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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宫。

寝殿。

天还没亮, 顾璎就睁开了眼。她才想悄悄起身看一眼时辰钟，耳边响起男子轻缓的声音。

“还未到卯时，阿璎可以再小睡片刻。”

只要是她醒来, 哪怕还没动作只是睁开眼，陆崇就能感应到似的。顾璎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虽是冬日里温暖的胸膛总是让人眷恋,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睡罢, 我要起了。”

陆崇抬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往自己怀里带，还没忘了慢条斯理的打趣：“莫非想到今日我们要成亲, 阿璎心潮澎湃、情难自抑？”

他话音未落，顾璎目光清凌凌的扫过去。

今日是立后大典, 她自是要提前起来准备。偏生陆崇要曲解她的行为——不过她无法否认, 今日的典礼她的确有些紧张。

“成亲”二字她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陆崇随口的调侃。

“皇上若是没了睡意, 不妨一同起身？”顾璎自是不会轻易羞恼, 她抬手捏了捏陆崇的胳膊, 从容自若的道：“这两日枕着您的胳膊入睡，倒是愈发舒服了。”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 让陆崇瞬间眸光一凝, 透出“危险”的气息。

阿璎莫非是说他胳膊上软肉愈发多, 是嫌他疏于锻炼么——陆崇收回手自己捏了捏, 仍是一如既往的结实有力。

“阿璎骗我。”他顿时明白过来阿璎的用意。

就在他抽回胳膊的间隙，顾璎已经动作灵巧的起身。等陆崇再想拉住她时, 却扑了个空。

就在陆崇犹豫是将顾璎捉回来自己“重振夫纲”、还是大度的放她去沐浴更衣, 顾璎自己停下脚步，转身含笑望着他。

“皇上，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呀。”

她说完, 生怕陆崇追上来报复，轻盈如蝶的走了出去。

陆崇挑了下眉，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始终都没平复。

罢了，若是调侃他能博阿璎舒心一笑，倒也值得了。更何况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一点口头之争——

陆崇眸光微闪，看上去高深莫测。

今晚他定会让阿璎知道自己究竟“厉害”在哪里。

“娘娘。”怀香等人已经听到里面的动静，早就候在了门前。见她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宫人们都在着手做最后的准备。

隆重华丽绣着繁复吉祥纹饰的皇后礼服被挂了出来，沉甸甸的凤冠放在妆镜台前，一应她随身要带着的物件，都被拿出来摆好。

宽敞的屋子里都显出几分拥挤，却又热闹，众人脸上都透着喜色。

等到册封典礼之后，自家娘娘无论从名分还是实际上都成为后宫之主，她们就要搬到凤仪宫去住了。

大家簇拥着顾璎去沐浴更衣，等她回来梳妆时，陆崇已然换上了常服。

“先用些甜粥和点心垫垫。”他要回福宁殿更衣，眼下就要走了。“礼成要小半日的功夫，别饿着肚子。”

顾璎点点头，从铜镜中目送陆崇离开。

等她梳妆完之后，被宫人们服侍着穿着一层又一层的皇后礼服，又戴上了凤冠，顾璎被扶着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端庄繁复的衣饰在她身上并不显老气，反而在过人的美貌上多添了雍容贵气。

眼看吉时快到，丹朱领着众人喜气洋洋的齐声道贺。

“娘娘大喜。”

***

十一月十六，诸事皆宜。

钦天监算出了三个好日子，陆崇亲自挑了这日。

从前一日起，天气开始放晴好转，冬日的凛冽寒风也罕见的安分下来。到了正日子，碧蓝的天幕上晴空万里，阳光照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宛若镀上了金光。

前来观礼的朝臣们已然肃穆而立，冬日里竟有这样难得的好天气，有人已在心中暗暗思忖，嘉贵妃为后大抵是天命所归。

当初立后的旨意才下时，有人觉得顾璎已在后宫身居高位，并且她到底是在商户长大，且是二嫁之身，着实不必着急。

但不等这些人上折子，先被看出他们想法的同僚劝住了。

且不提顾璎是大将军的外甥女、她的亲生父亲又有功于国，只看她才入宫就得封贵妃，显然是天子心尖儿上的人，只怕当初天子就有立后的意思，如今也算是时机成熟。

私下里甚至有传言，她的命格极好，先是有象征吉兆的祥瑞之物白鹿被她无意中得到，而后天子发现被庄氏下了梦生蛊，幸而有了大皇子，才能取血做成药引延缓毒发。

顾璎成为皇后是迟早的事，何必讨不痛快？

故此这次立后没有半点反对的声音，大家纷纷上了贺表，连日来见了大将军褚邵时，也都是主动道贺。

等到了太和殿前时，他们就意识到没有多管闲事是对的。

虽说这些仪程是太祖时定下来的规矩，但今日册封皇后的场面，仍称得上是声势浩大，比先帝时隆重得多。

吉时已到，鼓声奏乐声响起。

皇后的仪仗缓缓走来，观礼的百官宗室、内外命妇们躬身行礼。

端坐在凤撵中的顾璎不动声色的往外看了一眼，有种望向“人海”的眩晕之感，她的心也砰砰跳得厉害。

当凤撵停下，顾璎暗自深吸一口气。

按照规矩，下来之后是女官引导着她近前，陆崇会在丹墀上等着她。

想到陆崇会注视着她，顾璎的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很快一双手递到了她面前，顾璎看着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愣了下才搭上去。

竟然是陆崇亲自来迎她。

只见身着玄色衮服的天子正微笑着望向她，牵住了她的手。

这举动看起来不够合规矩，可不会有人蠢到去提醒——

只见帝后二人携手同行，天子特意放满了步伐，与身旁的皇后保持一致。

站在前排观礼的褚邵看在眼中，眼眶微微湿润，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四年前嫁妹妹的情形。一转眼嬿嬿的女儿都嫁人有了孩子。

好在阿璎过得好，嬿嬿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正当褚邵失神之际，帝后二人已经踏上了丹墀，携手并肩同立。

在礼官的引导下，众人向帝后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震耳欲聋的高呼声，顾璎抬眸望向陆崇，正撞入他温柔含笑的目光中。

她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奇妙的悸动。

陆崇说的“成亲”二字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从今日后，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两人此时已心意相通，俱是无需言语。

直到册封礼毕，帝后二人一同离开时，众人发现天子仍是没放开皇后的手。

有想送家中姑娘入宫的人，彻底歇了最后一丝心思。

***

凤仪宫。

当顾璎今日所有的仪程都结束，她乘凤撵回来时，已经到了下午。

她进了凤仪宫的大门，服侍的宫人们连忙上前见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璎含笑点点头，抬了抬手让她们起身，随后跟在她身边的丹朱和怀香前去派赏钱。

这里陆崇陪着她来过一次，已经不算陌生。可上次来他们并没有进到殿中，顾璎猜到陆崇可能有所安排，心里添了些好奇。

凤仪宫为皇后宫殿，自是富丽堂皇，里面的布置奢华又舒适，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和习惯来的。

顾璎心中一暖。

她的事情，陆崇比她自己都上心。

就在她已经觉得满意时，怀香笑吟吟的走在前面，推开了寝殿的门。“皇后娘娘，您请——”

顾璎挑了下眉，还疑惑为何故弄玄虚时，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喜庆的大红色映入眼帘，全然是婚房的布置——其中各色喜庆的装饰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对做工精巧、有儿臂粗的龙凤花烛。

只见溪月捧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另外一套礼服。

这套大红色的礼服精细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册封时所穿，看着上面的用金银线绣成的振翅凤凰、还有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顾璎后知后觉记起来，这是帝后大婚时的皇后嫁衣——

这是天子大婚时皇后的待遇。

“皇后娘娘，奴婢服侍您更衣。”溪月笑眯眯的道。

看到她们的神色，顾璎恍然想起为何针工局要反复量她的尺寸，而怀香溪月她们都是知情的。到底是谁的吩咐，简直不言而喻。

顾璎微微弯起唇角，柔声应了“好”。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服侍她更衣，将册封时用的凤冠取下，换了配着这套大婚嫁衣的首饰。赤金红宝石的发簪插在云鬓上，流苏上的红宝石垂在她眉心，更添了几分娇艳妩媚。

正当她堪堪换好时，寝殿的门再次被打开。

只见同样身着大红色礼服的陆崇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这套是天子大婚时所穿的礼服，跟顾璎身上的正好是对应。

殿中的灯火被点亮，暖光映出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

他温声道：“阿璎不怪我自作主张罢？”

原来这才真正是他说“成亲”的用意，他是真的准备了一场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顾璎眼眶有些湿润，轻轻摇了摇头。

陆崇不肯委屈她，这份心意已经足够珍贵。

等走到她身边时，陆崇含笑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后面的仪式也是我自己琢磨的，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阿璎见谅。”

顾璎若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她和陆崇连儿子都有了，这些是他特意来弥补遗憾。

细论起来，倒是陆崇的遗憾多些。

顾璎配合的同他一起在床上坐下，抬手就能摸到诸如桂圆和花生等物——顾璎莹白的面庞上透出淡淡的绯色，颇有几分新嫁娘的娇羞。

撒帐是由怀香和溪月来，两人念念有词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吉利话。

“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白头偕老、恩爱长久。”

……

“祝皇上和皇后娘娘早添公主。”

前面都还在正常，听到这一句，顾璎下意识望向陆崇，一听就是他自己编的。

陆崇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紧接着就是由丹朱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夹生的食物——虽然不是头一遭，顾璎还是在陆崇略显紧张的注视下，红着脸说了句“生”。

最后是合卺酒被端上来。

两人手臂交缠，贴近的一瞬间，陆崇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混着着酒香，淡淡缭绕在他鼻翼边，看到她如凝脂般腻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色，他心中微动。

他知道阿璎不善饮酒，特意选了不太醉人的。

可阿璎看起来似是未饮先醉。

当杯中酒被饮下后，丹朱笑盈盈的说了“礼成”，众人齐齐道贺后，这才关门走了出去。

“皇上，我们先去沐浴？”明明已经做了一年多夫妻，可在此时此刻，映着一片灼灼红色，顾璎竟莫名有些紧张。

陆崇捉住了她的手腕。

“不急，到时我带你去。”他用了气声，在她耳畔低语。

他分明是不怀好意。

可洞房花烛夜，本该是如此。

“皇上这对龙凤花烛真漂亮，我还是头一次见。”顾璎环顾了殿中的布置，处处都能看出陆崇花了不少心思。

龙凤花烛需得点亮整夜才行，但顾璎估摸着眼前这一对花烛，只怕一日一夜都用不完。

听到顾璎的话，陆崇墨眸中浮出淡淡的笑容。

“阿璎喜欢就好。”他面上不动声色，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他先将她头上的发冠取下，又把簪子分别拆下来，顷刻间如瀑的青丝散落到她腰间。

随后他抬手挑起她腰间的玉带，看似严实的大红嫁衣层层铺开，如同盛开的牡丹花瓣，一样的国色芳华。

陆崇欺身压了过来。

顾璎轻颤了一下，她恍惚间看了眼时辰钟，这才戌时三刻而已——

“阿璎善于经营，又懂账目，自是知道千金的珍贵。”陆崇慢条斯理的道：“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断不能辜负了。”

听着他“强词夺理”一番，顾璎嗔了他一眼。

落入陆崇眼中，那端得是波光流转、媚眼如丝——这便是无声的默许了。

他等这日已经很久。

“阿璎知道这龙凤花烛是要点一夜罢？”陆崇像拆礼物似的，极有耐心的替她一层层脱下嫁衣，时不时四处点火，口中却念念有词。

顾璎感觉身子一阵阵发软，红着脸点点头。

当她身上只余一件贴身的小衣时，陆崇墨眸中涌出暗色，他嗓音沙哑得厉害，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顾璎本已被他撩拨得情迷意乱，等听清他的话时，双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个可怕的想法：陆崇竟把花烛点燃的时辰跟那事联系起来——难不成他要一夜不歇么？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看出了媳妇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的质疑，陆崇将她抱了起来，准备身体力行。

顾璎今日本就有些累，自然受不住，她灵机一动，想起以前求饶时的话，软着嗓子叫了声“哥哥”。

哪知道不说还好，短暂的停顿后，却换来疾风骤雨。

经此之后，顾璎倒真的哭了出来。

什么“夫君”“哥哥”都无用，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呜咽着喊了“陆崇”。

陆崇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纤细手指，他怜惜的落下一吻，哄着她说别哭。

顾璎累极，只得“瞪”了他一眼，只是以她狼狈姿态，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难道你吃了什么不可说的药？”她伏在陆崇怀中喃喃道。

听清她的话之后，陆崇弯起唇角，权且当做是赞美收下。

这一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