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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莱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虞戎耳边炸响。

洛以秋……离开涅普努斯了？

他不敢相信赫莱说的，忙闭上眼睛，去感应自己留在洛以秋身上的精神力。

没有……

没有。

没有！

偌大一个涅普努斯,捕捉不到半分洛以秋的踪迹,他居然就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了,消失得无比干脆，彻头彻尾。

仿佛他从没来过。

仿佛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所有的在意与缠绵都是精心编造的谎言,就连刚刚结束的交尾也只是那个人类计划中的一部分,将他捧到云端,又突然松手，让他重重跌落。

巨大的落差让他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剧烈的失重感让他无法呼吸，强烈的屈辱和绝望席卷了他，让他周身的鳞片片炸开,像有无数把刀子顺着鳞片的缝隙剜进肉里。

人类是狡诈又伪善的种族,他明明早就知道,可他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走进他的圈套,心甘情愿跳下他布置的陷阱？

洛以秋。

他甚至可以不在意他的捉弄,不计较他的欺骗,只是……

为什么要抛弃他？

头脑深处传来熟悉的刺痛，那是精神力即将失控的征兆，他眼里的蓝色深得可怕，被指甲刺破的掌心溢出鲜血。

“殿、殿下？”赫莱感觉到虞戎身上快要凝成实质的怒意，不由开始心惊胆战，现在洛以秋不在，殿下要是发起疯来,没人能控制住他，首当其冲被撕碎的就是自己。

他急中生智，连忙冲虞戎喊道：“殿下！洛先生让我转告您，说他在‘壁垒’等您！”

虞戎粗重的喘|息声停滞了一瞬，他向赫莱看去：“你说什么？”

赫莱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殿下还没失控，能沟通就是好事。

他趁热打铁，又拿出了洛以秋留下的平板电脑：“洛先生临走前，让我帮他去取落下的电脑，说里面有重要东西，但他最后没把电脑带走，我猜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但这电脑我解不开。”

虞戎眉头紧锁，他深呼吸，勉强压制住了翻涌的怒意，伸手将平板电脑接了过去。

他没用过人类的电脑，但之前洛以秋给他演示过，于是他模仿洛以秋的样子将指腹贴在电脑屏幕上，屏幕亮起，锁屏界面随之消失。

“真的解开了？”赫莱惊讶道，“明明我之前怎么弄都解不开，是我的指纹不管用吗……”

指纹？

虞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洛以秋偷偷录入了他的指纹？是之前趁他睡着的时候吗？

只有他的指纹能解开屏幕锁，也就是说，电脑里的内容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虞戎合了合眼，他情绪有些许平复，满是绝望的内心重新萌生出希望的种子。

但愿电脑里不是什么嘲讽他愚蠢的话。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

才点开处于屏幕正中心的那个文档。

里面写着寥寥数语。

他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划过震惊。

他的手指紧紧捏住平板电脑，用力到按碎了屏幕一角，紧接着他转过头，看到放在身侧的东西。

是一支针剂，和一个造型古怪的小玩意。

针管里的药物他很熟悉，正是洛以秋给他的精神力稳定剂，但和之前的“试用装”不同，这支稳定剂明显剂量更大，能维持的时间也更长。

他将稳定剂拿在手中。

赫莱见他攥着那支针剂发呆，半天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只好小心试探道：“殿下？”

虞戎回过神。

他内心的愤怒完全消退，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终于他呼出一口气，将针剂推进自己手腕。

玄冥号离开涅普努斯的一小时后。

卢叔从驾驶舱出来，对洛以秋道：“领队，我已经开启了自动巡航，预计32个小时之后，我们能抵达壁垒。”

洛以秋点头：“卢叔也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玄冥号在深海中平稳航行，三人也终于能缓口气。

顾阳去接了淡水，往水里加上几片速溶维生素，给三人一人分了一杯。

加过维生素片的水带着淡淡的酸甜味，洛以秋喝了两口，休息过后，感觉头痛又缓解了一些。

这时候卢叔问：“领队，我们现在还要不要尝试联络壁垒？”

“不，”洛以秋摇头，“现在壁垒内部局势不明，可以肯定，玄冥号遇袭是一场阴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主动联络他们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好在拜人鱼族所赐，我们已经在壁垒的监测名单上失踪，现在的玄冥号就是一艘幽灵船，这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卢叔点点头表示理解，喝完水就回了驾驶舱。

生活舱里只剩下两人，顾阳捧着杯子偷偷打量洛以秋，他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似是船舱里太过安静的气氛让他无所适从，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师，你……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不要紧，”洛以秋冲他微笑，“只是有点头疼，不用担心。”

“头疼？船上有止疼药，我找给你？”

洛以秋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东西对我没用。”

精神力引发的病症并不能用寻常药物治疗。

见他拒绝，顾阳更觉得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其实是可以使用精神力的对吧？”

洛以秋抬起眼帘。

“老师，你是不是觉醒者？”

说完这话，顾阳又有些后悔，洛以秋是不是觉醒者其实并不会影响什么，他也没有资格问这些，一直以来老师都没有提及，说明他并不想向外人透露。

就在他打算按住自己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直接道歉并发誓不再追问时，洛以秋却轻轻笑了。

他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像在对一个很有求知精神的学生循循善诱：“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觉醒者？”

发现洛以秋没有生气，这让顾阳大胆起来，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老师刚刚是用精神力控制了那些人鱼吧？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听话？”

洛以秋挑眉：“控制？”

“我导师以前跟我说过，人类的精神力也分很多种，但在所有的觉醒者当中，90%都是安抚型的精神力，5%的人会像雄性人鱼那样具有强烈的攻击性，而控制型是最为罕见的，据统计，人类历史上有记录的控制型精神力者，只占到所有觉醒者总数的百万分之一。”

顾阳留意着洛以秋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上一位拥有控制型精神力的觉醒者，是那位战功赫赫的叶知上将，他是近三百年来人族最优秀的指挥官，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在与异族的对抗中，由他指挥获胜的战役不计其数。”

“由于他的特殊性，为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他的个人信息被当做机密，至今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甚至连‘叶知’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顾阳说着又看看洛以秋，压低了声音：“所以老师你，真的不是叶知上将吗？”

洛以秋单手撑头，颇有闲心地听着这想象力丰富的青年给他编故事，还十分捧场地应和他：“证据呢？认为我是叶知的理由是什么？”

“你看啊，‘叶知’和‘洛以秋’，凑在一起，不就是‘叶落知秋’吗？”顾阳认真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且，据说那位叶知上将，因为在一次重大战役中精神力使用过度，不得不提前退役养伤，从此以后销声匿迹了，在他失去踪迹的十年后，老师你就来到了壁垒，这时间刚好能对上。”

“你这故事编的还有模有样的，”洛以秋做出评价，“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叶知退役并不是去养伤，而是因为长时间过度使用精神力，不得不频繁注射稳定剂，药物过量造成精神力抑制，导致他再也无法使用精神力，不适合再上战场，只能退役。”

“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洛以秋又说，“否则，会引起其他觉醒者对于稳定剂的恐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阳没想到一不小心听到了这么震撼的真相，连连点头：“老师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可紧接着他又有了新的疑问：“不对啊……如果叶知退役不是去养伤，而是永远都不能再使用精神力的话，那刚刚老师你控制了那些人鱼，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洛以秋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十分狡猾的笑，“我又不是叶知，我怎么会知道。”

顾阳：“……”

他呆了两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老师你！”

“好了，”洛以秋不想再陪他进行这个无聊的话题了，“与其在这里纠结这些，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逃出涅普努斯，不代表万事大吉。”

他说着再不理会满头问号的顾阳，径自回到寝室。

他关上门，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这就是他轻易不肯动用精神力的原因。

如果使用得太过明显被人察觉，就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控制型精神力太特殊，一旦被发现势必会暴露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

玄冥号如幽灵般在海中航行，三十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洛以秋睡足了觉，起身来到驾驶舱。

“领队，”卢叔密切关注着仪表上的各项数据，“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壁垒的识别范围。”

“很好，”洛以秋唇边笑意扩大，“那么，现在就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不知道人鱼殿下那边，准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