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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客车外，景色越来越荒凉。车内，赵天向张饶克解释着，自己为什么对东川铁矿了解得如此详尽。

“任何重工业，就算管理得再好，也难免会有意外发生。像东川铁矿这种地方，每年发生的事故并不会少，作为钢城人，你多少也应该有所耳闻，只不过大多数事故我们不知道罢了。如果只是一般性的生产事故，我觉得你的线人没必要找你，因为企业都会尽量安抚的，否则为什么以前的那些事故没人报道？”赵天顿了下，环顾了下车厢内，为数不多的乘客此时都随着客车的颠簸昏昏欲睡，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俩。

“而且，你的线人不是说东川最近死了很多人么？由此我分析，要么不是一般性的生产事故，要么这次死的人，压根就不是因为事故。如果不对矿山做彻底的了解，我就无法得出这样的结论。”

见张饶克呆呆的没有反应，赵天继续说道：“你知道矿山最危险的环节是哪个么？是穿爆。因为涉及到炸药，稍有不慎或操作不规范，就可能引发安全事故。不过我搜索了下，即使是最危险的穿爆环节，也不会一次性造成大量伤亡。而东川铁矿可以说是钢城最好的铁矿，全部都是露天矿，无需下井作业，因此更不可能产生透水、塌方这些容易造成大量伤亡的事故。”

“所以虽然你做了两个方向的假设，但听起来你更倾向于，这次东川的事情大概率没发生在矿山上，并不是铁矿生产事故引发的。”张饶克顺着赵天的思路说。

“业务员，看起来你还不算笨。你说，我准备工作做得细致一些，有没有必要？”赵天以一种掌控局势的眼神看着张饶克，此时张饶克忽然想起了那个他很久没说过的外号。

“你真不亏是赵霸天，不仅能力强，还非要掌控局势。”赵天的这一面，张饶克并不喜欢，他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可又不得不承认，赵天能力确实强，两人一起搭档，赵天的这种强势有时能弥补张饶克的弱点。

“哎呀”，张饶克刚吐槽完，长途客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将所有人的头顶送到了汽车顶棚上，那些正在补觉的旅客，不约而同发出被撞后的惨叫声。随着客车距离东川越来越近，窗外的景色已经越来越具有矿山的景象。被重型卡车压坏的道路，路边散乱的废矿，偶尔停在路边修理的各种大型设备。甚至连天色和空气，都跟钢城市区不一样了，似乎有一朵散不开的乌云，一直笼罩着这里。

“那咱们还按照原计划，先前往矿山查访么？”张饶克问赵天。

“计划不变。以上只是我的分析，我未必就分析得对。再说，矿山是东川铁矿的核心，就算问题不出现在那里，也肯定能在那找到蛛丝马迹。”

汽车又开了一阵，路况逐渐变好了些。周边惨败的景象也逐渐褪去，似乎又回到了城市边缘。“终点站，东川铁矿家属区到了。”司机有些慵懒地说，这是他全程第一次报站，因为一路上几乎没人上下车，即使偶尔下车的人，也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很熟悉，根本用不着司机报站。幸亏克天组合的目的地就是终点站，如果他们想去的是沿途站点，很可能就错过了。

张饶克和赵天起身准备下车，可张饶克经过车门却并没有下去，他冲着赵天笑了一下，径直朝司机走去。“师傅，这一路真不容易啊。我是金刚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看您开车这么辛苦，路况也不是很好，您要不要买一份意外保险？花不了几个钱，却能为自己和家人带来一份保障。”这是张饶克早就准备好的话术，说着他向司机递上了名片。

司机狐疑地看着张饶克，接过名片后顺手夹在了遮阳板下。“我考虑考虑，有需要给你打电话。”很明显，这是搪塞之言。

“没关系，我们公司的险种很齐全，总会有一款适合您的，您拿一个宣传单看看。”张饶克又从公文包掏出一张打印好的宣传单，双手递了过去。

已经下了车的赵天，一脸苦笑看着张饶克。“业务员，您这是提前入戏么？”当张饶克走下客车时，赵天问到。

“嗨，早点进入状态嘛。我大学辅修过表演，想要演得像，你就得早点进入环境和角色之中。”

两人说话间，身旁突然凑上来一个瘦子。“你们是，卖保险的？”瘦子笑嘻嘻地问。

张饶克打量了一眼这瘦子，对方瘦瘦高高，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有些不伦不类，既不像东川这边的矿工，也不像钢城的白领。长裤下踩着一双运动鞋，上身又穿着破旧但干净的深蓝色工装，可这工装与路边真正的东川铁矿工人所穿又不一样。

“大哥，您要了解下么？”张饶克瞬间进入状态，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了过去，随即又掏出了自己的名片。

这瘦子接过烟叼在嘴上，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张饶克和赵天。“金刚保险公司，我在钢城这么久，怎么没听过这个保险公司啊？”

“新成立的小公司，所以才派我们俩来拓展业务不是。”张饶克又翻出打火机，给对方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你们俩怕不是记者吧？”瘦子深吸一口烟，眼神颇为玩味地盯着张饶克。

这句话把张饶克的冷汗都吓出来了，不会刚到东川就暴露了吧？难道这瘦子一路在偷听我们谈话？张饶克揣测着对方的用意，看了一眼身边一直没张嘴的赵天。

“这位小哥，你要是认识记者可得给我们俩介绍下啊。记者这个职业，也应该很需要买保险，我们俩都是新人，正愁没业务呢。”赵天来了一个装傻充愣。

“是啊大哥，你认识记者么？怎么说我俩是记者呢？”张饶克赶紧也给自己点了一颗烟压压惊。

“嗨，我哪儿认识记者啊，随口一说。东川这地方别看几百万人，生面孔却并不多。像你俩这样，一看就不是铁矿上的人。你们这种人，不是记者就是来做生意的，可人家做生意的大老板哪儿有坐长途客车的啊。”瘦子打着哈哈说。

“看来大哥你是东川人？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是很喜欢记者。”张饶克哈着腰，向瘦子靠了靠，似乎两人是认识很久的烟友。

“东川这地方，只要一出事儿，准有记者来。真记者假记者都有。无非是来捞钱的，我们见多了。东川人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就希望东川多死点人，好有理由来诈钱。你说，我们东川人能对记者有好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