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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亦秀没说话，只是拿着自己的卦盒摇晃。

象牙挂签在里头叮叮当当地响，俞亦秀看着张灵渊，眼里全是无奈。

他果然百无一用，到了这种时候，只能耍耍这种故弄玄虚的聪明。

张灵渊却只是微笑，既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

苏文谦和池铁城也眼光闪烁，池铁城眼中更浮现出看好戏的热闹。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钉在桌上。

罗汉们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老孙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捧着弩箭对准了俞亦秀。

徐天惊喜道：“老孙你这就醒了！”

随即又担心：“你这样会让伤口裂开的！”

老孙道：“我知道，没关系，本来没打算能治到这地步的。”

说到这儿，他对着张灵渊三人道：“谢谢啊，可是这遭要连累你们了！”

张灵渊但笑不语，啜饮了一口阳羡雪芽。

老孙便摆弄着弩箭，慢慢走向俞亦秀。

“蛮好用，三支箭剩两支。数三个数不退，全部顶在俞先生脑袋上。”

他在俞亦秀身后站定，弩箭锋利的箭头对准了他。

罗汉们呆若木鸡。

“一——”

嗖的一声，一支箭又射在桌上。

二爷都惊骇问道：“说一声放一箭啊！”

老孙一笑，笑得有些邪气：“反正要死，死在一块儿挺好。”

“二——”

他把最后一支箭安装在弦上，盯着俞亦秀的后脑袋。

二爷急得用拐杖连连杵地。

“走！全都走！”

罗汉们跟着他纷纷离席，唯有吴达缓缓站起，缓缓向外走。

走到门边，他忽然回头，下巴冲着张灵渊等人挑了挑：“他们呢？”

“他们没把自己当皇帝。”老孙说道。

他显然听见了刚才徐天的话，也知道是因为这句话才让罗汉们勃然变色，眼下就偏用这句话刺激吴达。

吴达点点头，笑了笑：“这样也挺好。”

他出了门，顺便把门也给带上。

老孙慢慢放下弓弩：“把门顶上。”

俞亦秀站起身要去顶门，却听老孙道：“不是说你，徐天过去！”

徐天应了一声，把小圆桌椅子等物都搬到门边，力图把门堵得严实。

老孙缓缓走到俞亦秀旁边的椅子上，捂着刚缝合好的伤口坐下。

他体内的麻药还没过劲儿，眼下还是晕晕乎乎的，肋骨疼得厉害，按哪儿感觉都没有按到正地方去。

他抬头冲着苏文谦笑了笑：“抱歉啊苏小哥，浪费你的手艺了。”

苏文谦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张灵渊笑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孙先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说丧气的话。”

老孙也笑笑：“凡事总得把好处和坏处都想想嘛，要是张先生肯帮忙，自然再好也不过，可是说不定……都说不定……”

话太长，说到最后老孙不由得喘息。

他喘着，看着俞亦秀。

俞亦秀也盯着他道：“被人顶着脑袋，我面子都没了。”

“一会儿就把面子还给你。”

老孙对他说完，又对徐天大喊：“千万把门顶牢！”

徐天一边堵门一点点头：“保证顶牢！”

“让你开你再开！”

徐天一愣：“还要开啊？”

“还要去上海呢。”老孙淡淡地说。

徐天以为老孙想到了什么保全两人的好法子，高兴地应了一声。

门外忽然传来剧烈撞门声，俞亦秀看着努力顶门的徐天发愣，忽然听见老孙喊：“俞先生！”

老孙靠近俞亦秀，说话很小声，一半是真的没了力气，一半是不想让徐天给听见。

“遇见张先生，遇见人，我老孙命中注定总有贵人相助。”

撞门声越发响亮，老孙不得不再凑近他一点儿，拍拍他放在桌上的卦盒。

“占卦，管用吗？”

俞亦秀摇头：“没用。”

“那他们都等着你摇？你自己还盯着看？”

“他们等是习惯，脑子里面想事情，想明白是什么卦象就是什么卦象。”

“那现在想明白了吗？”

屋外传来嘭一声枪响，声波在屋子内回荡，让每个人都有些耳鸣。

俞亦秀怔了怔，待耳鸣消失后，回答老孙说：“很难想明白。”

他看着桌上的弩出神，心想如果用弩对抗枪，到底能不能对抗得过。

想必是不可能的。

老孙气喘吁吁道：“不用看弩，我反正快死了，听我把话说完。”

俞亦秀又闻见他刚闯进来时的血腥气，往下一看，果然老孙伤口已经裂开，正滴答向下淌血。

他对老孙道：“你说。”

“徐天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见到血都会害怕。积德放生，放他走。”

“铺子是我炸的，你族人是我伤的，我不能活着保他到上海了。人命就一条，让我死得值一点儿！”

“开门放他们进来，卦盒再摇一摇。我和他，两个人中间杀一个，这说得过去吧。”

俞亦秀看着老孙的憔悴的脸，只能看到一片诚恳。

老孙真心实意，想用自己的命换徐天的命。

没有任何犹豫、任何不甘、任何痛苦，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只能问：“你真情愿替他死？”

“情愿。”

这甚至不是毫不犹豫，这就是本能里的回答，打心底里就本该如此。

俞亦秀仍旧不能理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跟多久没关系，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俞亦秀仍然不解：“你是小我，他是大我？”

“大小、大小不能这么算的……”

老孙已经要喘不上气，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能趴在桌上问俞亦秀：“到底、帮不帮忙？”

俞亦秀沉默着不说话。

老孙恳求道：“帮帮忙，你要是不帮忙，我会白死的，搞不好两个人都活不成！”

“人放进来，干脆点儿弄死我，放他走，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俞亦秀看着徐天，始终看不透这天真幼稚的青年有什么值得老孙如此托付的。

但是，老孙的托付本身就存在着一种价值，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他不由得就松动了。

“送他走？”

“送他出城寨，剩下的路，他自己走！”

撞门声越来越紧急，徐天满头大汗，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支撑不住。

老孙越来越焦急，但俞亦秀始终没有反应。

张灵渊放下手中茶杯，对老孙笑道：“没那么麻烦的，孙先生。我当初教文谦医术的时候，对他说过，他的医术足以让人延年益寿。”

他双手交叉，冲苏文谦道：“延年益寿，总要活上个七八十岁才算够意思吧。”

俞亦秀目光微动，张先生的意思，是要保他们了！

那么他也就想法子保住这两人吧！

他的卦盒不一定有用，但是张先生的偏向，一定很有用。

下一瞬间，强大的力道把桌椅都踹翻，徐天也被顶飞，门豁然大开。

吴达率先走进来，挑衅地看着俞亦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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