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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世家大族不听话:朕不想杀人,你们逼朕杀人!

  • 作者:凌波门小书童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3-02 12:07:03
  • 完书字数:9094

四月的最后一日,天气突然变得闷热至极,虽然时间才刚刚入夏,但是暑气却提前到来了。

刘贺早就从温室殿搬到了清凉殿来住,去年冬天藏在窖里的那些冰块,也搬放到了殿中四角的冰盘中。

此时,刘贺穿着一身清凉透气的夏袍,但是仍然觉得有一些燥热难耐。

他坐在案前抄默着后世那本极有名气的《赤脚医生手册》,但始终不能静下心来,反而连连出错。

到了最后,索性将笔扔在了一边。

守在殿门处的樊克听到了这个动静,连忙捧着浸湿的面巾小跑了进来,恭敬地送到了刘贺的面前。

刘贺不假思索地将面巾接了过来,突然就脸色一变,狠狠地将那面巾甩回到了樊克的怀中。

天子这举动吓得樊克当场跪倒了下来,连连顿首求饶。

“这面巾怎么是热的,你是想烫死朕?”刘贺怒骂道。

“陛下,出了汗,不可用凉水擦,否则容易闭汗染病的……”樊克自然看出天子的烦躁,连忙解释道。

“朕之生死,岂不有天命哉?去,给朕换了!”

“从今之后,从三月到十月,朕只用凉水擦脸……”

“不,只用冰水擦脸,你去将那冰块给朕凿碎,化成冰水之后就拿来给朕擦脸!”

“诺!”樊克应答下来之后,连忙捡起湿巾“逃”出了清凉殿。

刘贺突然有一些失落和内疚,他看着那瘦小的身影逐渐离开,知道刚才自己是在借题发挥了。

一直以来,他都避免对樊克这样的“弱者”展现自己的威严,因为那是极其不堪的行为。

但是,刘贺却又有些控制不住心中跟随暑气而来的躁怒。

几个月过去了,他现在要应对的局面变得更复杂了许多。

督促新政的落实,与入宫的婕妤联络感情,让工官推出更多密法,提防朝臣们的阳奉阴违……

随着几轮新政的推行,刘贺渐渐感觉到了一些阻力,这些阻力看不见也摸不准,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

如今,所有的阻力在移民填充平陵县这件事情上,集中爆发了。

与之前的几轮新政比起来,这个不算新政的“成制”让巨室豪门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他们开始要反击了。

迁家訾百万钱之家到平陵县,这件事情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在于这些家訾百万钱之家的名录清清楚楚,没有任何模糊不清之处。

之所以这样清晰,是得益于大汉严格的算缗制度。

各家家訾几何,清清楚楚,想要藏匿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的。

刘贺“迁三郡家訾百万钱之家填充平陵”的诏令既然通过内阁,发到三郡郡守府了。

那么三郡的郡守府只要继续下发,然后再按图索骥即可,不应该有任何的拖延迟疑。

但是,难办之处就在于从地方的郡守和县令,到长安朝堂的重臣大学士,有很多人在或明或暗地阻挠此事。

这意味着,刘贺的诏令虽然下发了,但是却成了一纸空文,没有被执行下去。

这不难理解,这些阻挠的官员朝臣本身就是巨室豪门。

其中不少人的家訾在百万钱以上,虽然他们身处长安,但是天下巨室豪门有共同利益,当然会拧成一股绳。

刘贺难免就有一些后悔,后悔自己似乎下手早了一些。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此事有一些欠妥,但是他不会妥协和回头的。

这一次一旦妥协了,那么以前和以后执行的所有新政都会打折扣的。

不能让巨室豪门和百官公卿误以为可以和天子讨价还价。

将错就错,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为了翻过眼前的这道坎,刘贺今日才要召见内阁中的异类——魏相。

让他来帮自己把这张由巨室豪门结成的网,烧他个一干二净。

不多时,樊克重新跑了回来,将浸过冰水的面巾递给刘贺之后,就非常小心地说道:“陛下,魏阁老到了。”

“让他进来。”刘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

“诺!”樊克又跑了出去。

刘贺用那冰凉的面巾惬意地擦了一把脸,心中顿时舒爽了许多。

此时,他在心中做出了决定,是时候用一用练了几个月的兵了。

很快,内阁大学士魏相就走进了清凉殿。

也许是来得太急了,所以他的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进殿之后,顾不得擦,立刻就拜倒在了刘贺的面前。

“微臣魏相问陛下安。”

“免礼平身,坐下说。”

“唯!”

魏相是刘贺特意往内阁里安进去的一颗钉子。

七个内阁大学士虽然都算是世家大族,但他们的核心利益却不同,理念也不同,可以分为三派。

张安世、丙吉、刘德和韦贤属于一派,他们出身世家大族,所以完完全全代表世家大族的利益。

赵充国和韩增的家世不如前面四个人显赫,又是身份敏感的汉军将帅,所以并不怎么插手政事。

至于魏相,他的出身就更加普通了,出仕的起点只是郡中一个区区的卒史而已。

后来才被举为贤良文学,进而在对策中被孝昭皇帝看重,得以出河南郡的郡守。

魏相治郡极严,对郡中的巨室大族打击力度非常大,令豪强畏惧,让百姓称快。

正是这一个特质,才让魏相获得了刘贺的青睐。

而刘贺今日将魏相召来此处,就是要用魏相这把刀,给巨室大族放一些血。

君臣二人见完礼之后,刘贺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与魏相聊起一件往事。

“魏卿,朕有一件往事想问你。”

“陛下垂问,微臣知无不言。”魏相说道。

“几年前,河南郡有巨室大族诬告你滥杀无辜,廷尉寺前去捉拿你,险些酿成民变,可有此事?”刘贺笑道。

“陛下,微臣该死,那都是郡中父老错爱……”提起此事,魏相显然有一些惊慌,连忙就想要站起来请罪。

“那是孝昭皇帝在位时的事情了,更是霍光主政,朕无意追究任何人罪责,今日提起,只是好奇而已……”

“其实,在昌邑时,朕就对此事有所耳闻,今日更是想听你这当事人说一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魏相看到天子确实震怒的表情,才稍稍感到安心,思索片刻之后,才将当时发生了何事仔细地说了出来。

“当时,微臣被廷尉丞押往长安城,才刚过函谷关不久,就有数千河南郡的戍卒聚集跟随……”

“他们向那廷尉丞苦苦哀求,愿意以在军中多服役一年作为条件,来替微臣赎刑。”

“与此同时,河南郡还有万余老弱结队赶往函谷关,想要直入长安城替微臣向孝昭皇帝上书陈情。”

“不得已之下,廷尉丞只能亲承微臣无罪,那些河南郡的父老乡亲才陆续离开了。”

“每每想到老弱妇孺为了微臣而遭受寒风的侵袭,微臣就觉得不慎惶恐,心中惴惴。”

魏相这些话说得非常诚恳,没有任何的作假。

“可是,你后来还是下了狱。”

“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微臣曾经得罪过故丞相田千秋之子,而田千秋又是霍光挚友,所以被霍光所记恨。”

“所以,霍光找了个由头,再次将微臣下狱,微臣吃了一个冬天的牢饭,才遇赦放还。”

“魏卿当真是了不得啊,能让当时如日中天的霍光低头认输,真是奇事。”刘贺笑道。

魏相凭借民望就能与霍光乃至整个朝堂分庭抗礼,在大汉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陛下谬赞了,臣心实在惶恐。”魏相连连请罪道。

魏相心有不安是正常,遇到猜疑心重的君主帝王,听说臣子能带起一场民乱,绝对是不会放过他的。

“魏卿不用担心,朕若不是对此事有所耳闻,当日也就不会征聘你了。”

“谢陛下抬爱。”魏相更心安了一些。

“其实,霍光也与臣提起此事,他说是你联络豪强,暗中挑动民怨,才闹出了万民拦路的事情,此事可真?”

魏相脸色一变,连忙有些紧张地继续解释下去。

“陛下,微臣怎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退一步说,那可是一万多人,微臣就算真的想要挑动民怨,也是力有未逮……”

“更何况,微臣在郡中得罪的恰恰是巨室大族,他们又怎么可能替微臣出力呢?”

魏相把话说得坦坦荡荡,不似在诡辩,提到巨室大族,更是咬牙切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贺说了八个字,魏相听完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终于是完全放下心来了。

“魏卿觉得,河南郡的百姓为何愿意为你‘牵衣顿足拦道哭’?”刘贺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魏相自己恐怕也已经想了许久,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巨室大族视寻常百姓如蝼蚁,但是微臣却会将他们当做和微臣一样的人来看。”

魏相说完这句话之后,申时的报时钟声恰好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沧桑绵长的钟声经久不绝,似乎是在称颂魏相,让清凉殿中的暑气都消散了许多。

“魏卿这句话说得好,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凭此一言,魏卿可称为大汉朝堂的栋梁。”

“陛下谬赞了!”魏相再次谦和地谢礼道。

“内阁学士魏相接诏。”刘贺话锋一转道。

“微臣魏相谨候圣旨!”魏相连忙跪倒说道。

“朕十几日前就曾下诏,迁河南郡、河内郡和上党郡三郡百万之家至关中,充实平陵县,如今时限将至……”

“三郡巨室大族不明事理,不恤民心,不解朕意,抗诏不遵。”

“朝堂兖兖诸公结党回护,目光短浅,阳奉阴违,抵制新政。”

“朕命内阁学士魏相,携朕亲笔诏令,巡抚三郡,暂代三郡军政,敦促徙民之事!”

“魏相遇事可相机行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昌邑郎左都尉简寇及羽林郎左都尉韩德率,率本部人马共五千人,随其前往三郡。”

“朕限你在五月之内,务必将三郡百万之家,尽数迁至平陵县!”

“如有迟疑或拖延,魏相提头来见!”

刘贺一口气就将诏令给口述了出来,而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樊克则奋笔疾书。

前者的声音停下来之后,后者手中的笔也已经停了下来。

“魏相,你可愿意接诏?”刘贺冷漠地问道。

“陛下,微臣愿意接诏,但微臣是内阁大学士,按成制不可插手具体政事,恐怕遭人非议……”

魏相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这道诏令的份量,天子给了他五千新军,那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是朕的使者,旁人如何敢置喙,你放心大胆地做就是了,朕在长安替你坐镇。”

“若是有人反对,微臣是否可以相机行事?”魏相再次确认道。

“你是朕的使者,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事,不要怕死人,也不要怕杀人,给你的五千精兵,就是给你底气。”

魏相神情一凛,他没有想到天子会说出“不要怕死人,也不要怕杀人”这样的话来。

天子在杀人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谨慎。

“朕不想杀人,是他们逼朕杀人!”

这一次天子把话说得更清晰了,魏相心中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和疑问了,他毫不犹豫地顿首接诏。

刘贺又给魏相交代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后,就给那份诏令加盖了传国玉玺,然后再交到了魏相的手中。

与诏令一同交给魏相的,还有调兵用的虎符。

魏相没有再做片刻的停留,立刻拿着诏令和虎符,出宫去了。

刘贺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清凉殿的殿门处,迎面吹来的暖气更热了一些,但是他却觉得更舒爽了几分。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墙角冰盘里已经化了一半的冰块,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些冰块都是上一个冬天从河里凿出来存放到冰窖里去的,不知道是不是掺杂了去年死去的霍党的血。

也许,明年的冰块,同样也会有一股子血腥味。

只不过这一次,流的是巨室大族的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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