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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十五

  • 作者:随迩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3-19 01:37:58
  • 完书字数:14326

路边受伤的野男人不能捡。

她曾经偷偷爬墙去见她的母亲时,就听见对方眉飞色舞地同自己的侍女这样说。

她的母亲说,若是捡了的话,轻则丧命,重则家破人亡,世界毁灭。

就算是小小年纪的她,也觉得这实在太夸张了,只有贵族女眷们流传的故事绘卷中才会出现。

故事绘卷里还说,若是在荒山僻野中遇到长得非常好看的美人,切不可信,因为那往往是山野精怪化成的,专门用来诱惑路过的行人的。

明日朝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人,就没经住诱惑。

人是视觉性的动物。

人对美的追求是一种原始的本能。

擅于捕捉的眼睛会下意识追寻美的所在,心脏会因此收缩狂跳,呼吸也好像能够放轻遗忘。

对十二岁的她来说,那个出现在樱树下的男人就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看的存在。

她也是头一次见到伤势那么重的人。

在过去,她从没见过那么骇人的一幕。

只见簌簌而落的樱雨中,斑驳的血色化作狰狞的花,在对方那袭黑紫纹样的广袖狩衣上争先恐后地绽放,有柔软黑长的发丝如蜿蜒流动的绸缎,铺展在溅满血迹的草地上。

春日的午后,白晃晃的阳光与暗沉的树翳割裂。

属于他的、灰郁的死色在满地的残樱之上堆积,她看见对方棱角冷硬且病态的脸没有一丝生的血色,其紧闭的双眼嵌在深陷的眉骨下,被缭乱的发丝微掩,泛着某种凌厉的攻击性和易碎的苍白。

就像枝桠被折断,残花落下枝头。

绯红柔软的落樱,与暗沉冷硬的人影。

活生生的红,与死寂的紫。

明暗的色彩强烈得如此刺目。

她躲在树干后,像一只在山间踩光影的花鹿,胆怯而隐秘地窥视着不远处的人,仿佛在亲眼目睹一场明媚至糜烂的春天即将枯朽凋零。

她不确定他是死是活,甚至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意识。

在山野中偶然撞见那一幕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麻烦又危险。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对陌生未知的人和事往往抱有本能的警惕和戒备。

她的直觉告诉她,对方肯定不是普通人。

纵使衣物染血,但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与之对应的,他的一切都矜贵得像一位应该生来就该栖居宫殿的贵公子,但是却独自一人流落在这偏僻的山间。

她想,他要么是出行时同她一样遇上了山贼,要么就是被仇家追杀逃到这来。

……甚至也许,他可能不是人类。

这个猜想一出,她自己都被吓到。

她觉得自己定是在这山里独自走得久了,竟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但无论如何,心里的声音都告诉她应该快快走开,装作没看见,不能靠近。

若是以往,她定然觉得事不关己,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是,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她的脚步钉在原地,踌躇不决,始终无法离去。

天上的日光偏倚,太阳高悬。

春末的风撕裂云层之上的浮絮,盈绿的草坡翻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摇摇曳曳,开在山坡下粼粼的溪涧旁。

那一年的蜻蜓似乎出现得比往年早。

春夏的罅隙,某一刻,当她看见一只虹青色的蜻蜓晃悠悠地栖息在了他颤动的眉梢上时,一种沉重的感觉突然向她怜弱的心头袭来。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与之产生的、强烈的使命感却接踵而至。

她蓦地觉得自己的身躯里刮起了一阵狂乱的风,卷走了她所有的忐忑和懦弱,好像还让她拥有了相应的勇气和力量。

被那样的狂风裹携,纵使第一眼觉得他的外表漂亮得不似常人,就算直觉告诉她对方可能不是人类,但是,最终,她还是克服了恐惧的本能,鼓起了勇气,脱离树影,不可抗拒地朝他走去,然后,站在了太阳中,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还活着,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是一种隐约而虚渺的紫。

“你看上去伤得很重……”

起初,第一句话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保有清醒的意识。

她甚至习惯性地带上了柔软的笑。

但是,没有理她。

对方的眼皮动都没动一下。

……该说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忐忑呢?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樱树的边缘。

她突兀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这个受伤的人。

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她只有一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甚至找不到村庄和素了,接下来,若是再找不到人和村庄,也许她也会饿死、冷死,或者被山里的野兽咬死。

失去那个少年后,她竟连基本的生存都受到了威胁。

这样的她,该怎么帮助这个人呢?

对此,她愈发不知所措地搅动自己的十指,一种熟悉的、无力的感觉侵袭了她的心间,她自己先在花雨中红了眼眶。

但是,难得的,她没有掉眼泪,而是选择放轻脚步,安静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她想,她还是想帮助这个人。

力所能及的、不让自己后悔。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奇怪的是,自他身上突然泛起的金色流光渐渐消弥了那些血迹斑斑的伤口。

就此,他骤然掀开的眼睫就像濒死的蝴蝶振翅,安静而死寂地笼罩她。

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眼睛中,甚至来不及惊愣和害怕,只能缄默而直白地伫立,看着自己黑发白衣的色彩被风吹得破碎而摇曳,同飘落的绯樱一起,虚虚地掠过了那道缕影浮光的眼帘。

美丽的事物令人向往。

而美丽的生命神秘得令人着迷。

不知名的青年像来自山间深谷里的雾,阴郁,冰冷,虚渺,其纤细尖锐的瞳孔像一口深不见光的枯井,微微动起来时,如同某种冷血没有受到丝毫驯化的野兽。

被那样的眼睛凝视,耳边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好半晌,她才轻轻道:“……你还好吗?”

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同情更多一点,她的声音异常柔软,像沁了露水摇曳的花枝。

一般来说,人在受伤时见到同类,都会出于本能激动地求救。

在她过去接触的人中,她发现,愈是位高权重的人就愈爱惜自己的性命,平安京里的公卿贵族无一幸免。

因为他们拥有享乐的资本,不甘愿放弃这一生所得到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往往将自己的生命看得特别重要,就算被刺客袭击、失去尊严地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活着。

当然,她也不例外。

她曾经也最最最看重自己的性命。

不过,她倒不是因为地位,而是因为一无所有。

不管是钱、地位还是朋友,甚至是最寻常的爱,她都没有。

恰恰因为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生命是属于她自己的,所以,她格外地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想,既然没有人爱她,那她就爱自己。

她最最最爱自己。

除了自己外,没有人值得她爱,没有人值得她付出什么,她最爱自己的生命了。

只要能活着,那么寄人篱下地讨好别人又有何难?只要能活着,那么说谎扮乖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着,那么费尽心思地装可怜,诱哄那些男子,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又何必被苛责?只要能活着,那么放弃那只小猫的生命好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只要能活着……

或许让她跪地求饶也没有关系。

但是,他没有。

对于她的出现,他很平静,也不在意,既没有求救,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情绪。

仿佛她和满目山野的花草树木没有任何区别,他的眼神视若无物,甚至都没有看向她。

对此,她立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了。

一种贫瘠又窘迫的无力感化作春雨,将她自上而下地淋湿,让她显得那么狼狈又无助。

很显然,他对她不抱有期望,事实上,她就是这么柔弱又一无所有,连帮助他人的力量都没有。

她像一个囊中羞涩的穷人,最终,只能拿出自己不久前捡到的苹果递给他。

理所当然的,讨好般献出的苹果也没被接受,只能孤零零地滚落在草地的一旁。

但是,那仿佛是一个信号,是一种以表好意和亲近的礼物,她大着胆子靠近他身边,安静地垂眸,在他寂寂的注视中用力撕扯自己素白的外衣,将其变为帕子,想要为其拭去掌心上的血。

葱白的指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那身矜贵繁复得不似常人能穿得起的衣饰,她低垂着细长的颈,细密的鬓发擦过眼角,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掌心。

他依旧没有回应她。

但同样的,也没有拒绝她。

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气与行动力的木偶,他只是安静地任由她动作。

她也没有抬眼观察他的反应,却能感觉到属于他的目光像纱雾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很快,那些雪白的帕子就被染红。

但是,奇怪的是,她发现,在那些血迹底下,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口,反倒是她指尖抚过的地方,似乎都有金色的阳光在其上蹁跹跳跃。

她以为是自己晒花了眼,便没有太在意,反倒因他的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而暗自松了口气。

期间,她试图同他聊天,或许是安抚,也是亲近,但更加的,是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事。

“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哪里人?”

“你是谁家的公子吗?”

这些他都没有回答她。

她知道,受伤的人不能说太多的话,否则伤势会加重,但是,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能与树翳、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其实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直到她哀怜地说:“你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呢?”

“是谁如此残忍地对待你?”

“……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呢?”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她在那一刻抬头,正好与他耷拉垂下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

沉默突然就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不能害怕,不能胆怯。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特别是被他尖锐而纤细的竖瞳盯住的时候。

沾血的手指微微蜷起。

她仰头,空白地望着他的脸。

……不要颤抖。

……不要尖叫。

即便那是如同野兽一样,饥饿的眼神。

她瞳孔微动,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会被眼前那个人拆骨入腹的错觉。

明明他那么苍白孱弱。

明明他与人类的外形那么相似。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像看食物一样,冰冷,锐利,虎视眈眈。

他仿佛在说,那就让我吃了你吧。

冷入骨髓的凉意突然就从脚底窜起,她被冻在原地,僵着身子,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唇珠却抖了很久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好在,那样的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他突然偏首,头颅耷拉下来,那袭细长的黑发下,蜇伏着动脉与青筋的脖颈随之撕扯成一道紧绷而脆弱的弧度。

她忍不住用掌心轻轻托住了他的头颅,见漆黑的发丝从他的额角垂落,像水一样滑过他略显疲惫的眉梢,绕着她的手背流淌。

他轻轻阖下了眼皮,似乎正准备睡去。

她赶忙说:“不能睡。”

闻言,他掩在发丝下的眼睛似乎微微上挑了一点,其中隐含的不满,穿过罅隙,像一只栖息在山洞里被人打扰了冬眠的动物,危险地看着黑暗外她这个无礼的人类。

她顿了顿,好片刻才想了个借口,用近乎哄骗的口吻告诉他:“老人说,不能在春天的樱花树下睡觉,因为有一种活在樱花树影子里的蛇妖,以吞噬人类的记忆为生,它们会趁其睡着时潜进别人的身体意识里,然后吃掉他们的记忆。”

但显然,这不是个能唬住他的理由。

他很快就垂下了眼睫,与之一起的,还有那副像残枝败柳一般慢慢倚下来的身体。

见此,她也俯身,掌心托着他近乎温顺的头颅,随他一起缓缓躺下来,与其一同洋淌进残花落樱中。

其实,她刚才想说的是,他怎么能就这样睡着了呢?

明明受了伤,明明是如此狼狈落魄的姿态,但是面对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既没有一丝警惕,也没有半分抗拒。

但是,那是否能称得上是一种信任呢?

大抵不是的。

她对他人的神态很敏感,所以她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平静并非出于被帮助的安心,而是一种轻飘飘的不在意,就像巨象不会在意蚂蚁会咬疼它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

也许,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草地里的虫蚁一般,渺小又无害。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恼火。

相反,一种轻盈的感觉突然就充满了心间,她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树翳外,斑驳的阳光透过枝桠的间隙,温柔地洒下来。

当她在某一刻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影时,她发现,对方闭眼睡着了的脸柔和、静谧,在浮光掠影中滤去了浓云般的阴郁,变得不再具有侵略性,而是像沉寂的夜色一般,只为等待日落后的苏醒。

她忍不住笑了,问:“你是神明吗?”

回应她的只有清风吹过草地时哗哗哗的声音。

她蓦地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莫大的疲倦突然也袭卷了她。

但她没有睡过去,而是看着他,然后在阳光中垂下眼睫,为这个即将睡去的人哼起了安眠的歌谣。

哼着哼着,她也不确定对方睡着了没有,但是,她轻轻笑道:“明日朝,这是我的名字。”

“你呢?”

“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天地间,风吹草动。

山坡翻涌的绿,像来自深海的麦浪。

眼帘中,一朵盛开在不远处的、小小的牵牛花是嫩紫的色彩。

他安静的身影在摇曳的花枝中朦朦胧胧,那抹浓烈而细密的影子随着轻浅的呼吸起伏,他们头顶上那些树隙中闪闪烁烁的日光也化作了温暖明亮的色彩,终于触及到了他。

明日朝眼睛一颤,突然就落下了泪来。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傍晚了。

火红的落日嵌在远山的边缘,天边的尽头翻涌着浪潮般的火烧云。

嫩绿的草地被白昼的阳光烘得暖暖的。

流云飘浮在太阳的边缘,春末的空气里仿佛飘浮着细碎的尘埃。

她坐在低伏的草叶中,纤细的身影浸在夕阳的染缸里,侧过头来时,鬓角细密的发丝随撩在耳后的长发一起晃荡出稠丽的质感。

她笑,脸色却异常的苍白:“你终于醒了……”

“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她关心地问:“你饿吗?口渴吗?”

“你需不需要吃东西?”

伴随着这样的话,她低垂的眉眼不自觉染上了一丝愧疚与怜意:“对不起,我其实已经累得走不动了,不能去给你找吃的了。”

她说:“在遇到你之前,我自己已经在这座山里走了几天几夜了,实在太累了……这附近没有村庄,除了你,我也没有遇上任何人……我已经守了你几天几夜了,接下来又要入夜了,但是,我好像也生病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了。”

草地上似乎传来蛇类爬行的声音。

他半个身子都浸在残花里,落日的余辉化作流动的火,像要吞噬他似的,在他的发间燃烧。

明日朝低头,她的体温异常滚烫,但是身体却在晚风中因冷而发着抖。

如她所说,她生病了。

或许只是单纯受凉了,又或许是之前在山间吃了不干净的野果,也可能是什么时候被有毒的虫蚁咬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几天的风吹日晒中渐渐变得糟糕。

脱离了人类的庇护,她的生命柔弱得像飘落的樱花。

她很累,发烧的脑袋烧得她意识浑浑噩噩,但她还是一直守在他身边,对醒来的他笑道:“不过,你看上去并不像人类一样需要衣食住行才能活下去,你看,你几天不吃东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真是太好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那些天积压在喉咙深处的言语似乎也终于能柔软地吐出来了:“你是妖怪吗?”

这样问的时候,她的神情上竟然一点惊惧都没有。

生病已经耗尽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能保持意识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她说:“我没见过妖怪,只在故事里听过,听说它们或丑陋或美丽,以吃人为生……”

那一刻,她纤细的身影终于像支撑不住的枝条,重重地倒了下去。

但是,迷糊中,似乎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后颈。

与此同时,她说:“如果你是妖怪的话,就吃掉我吧。”

那是轻得宛如呓语的声音。

他终于动了动眼皮。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被他托住了头颅。

在顺从黑暗的前一秒,她看见他漆黑的发丝飞扬,有扭曲的蛇影从他身上浮现,然后化作无数缠绕的藤蔓,将她轻轻卷起,

青年人形的异类垂眸看她,看她在自己的掌心中像一只温顺的羊羔,仰头,阖眼,献上自己如同祭品的生命。

就此,璀璨的夕阳好像在他的眼底燃烧,凝聚。

她恍惚又麻木地说:“你吃掉我吧……”

“如果这样能够帮到你的话……”

与此同时,她听到心底有一个年幼的声音在说:“为什么要这样?”

她知道,那是以前的自己。

——「为什么要选择帮助别人?」

那个小小的她说。

……闭嘴。

——「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

……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要靠近他?」

……不要再阻止她了……

——「为什么当时不逃走呢?」

……因为,若是逃走的话,岂不是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

自私自利,不懂爱人,也不会去帮助任何人,只会说一堆好听话哄人开心……她其实和那些曾经抛弃她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改变吗?

——「为什么不再只爱自己了?」

……因为,她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去帮助他人,去爱他人……

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明明想要做出改变……

她想成为像素一样的人……

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以此为由,十二岁那年的春末,她为自己留下了这样的遗言:“我在等人,可是,我可能等不到他了……”

“所以,你吃掉我吧……”

那一瞬间,一种自愿牺牲的强大令她柔弱的身心变得莫名勇敢而畅快。

也是那一刻,他是人类还是妖怪其实已经不重要。

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自己接受死亡的理由。

她想,被爱的人才有价值。

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病死在山野,或许被他吃掉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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