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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猫猫祟祟 仅存于他想象中的,无形无相……

  • 作者:孤注一掷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9-20 17:37:38
  • 完书字数:7644

46、

玉皇山的风其实很冷。

这一点就算在盛夏,矗立在云海边的栈道,也仍旧能深切体会到。

风把红衣吹得鼓起来,仿佛这具身体里要异变出什么。

翅膀,或者骨骼。

曳月趴在栈道的栏杆上,感受着一步之外悬崖之外的风。

他应该闭上眼睛的,却只是微阖着眼眸望着。

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嬴祇。

但即便睁开眼睛,也很容易想到。

想到那一天嬴祇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他。

想到他们最终不欢而散。

他那时候是什么感受?愤怒吗?

看上去好像是,但实际上是落荒而逃。

如果不愤怒的话,就会被看出脆弱,晚一秒就会皱着脸哭出来。

哪怕捂着脸也遮掩不住。

他有时候会想,当他小的时候嬴祇那么宠他,纵着他,如果仗着小孩子的样子撒娇,胡搅蛮缠,哭泣示弱,嬴祇会不会有可能……有一点心疼退让?

真的站在嬴祇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答案了。

嬴祇一直是温柔的,于是很多东西都被温柔遮掩了。

他看着那张绝对理性理智冷酷,却仍旧温柔的,没有一分动摇的脸,在那一刻想象不出曾经他们和好时候,嬴祇是什么样的。

那一刻有一些慌张。

就好像曾经的嬴祇在他不知道的某一刻,消失了,永远。

但他却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如果他听嬴祇的话,是不是那个嬴祇就能回来?

于是在那一瞬犹豫了。

可是,就像他想象不出曾经他们和好时候的嬴祇一样。

和好之后,嬴祇就会回到过去时候的样子了吗?

“……如果我知道你会爱我,就不会离你那么近……”

他捂着眼睛。

流动的山风吹得眼睛发红刺痛。

“狗屁。你从未离我近过。”

带着哭腔的无望的怨怪,近似撒娇。

于无声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俗,暴躁?

如果嬴祇听到,大概又要皱着眉这样说了,这个人连不高兴的时候,眉眼神情也是温柔缱绻的。

但那缱绻,或许只存在于他的错误感知。

他以前从不说粗鄙之言,也不喜欢,但嬴祇越不喜欢他这样,他越要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是说了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才被讨厌疏远的,好过因为我爱你。”

怎么会那么荒谬。

因为那个人让他感受到了爱,于是产生了想要回应的爱,却因为他的回应被认为是错误的,而失去。

他垂直行于悬崖的峭壁。

不是倒挂,也不是正立。

于是这个角度看去,世界并不颠倒,也不是正常。

就好像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处,于是,错觉什么都可以被允许暂时存在。

包括软弱和眼泪。

从指缝流出的水迹,被山风带走。

假装从未存在过。

即便落回脸上,也错觉是露水。

清晨的山风吹拂,仅存于他想象中的,无形无相的嬴祇消失。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见不到嬴祇的第多少天,独自安静的时候,他会和仅存于他感觉之中的嬴祇说话。

不是幻觉,幻觉最起码有外貌。

也不是幻听,因为没有声音。

只是,感觉。

感觉是有时有,有时候没有。

因为看不到,连声音也没有。

只出现在世界最安静的时刻。

在太阳出来前,在水底喧嚣和窒息之前的寂静里。

问他,你是想要死去吗?

温柔的,理性的,疏离的,这样问他。

“不。虽然你令我这么痛苦,如此痛苦,也还是想见你。”他在半生半死的间隙回应。

这样可悲。

这个世界上带给他所有美好、期待,教他热爱的男人,带来了极致的痛意。

但因为是这个人给的,于是连痛苦也是一种美好。

好像痛苦就不是痛苦了,是一种心上的伤口开出的花。

痛苦通常都是丑陋的,因为伤口带来的困兽一般的挣扎而狰狞。

但因为他格外驯服缄默,开出了美丽的花,于是区别于世界上任何一种痛意。

该是被重新命名的。

但他没有这种知识,无法给予名字。

如果一定要说,叫作“嬴祇”。

是一种名为嬴祇的痛。

他用伤心和爱意浇灌,以期有一日可以拥抱那大簇的花海。

有时候花会疯长,叫人站立都困难。

有时候可以靠想起过去来缓解。

有时候想不起来,唯一可以让那些花停止生长的办法,是立刻马上不顾一切走到嬴祇的面前去。

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就可以暂时得救。

即便那个人不想救他。

曳月睁开眼睛,山风吹拂悬于崖壁之上的红衣,秋水清雾一样的眼眸半睁半合的寂静。

他纵横在没有人会出现,唯独只有他的世界,躲避着初升的太阳,行于阴影和昨日。

为那个恐惧,寻求答案。

真的能回到原点吗?还有原点可以供他们回去吗?

……

嬴祇打发走又一次借着轩辕渡之死,旁敲侧击打探那些被关在宅邸里的人的处境,以及婚礼进度的仙门之人。

忽而心念一动回头望去。

玉皇山山林风动,流云如索。

没有任何异样。

嬴祇很忙,这些人算不上什么问题,加起来也没有曳月一个人叫他头疼。

嬴祇叫住听完他交代的事情要退下的枫岫崇。

“最近见过你师兄吗?”

枫岫崇愣了一下,点头,有些不解:“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在玉皇山的,每天都有看到,师尊是有什么问题要嘱咐弟子带给师兄的吗?”

“没有。”

嬴祇漫不经心向外摆了一下手。

枫岫崇恭敬退下,摸不着头脑。

嬴祇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

自从上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曳月。

他自然知道曳月就在玉皇山上,哪里也没有去。

玉皇山算不上大,但他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人。

尽管有时候,他明明感觉到被注视着。

嬴祇被气笑了。

他不知道,他养的竟真的是只猫。

回头就找不到踪迹。

藏得这样好。

躲起来偷看他做什么?

但这藏起来叫他找不到的本事,多多少少叫嬴祇纹丝不动的心池,心绪有一丝烦乱。

上次的谈话并不顺利。

嬴祇无论做什么事情无有不成功的,哪怕是现在正在推进的这件。

这些事无论哪一件都比教导一个小孩子要复杂难得多。

却偏偏是这件事,平生第一次叫他反复更改退让。

轻不得重不得。

却始终没有寸进。

被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反制,束手无策的滋味,嬴祇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但他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不会一直放任下去。

再一次感到那种被远远小心探出头注视的感觉。

嬴祇没有回头,转身走进内殿,隔绝了视线。

……

【谢谢你,选择相信了我。】

云海山壁之间,只有风声的地方。

红衣身影无视重力,垂直走过,惊扰了山壁枝上的松鼠。

歪头探身好奇看着人类,手中的松果掉落,后知后觉发现,不知所措一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松鼠的头,注入一点灵犀。

本就被灵山秀水滋长了灵智的小动物,于是灵台更清明一些。

红衣的袖子拂过壁上夏花,继续向远处走去。

“我是相信我自己。”他回答了脑海里羽潮的声音。

【不是因为相信我,才相信你自己的话,那是有什么依据吗?】

任何人知道自己被咒毒控制过,又亲眼看到信任之人拿出的留影石,多多少少都会怀疑自己的记忆,但这个人没有。

如果不是相信祂的话,那是依据什么?

“没有。”少年清冷的声音淡淡的漠然,错觉是月光照亮下的寂静无波的深水,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柄寒水晶石铸造的剑。

他说:“就只是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我自己要什么理由。”

羽潮忍不住笑了。

即便对方语气平平,也感受得到锋芒锐意一往无前的高傲。

【他说得不对。他其实将你养得很好。】

曳月停住脚步,静静立于崖壁之上,和地面平行。

他调转方向,往玉皇山外走。

【这是要离开玉皇山,去做什么?】

曳月平静:“宰了你。”

羽潮的声音静默了几息。

即便是活了几千上万年的灵族,也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

曳月的脚步没停,他是说真的。

“他不是不相信,我没有被咒毒控制吗?宰了你的话,就能证明了吧。”是认真地,这样想。

丝毫不顾及,对方刚刚夸赞感谢了他。

【灵族是不死的。我尤其如此,因为是在死了以后才成为的灵族。于是也就没有了死的概念,死即是生,自然也不存在死。】

羽潮的声音仍旧淡泊圣洁。

难以听出,祂其实是期待见面的。

“挖出斫心玉也杀不了你吗?”曳月漫不经心问道。

【问要被你杀的人,这种方法能否杀得了,就算我说不会,你会相信吗?】

曳月淡淡地:“说的是,不过我也只是因为迁怒,想随便找个人打一架,发泄怒气。那就随便了。”

【这么说或许会让你不太高兴,但在突破洞虚境前,你大概没法杀我。打架的话,体验也不会太好。】

曳月上次和祂打的结果就很惨。

【抱歉,我的攻击方式就是这样的,不适合作为观赏娱乐。】

羽潮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对待认真考虑要去杀了祂的人。

错觉不是一个可恶的大妖,而是一个无欲无求,善解人意的君子。

即便深知只是表象。

妖物和人的想法思维绝不是一样的。

曳月:“闭嘴。”

【哦,看来连作为聊天对象,也不太令人满意。】

祂像是认真为此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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