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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生命可贵之处不在于人所认清的价值，而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你心中拒死向生的念头。没有人可以从容赴死，陈子昂这般认为。

孙思淼有些惊奇，吸了一口烟，说道：“老子本以为你会说些激扬澎湃的话语......”

陈子昂摇了摇头，说道：“起码对我而言，还是比较惜命的......”

陈子昂很怕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如果就这般无缘无故的死去，这辈子算是亏大了。

佛家讲来世，可究竟有没有谁人能够知晓？

不把握好这辈子的时间，恐怕便再无以后可言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缓缓起身，孙思淼白了陈子昂一眼，说道：“人生就如行军打仗，气势先弱，何事儿能成？日后莫要再让我听见这些丧气话语，扰耳......”

陈子昂笑了笑，不作回应。

起身的孙思淼已是朝着院外走去，陈子昂紧忙跟在身后，一老一少这便离开了小院。

“孙前辈，镜花水月所能放大的瑕疵究竟有多细？”

二人看似并排而行，可陈子昂却是微缓步伐，同孙思淼拉开了一点点身位。虽心知孙思淼不在意这些繁缛礼节，可陈子昂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时间也不可能就此摈弃。况且他人所言是一点，自己所做又是另一点。

闻言，微弓腰肢的孙思淼回应道：“可能只是路边一件小事儿都会在你心湖之中留下痕迹，你说会有多细？”

如此说来，却是够细。

深思许久，陈子昂望着孙思淼的侧脸，说道：“孙前辈能否保证我不会伤到修道根本？”

“不能......”

陈子昂有些沮丧，但又是很快平缓心情，继续走路。

二人无言许久，赶路抽烟的孙思淼却是突然说道：“虽说不能完全护住，但护住七成怕是无碍。可你要知晓，如此情况，日后也不过尔尔。因此就不要抱有这种留存后路的想法，你这搭建长生桥所化的镜花水月，你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容不得半点儿差错，况且......”

“况且什么？”

不觉说出有何不妥的孙思淼淡然回应：“八处镜花水月，倘若你都走过去了，洗髓入观照将会极为轻松，甚至不需要护道人的存在，这便是老子所创“长生桥”之玄妙之处，其中关节极为复杂，你只需要知道，一旦成功走过，观照不过尔尔......”

能将生死关讲成不过尔尔，可见孙思淼之自信。对此陈子昂倒是没多大怀疑，只是有些吃惊。

毕竟这事儿，闻所未闻。

似是猜到少年心思，孙思淼眯了眯，问道：“你可知晓这云天大陆有多大？”

陈子昂点点头，极北雪原，西边草原，西南处的十万大山，以南的江南。而北域，不过是面积较大的一处地界罢了。

世界之大，难以想象。

“既然知晓，那就应该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孙思淼医术之高，北域公认，甚至于天下小有名号。可我依旧不敢称作天下医道至高，因为我时常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八个大字记在心中......”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拐弯抹角的说教让陈子昂颇为无奈，道理他懂，可难不成就不能惊讶一下？

“孙前辈在我之前可有成功例子？”陈子昂有些好奇。

孙思淼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第一个，只希望不会是最后一个......”

陈子昂讪笑不止，当真是赌命之局。

就在二人闲聊之间，却见一位侍女提起衣裙，快速朝着他们奔来，神色急切，步伐极快。

陈子昂刚想伸手拦住，却见侍女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似的，竟神奇般的穿过二人。

陈子昂只觉得莫名其妙，正疑惑间，却听孙思淼说道：“镜花水月，皆是虚幻，无实物可触，继续向前走吧......”

陈子昂微微点头，同孙思淼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一处院落之外，此刻外面已是站满了侍女，陈子昂在其中看到不少熟悉面孔，甚至还有大伯陈安长的存在，只是似乎更为年轻一些，皱纹与白发少了很多。

正想朝前走去，却听议论声四起。

“二夫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为了二老爷，竟然自杀？”

“要我说为了那样的人...渣，就不该......”

“声音都小些，不想活命了？”

尽管侍女们声音压低许多，可站在她们身旁的陈子昂确实听的一清二楚。

少年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情形，一旁的孙思淼已是了然，将烟斗别起，他淡淡的说道：“进去吧......”

陈子昂愣了愣神，半晌后不断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可孙思淼却是一把拉住他，认真且严肃的说道：“这第一处你就要放弃？”

闻言，陈子昂停住脚步，神情越发呆滞。

很多年前，尚且年幼，北疆传来父亲身死的消息时，母亲曾抱着陈子昂哼着小曲，说让他自己去玩儿。

自那之后，陈子昂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少年的心中一直有着那天的一幕，心痛，却无奈。

平缓心情之后，陈子昂拭去眼角泪水，旋即转身，一马当先朝着院内走去。

穿过侍女下人，穿过大伯小叔，穿过那座小院拱门。

少年一步踏出，走入院中，来到敞开的屋门之外。

这一看，便是多年。

白布覆面，陈子昂看不清妇人的容颜，他一步步上前，却又在门槛处停下。

紧跟在他身后的孙思淼也是停下脚步，因为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儿。

瓷娃娃般的脸颊惨白无比，如星辉般的双眸此时也是黯淡无光，小手抓着一枝早已落尽花瓣的花枝，男孩儿怔怔的望着眼前。

呆滞，迷茫，不解，疑惑之色尽在脸上。

望着面前，陈子昂身体有些颤抖，眼泪再也无法止住。

刚想要踏步而出，却见那男孩儿猛然转头，怒目而视，厉声喊道：“你滚，你滚出去，要是你没走，要是你没出去，娘亲根本就不会死，你滚出去啊！”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陈子昂呆在原地，一只脚悬在半空，再也没有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