威一手拉着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抒你行李箱里装的是什么啊，这么沉！”

宋言抒从车窗探出个脑袋，小心提醒：“小威哥，轻拿轻放……”

段小威：“知道啦，真不知道你这么瘦的身材是怎么把这两个大箱子运回来的！”

说着，段小威偷偷冲盛淅川使了个眼色，下巴冲着那两个行李箱。

盛淅川：“怎么，你一大男人搬两个箱子都费劲了？”

“不是，”段小威示意盛淅川靠近，“小川哥，我感觉这个箱子有点蹊跷，跟你汇报一下。 ”

盛淅川打量着：“蹊跷？”

段小威：“我刚刚不小心把一个箱子撞倒了，听见里面咣当得厉害，你说会不会装的是酒……”

说着，又煞有其事地靠到盛淅川耳边：“而且你看小抒以前挺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出国两年一条朋友圈都没发，你说是不是她遇到什么事儿了？比如，失恋之类的？这种小姑娘我见的多了，上次就有一个因为得不到我在酒吧里喝得哭天抢地的……”

“她以前，很活泼吗？”

盛淅川若有所思地看着段小威，说完，丢下他，一人转身坐进了车里。

段小威不情愿地托起行李箱，嘟囔道：“来都来了，你搭把手啊也……”

前往市区的机场高速路上。

两年没见的兄妹，一个望着窗外，一个正看着笔记本电脑，中间划了楚河汉界似的，一言不发。

段小威在后视镜里忙得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试图制造话题：“小抒，在法国遇到合适的没？”

“什么合适的？”她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趁机瞄向盛淅川。

他低着头，正在浏览报表，满屏幕的长串数字充斥在一个个方格里，让人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段小威笑道：“男朋友呗，趁着还没结婚赶紧谈几个，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大都婚姻不自由，还没遇到真爱呢，就被绑进了婚姻的坟墓，小川哥今天都相了四五回亲了，不信你问他。”

宋言抒笑不出，却假装不在乎，笑问：“真的，哥？”

盛淅川指尖忽地抬起，随后无奈地敲击了下屏幕，纠正道：“三次。”

“……”宋言轻抒抚着胸口，默默移到光影暗处，眸子不禁暗了下去。

行驶到高架桥路口，段小威问：“哥，前面要拐弯了，我们直接回家？”

盛淅川道：“刚刚不是误了你的事吗，回你原来的地方，待会车我开。”

“啥？哥，你们吃饭不带我啊？”后视镜里盛淅川轻抬下巴示意，段小威明白过来了，忙道：“对了，我刚好想起来，我刚刚还有个事儿没办。”

宋言抒有些不好意思：“小威哥，耽误你事儿了？”

段小威笑笑：“哦，没什么大事儿，你别担心，再说了，给你帮忙，人情我记小川哥账上，你甭操心……”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旖旎的酒吧前，宋言抒冲玻璃外挥手道别。

段小威：“小抒拜拜，回家好好睡一觉，改天给你接风。”

盛淅川坐回到驾驶座的位置，沉默了两秒。

“不坐到前面来？”

那晚的记忆突然袭上心头，宋言抒缩在位置上答：“不去了，麻烦。”

盛淅川：“跟我说说，这两年都干什么了？”

许是盛淅川平时习惯了和下属交流，一开口就带着明显的问责的意味，宋言抒听着很不舒服。

她目光随意搜索着窗外的景色神色疲倦，回道：“什么叫，我都干什么了？”

你倒是没闲着，相亲都相了三次。

他仍淡着眉眼：“那就说说。”

宋言抒不喜欢他这副咄咄逼人态度，感觉他莫名其妙。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信吗？”

盛淅川：“你行李箱里装的是不是酒？”

酒？

宋言抒皮笑肉不笑：“所以，刚刚你跟小威哥你俩在后面嘀嘀咕咕的，是在议论这个？”

他语气仍是冷淡：“不是议论，是合理的怀疑。”

怀疑如果是合理的，不就坐实了是不信任？

宋言抒表情和语气都冷静得反常：“你少管我，不劳你操心。”

自打盛淅川到了宋家就喜欢管宋言抒，跟父母特派到她身边的纪律委员似的。

夏天冰的不能喝，裙子不能过膝盖以上的，喜欢她的男生们盛淅川一个个调查得比她还清楚，甚至还贴心地把那些男生的缺点一条条罗列好打印出来给她看。

幼稚得可笑，可他却偏偏一副自己有理的样子。

似是察觉出宋言抒的变化，盛淅川脸色好看了几分：“如果不是你可以跟我解释的，只要你说不是，我相信你。”

宋言抒撇嘴：“哦，谢咯，这么廉价的信任，我不需要。”

盛淅川微挑了下眉毛，半晌没出声。

冷冽的沉香气息在车内缠绕，带着丝丝微苦的气息。

宋言抒一下闻出来她之前送给盛淅川的香水就是这个味道，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用这个味道。

暮色笼罩下的潭城依旧繁华，车水马龙，霓虹纷繁，好像一点儿也没变。她不禁恍惚起来，再一次在脑海中复刻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刚从清大毕业，和同学吃散伙饭的时候被起哄灌了些酒。

聚会结束后，她迷迷糊糊地拨了哥哥盛淅川的号码让他来接自己回家。

她只记得醉醺醺的窝在副驾驶上，然后便突然感觉面前有个黑影覆了过来，带着他成熟而稳重的气息。

酒精的作用下，她不由吻了上去，直到看见他手里握着安全带才反应过来，只是意志过于薄弱，她根本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而自己贡献出的那个湿热的吻，她羞愤交加地记了两年。

车外的夜景不断向身后流逝，她红着脸，却不禁再一次怀疑：两年前，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真的没有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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