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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在的世界要遭遇濒临毁灭的大危机，对于那个世界的人来说应该是足够让人心烦意乱的状况吧。虽然自身其实对“世界毁灭”这种事既没有实感也没有任何危机感，星野还是顺应着应该有的气氛收敛起了笑容。

但显然，星野的真实想法似乎并没有瞒过那个青年的眼睛。

“倒也不必如此，”太宰治平静地说，听起来并没有因此感到恼恨，“我本来也应该是那种无所谓世界毁灭与否的类型。”

星野注意到了他的话里所说的那个“也”字。

“也？”她问。

太宰治没有直接回应星野的问题。

“星野小姐对于契约内容的了解程度已经贫瘠到就算说是笨蛋都很难讲通的地步了。对奇怪的契约一无所知却愿意签下来的人要么是无可救药的傻瓜，要么是自信无法被契约束缚的权力者，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惩罚、有自毁倾向的人。星野小姐认为自己是哪一类呢？”

不知道是否是灯光暗示的错觉，星野在与太宰治的双眼对视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幻觉，就好像那双黑魆魆的瞳仁是两柄能够穿透人心的刀刃直接了当地刺进了她灵魂中精心掩藏着的秘密空间。

星野不自在地动了动。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笑容在消失。

“可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毕竟我确实不擅长思考嘛。”星野歪着头说。

太宰治笑了笑。那是一个早已了悟的微笑。

“我曾经见过走向自我毁灭的人，也曾经见过感情淡泊的人，因此姑且在对这两种类型的眼光上有一点自信，”他说，“星野小姐，你是属于最后一种人。”

用任何常识人的思维去思考大概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评价。星野无法不从这句评价里得出一个她其实并不想听到的结论。

但她已经习惯去接受失败了。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我并不适合和你签下契约吗？”星野笑着说，“我知道了，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啦……”

“不。”

但是，她却听到太宰治说。

“嗳？”

太宰治的眼睛在与她对视时停顿了一下，重新偏转开了。

“虽然仍然有一些需要雕琢的部分，但我认为星野小姐确实拥有着使用【人物卡系统】完成任务的才能。”

出乎意料的认同让星野又一次忍不住“嗳”了一声。

“纵使对星野小姐来说我的世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起始任务，对我而言它却无比重要。和你见面也是为了确定你确实是能够完成任务的那个人，”青年的表情和口吻一样平淡，就好像他接下来说的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请您理解，决定尝试签下这份契约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足够困难的决定，如果约定达成了的话，那么我就会交出我的全部——如契约所说。”

“全部……”星野问，“那是什么意思？”

“系统会将契约对象本人的意识进行复制，变成随时可以调用的资料——也就是它们所说的人物卡。”

看着不断眨眼睛的星野，太宰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虽然在这里无法直接联系到系统，但是星野小姐应该拥有一个系统面板吧？”

这个功能的说明系统倒是在之前强制性地拉着她演示了，只不过星野对于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那个空荡荡的半透明方块板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还没怎么探索过。

“确实有一个，”她在心里呼唤了一声面板，看了看上面一无所有的【已获得的人物卡】说，“不过是空白的页面啦。”

“在我们签订契约后那里就不会是空白的了。”太宰治说。“你的面板上会出现一个名为【太宰治】的人物卡。你可以在任何你所选择的时间里利用【人物卡】使用我的身份和能力。你接下来将要前往的世界是与我有密切关系的世界，那里足够危险——那里绝对不是普通未成年女性能够应对的范畴。因此，系统在所有人选中择定了他们认为会让你的任务成功率更高的一个选项……也就是我。”

“危险？”星野捕捉到了太宰治话中的一个词组，“咦？会有生命危险的吗？”

“会的——星野小姐想要放弃吗？”太宰治看着星野的眼睛问道。

星野想了想。“……唔？好像也无所谓？”

“我想也是，”太宰治笑了笑，“——不过是骗你的哦。”

“骗我的？”

太宰治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星野在他说出‘骗你的’那句话后投来的眼神。他用手指拨弄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会死那句是骗你的。按契约的说法，他们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虽然作为管理者和系统不能够直接干涉那个世界，似乎是用什么办法把出了问题的世界变成了类似……唔，游戏里可以让玩家反复通关寻找攻略的副本那样的东西，所以作为玩家的你也不会在里面真正死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让玩家反复通关寻找攻略的副本”时，太宰治真心实意地哀叹了一声。面对星野投来的疑问眼神，青年软趴趴地将上半身瘫在了吧台上，像是无法忍耐一样对着未来的契约对象突然开口倾诉道：

“我可是已经不眠不休地辛勤工作了好几年……！最近好不容易才到了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结果在我安心闭眼睡觉前竟然因为‘世界出现大危机只好暂时变成循环副本’这样讨厌的理由没办法休息……太过分了！”

这就是成年人所谓的社畜气息吧？星野判断着。

“这可真是太辛苦了。”像是感同身受那样，星野用安慰的语气说。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将搁在吧台上的头转到了星野所看不到的另一边。

“五分的演出……不过对于一般情况来说也足够用了。”他评价道。

“言归正传，你的系统面板中会生成【太宰治】人物卡的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一件事——也就是我必须彻底坦诚我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所有的记忆和隐私、值得珍惜的感情、不想向任何人诉说的思想，都会赤裸裸地开放出去交给你一份。星野小姐应该能够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星野稍微思考了一下。“太让人困扰了，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做这种选择。”说完她还又一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非要说的话我和您一样属于神秘主义者的派系——嗯，至于您想问我怎么知道您是神秘主义者，我只能说这实在太好看懂了。”

我还一句话没有说呢。星野想。

“——所以您应该也能理解，我愿意去答应这份契约，正是因为管理者给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报酬，那份报酬的价值要远远超乎‘我’自身的价值。因此，我判断这对我来说是最优解。”太宰治微笑着说出了听起来极为冷酷的话。

“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什么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吗？”

即使连自身存在的重量也如羽毛一般轻浮，但星野从未遇到过比羽毛的价值更沉重的东西。因此，她没有办法体会到太宰治的感受。

“有的。”太宰治说。“我相信星野小姐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理解的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又十分坚定。那是无比信任自己的话所代表的真相的声音，而这份信任也通过声波的传递让听到的人也忍不住感到信服。

这个人真的相信我可以吗？明明以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听起来简直像是比她相信自己更相信她一样。一时间，星野甚至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里像是被人灌入了暖洋洋的温水。

只不过那点温度很快就被寒冬冻成了冰块。

太宰治的脑袋在吧台上再次慢吞吞地摆动着回到之前的位置，直到与星野对视。“然后就是，管理者已经支付了绝大部分代价，但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却需要您来负责了——这就是我们之间要达成的契约哦。”

“嗳嗳——？等等？”

这种事情完全没听说过！合同上到底加了多少她没关心的条款？星野差点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如果不是她的脚尖够不到地的话或许她真的立刻那么做了。

“唔，这些合同上应该都有写，这就是没提前好好看契约的坏处咯。”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

咦？我问出来了吗？星野疑惑了一秒，很快又得到了青年的解答。

“没有问出来——但是阅读您实在太简单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不得不说，看来您还没有仔细思考过使用我的人物卡执行任务意味着什么……祝您好运？”

意味着什么？那种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太多。星野确信地想。她想拿回系统所说的、她本该拥有的‘爱人的能力’，所以和这个人签订契约是必要的——那么交给这个人他需要的报酬也是必要的。

既然如此她的选择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没有任何好犹豫的。虽然对于是否能达成这个人的愿望有些不安，但是在系统让她远离那个夺取她最重要之物的幕后黑手后……她或许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变成只会重复失败的可怜虫了吧。

星野深吸了一口气，她问：“报酬是什么呢？”

“行动力和决断力很强嘛，星野小姐——是【满足我的愿望】哦。”太宰治又在笑了。

“愿望是？”她认真地又问了一次，

“【满足我的愿望】就是契约上写的的内容，”青年对她摊了摊手，“找出我真正的愿望，并实现它——这就是星野小姐工作的一部分。”

“咦！没有具体内容吗？”星野忍不住追问。

“没有哦，毕竟人是会对自己说谎的生物，就算是‘自己’想要许下的愿望也一样。”太宰治说。

“怎么这样……”星野拉长了声音，肩膀也垮了下来。

太宰治看了她两眼。“不过就算是演出的话也不应该让可爱的小姐垂头丧气，特别告诉您一个消息吧？或许是看中了我某些方面的能力，管理者拜托我的人物卡来担任星野小姐第一次新手任务的引导者。您将经历的第一个世界虽然总体来说不能说安全，但您的系统应该确实认为这是个适合您适应新手期的任务。”

“叮——”

悦耳的响声轻轻嗡鸣着。被削成球形的透明冰块敲击着玻璃杯的内沿，青年屈起手指弹了弹不知何时起被他放在吧台上的酒杯，对着不知何人露出了安静的微笑。

“至于我的愿望，我想我可以确定那是什么。不必担心，那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请托。”

太宰治没再看她了。

“……是的，非常简单。”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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