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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筝在仲秋时节回到帝都,回来后第一件事是暗示相卿老矣，第二件是先后召见赵叶与赭，让这俩总结一下帝国如今都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他们若为新王,准备如何解决。

对于弊病,赵叶与赭总结得大同小异。

疆域太辽阔,管理起来太难。

地方离得远,不免出现天高人王远,猴子乱来的情况。

冗官冗员，对国库的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收上来的税越来越不够用,有很多事需要做却因为没钱而只能推迟。

人口分布不均,稠密的地方特别稠密，稀疏的地方特别稀疏，前者对治安、卫生、防疫等造成巨大压力,后者使得许多有开发价值的荒地得不到开发。

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太久没打仗，军备松弛。

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体是一致的。

解决的方法亦是大同小异。

第一个问题，疆域太辽阔,吃进嘴里的肉不能吐出去,只能继续帝国几千年来的修路政策,道路越发达，交通越方便,帝都也可以通过更方便的交通增加对地方的控制，巡狩制度亦然。

第二个问题，打击地方大族与那些不守规矩的官吏。

第三个问题,精简官僚体系,砍掉那些没啥用或是职权重了的职位。

第四个问题,改革税制，赭认为应该什么卖得贵就对什么收重税，越重越好，赵叶认为应该按别人的收入高低来征税，赚得越多，征税越多。

第五个问题，迁徙疏散人口，既可以开发更多荒地又可以营建更多城邑，缩小城邑间的密度。

第六个问题，绝对长子继承制这种助长贫富差距的继承法需要改改了，诸子均分法就挺好的。

第七个问题，暂时找不到打仗的机会，不过辛筝死了以后可能有了，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能紧抓军队训练与纪律，争取别松弛得太过分。

第八....

辛筝很耐心的听他们说完，并在俩人说完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打算用多久来解决这些问题？

赵叶谨慎的答了一个二十年的时间，辛筝表示赞许，点评赵叶很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二十年的确是一个非常稳健的时间，只要君王的能力没问题，并且继位后能活过二十年，这个时间正好解决问题又不会闹出大问题。

赭与赵叶不同，他在观察了一瞬辛筝的眼神后反问：“王希望用多久解决？”

辛筝露出了笑容，答：“五年。”

赭有一瞬的窒息，最终还是没说大白天你怎么就睡着了这种话，而是道：“不论王有何计划，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配合。”

辛筝好奇的问：“哪怕可能要你的命？”

赭反问：“是必死吗？”

“九死一生。”

“只要不是必死便无妨。”赭淡然道。“臣相信自己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翌日朝会，相乞骸骨，请求回家养老，辛筝允，并按惯例给予丰厚的赏赐，随后宣布由赭接替相位。

赭淡然的发表了一番表示自己会好好干不负期望的感激之言。

赵叶露出失落之色，但很快调整好心态，赭想坐稳王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己与赭还有得合作，就算自己不是王，自己想的那些政策也还是可以落实下去。

辛筝见了赵叶的反应，微微扬眉，这心性是真稳，自己若是玩脱了，赵叶不失为一个后手。

给赭升了职，空出来的地卿之位辛筝从年轻人中提拔了一个填上，随后便是宣布自己还要巡狩，自己巡狩期间按传统，由赭监国。

赭的性情与才华更适合独立发挥，给他一个目标后便不再管他，放任他自由发挥，他能将事情完成得非常好，若对他指手画脚，要么赭干掉上级，要么事情办砸。

为了让赭能更好的发挥，让自己收获更甜美的果实，辛筝雷厉风行的在赭上任的四五天便不顾反对离开帝都继续巡狩。

尽管锐意进取，尽管同辛筝私底下达成了约定，但赭并未一上来就大刀阔斧进行变动。这一年多年轻公卿们带来的变化太大，引起的怨言并不少，只是辛筝压着才没出事，他这个相若同样激进，很可能被那些不适应的旧人当成泄火对像。出于对生命的爱惜，赭任相后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延续辛筝的政策，只进行增补完善，而他增补的第一项政策便是养老政策。

养老对任何一个族群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人是年轻人的过去，也是年轻人的未来，同整个族群息息相关，因而从一个文明中老人的生存状态便能粗略判断该文明的社会形态。

一个会遗弃老人的族群，比如曾经的人族，必定资源匮乏，或是社会动荡，亦可能两者都占。连年轻人都要非常努力的挣扎才能生存，为了族群的延续，无法再创造价值的年迈老人自然会被遗弃。

一个会善待老人给老人养老的社会，比如如今的人族，社会安定，资源尽管仍旧匮乏，但比之旧时代要宽裕许多，因而大部分老人都能活到自然死亡。

其它种族在养老问题上亦然，且各有特色。

北边与西边的邻居龙伯曾经如何解决养老问题已不得而知，但如今的龙伯社会是部族公养制，一个龙伯老了以后族里所有的年轻人都有责任与义务为他养老送终，不过这些年轻人不是亲生子。龙伯社会中，幼崽没有责任为生父养老，但有责任为母亲的兄弟们养老。同样，龙伯男子没有责任抚养照顾亲生的孩子，当然，想照顾也可以，但照顾是情分，不照顾是本分。

这种社会形态有点类似炎帝时代的人族，但炎帝时代的人族是群婚制，女人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生父是谁，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亲生，干脆与姐妹的孩子形成类似现代的父与子关系，毕竟自己的孩子不一定与自己有血缘，但和自己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妹生的孩子肯定与自己有血缘关系。

青帝不是西陵族长亲生的骨肉，继承权却在西陵族长亲子前亦是因此，青帝长大后的确很优秀，但幼年时的她可没有后来的价值，不能未卜先知的西陵氏内部支持她继位，反对族长亲自继位只是因为她的血统没有争议：氏族的财产与权力必须交给有相同血缘的子孙，这名子孙的血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但同样的，从青帝的遭遇也可以看到群婚制正在瓦解，西陵族长没法保证合法配偶生的健康子嗣是自己亲生的，但他能将女人关起来，不让女人接触除自己以外的任何雄性生物，以此保证女人生的孩子一定是自己的。然这种做法只适用于女奴隶，他敢对良家子这么干就是不要命，那年头的贵族还没膨胀到几千年后的境界，只能对奴隶随心所欲的生杀予夺。

同奴隶生的孩子，血统倒是有保证，身份又降格了，让奴隶之子继承家业不是不行，只要那个奴隶之子厉害到对氏族内部进行一场血腥清洗，从肉/体上消灭所有反对意见，但氏族其他人也不是死的，并不愿意做奴隶之子脚下的踏脚石。

因而西陵氏最终继承家业的人是青帝先天畸形的同母弟，那固然有青帝力挺之故，也有西陵氏内部矛盾的因素。

这种混乱在人族持续了很多年，类似西陵族长的人很多，除非合法配偶没有孩子，或是奴子杀光了所有兄弟姐妹，不然继位的一定是合法配偶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生父存疑。也有个别真的能干，将奴子扶了上去，但史书上也同样记载了一个倒霉诸侯：干掉了自己同母姐妹生的继承人，却在最后发现自己与奴隶生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生的，是奴妾与奴妾的兄弟生的。

这些男性诸侯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处境：姐妹的孩子与自己有血缘却不是自己生的，奴妾的子嗣不是自己负责生，而别的雄性想让自己的奴妾怀孕需要的时间可以很短，短得一盏茶都可以，再严防死守也无法完全防住，因而奴妾之子与自己存有血缘的概率很可观，有一半那么多。我的财产该给谁，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底层还好，人口就是财富，而且婚姻在氓庶中普及开来的历史尚不足一千年，其中还有两百年是辛筝这个将婚姻的目的是生育，只要能生，跳过婚姻也可以的奇葩统治，总得来说，影响不大。

拥有很多财富与权力的贵族就不同，折腾了几千年最终在宗庙、祭祀、幽冥等文化孕育出来后折腾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法理上是你的子嗣就算没有血缘也是你的子嗣，只能认法理上的父母，百年后只能祭祀法理上的父母；法理上不是你的子嗣，就算有血缘也不是你的子嗣，没有祭祀你的资格。

为了死后不做没有祭祀的孤魂野鬼，人们欣然（明面上）接受了这套保证自己死后一定有人祭祀的法子，白帝推行礼乐也同样有这方面的考量。

白帝做为女人，谁的继承人不是亲生的她的继承人都得是亲生的，无法共情男性的痛苦，因而贵族的继承人是否亲生白帝的态度一目了然，干我鸟事，但贵族为了那么点破事隔三差五的折腾，流的都是人族的血，白帝必须不能忍。礼乐宗法不能保证男性的继承人一定是亲生的，却能减少人族内部无谓的内耗。

总得来说，群婚制在人族最终是崩溃了。

龙伯却很神奇，长生种不像人族那么容易有孕，再加上龙伯的男女在一起时至少会生活一到五年，因而龙伯幼崽的生父是谁比人族幼崽的生父要清楚。但在生父明确的情况下，龙伯族的群婚制仍旧稳如死狗就很诡异。

辛筝找人分析过龙伯的社会形态，得出的结论是龙伯的社会形态是后天人工雕琢，非天成。

龙伯没有忠于婚姻爱情的观念，感情观念同羽人半斤八两，看对眼又没血缘就睡，睡腻了就分手。因此龙伯并不在乎自己相好的异性有没有和别人睡一起。一名龙伯女子看上一名男子，睡了后觉得滋味不错，将人同自己要好的女性好友分享是很寻常的事。根据辛筝曾经对龙伯的观察，龙伯女子那种分享的心态与无忧在外头尝到一种美味的食物，便再买一份带回来给自己与君离的心态相差无几。

然龙伯有一条很奇特的规矩。

人族群婚时代，人族女子喜欢同强壮的男子生育后代，因而一些女子的多个孩子有同一个父亲并不稀奇。龙伯则不然，龙伯认为美好的龙伯女子不能与同一个龙伯男子生下超过两名子嗣，若与同一个龙伯男子生下了三名乃至更多名子嗣，那这名龙伯女子便是不道德，生得越多越不道德，若超过四名子嗣都是与同一个男子生的，那这名女子需要思考一个问题：官方提供的绞刑架，自己最喜欢哪个款式。

这条规矩使得龙伯的男子虽然不能像人族高门男性那般生几十几百乃至上千名子嗣，但它使得一名龙伯男子，只要身体没有疾病，都会拥有一两名子嗣。

像人族旧时代那般每代男性都有两三成无法留下后代的情况在龙伯不存在，九成九的龙伯男子都能留下后代。

促使这些龙伯男子不与群婚制对着干的原因也在这，若放弃群婚制，以父母与子女组建家庭，子女供养父母，那么赡养他们的孩子便只有一两个。而延续群婚制，自己姐妹所有的孩子都要赡养自己。

年迈后被一两个人赡养和被一群人赡养享受到的生活品质自然不同，在北荒那片过于贫瘠的土地上，这种不同格外明显。

用青婧的话来说便是：龙伯男性延续生命信息的欲望已得到满足，因此他们不似人族男子那么重视婚姻与家庭，更看重自己年老后的生活品质。

很难说龙伯的祖先打造这么一套社会形态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老了以后生活有保障还是为了能在贫瘠的土地上能维持族群稳定，但养老问题解决得很好，正常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龙伯需要担心自己老无所依。

东边的羽人解决养老问题的方式骚得与龙伯不分伯仲。

风洲建立第二王朝后颁布了若干法律，提炼一下核心就是：每一个成年的羽族每隔五年要给自己直系祖先中已经达到了老人标准的祖先一笔赡养费，不论对方是父系祖先还是母系祖先。若拒缴，官府上门抓你去坐牢罚徭役，用你坐牢与徭役期间的收益给老人当赡养费。

羽国对老人的标准是年纪超过两千一百岁，或是没达到两千一百岁，却已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

羽国法律规定的赡养费标准很低，只三十枚羽国面额最小的铜戴胜钱，相当于一名羽人三四日的食物，很少，架不住羽族老人的直系后代数量惊人。

一名两千一百岁的羽人，一般孕育十几名子嗣，后代一般繁衍到第六代~第九代，活着的直系后代加起来，少则四五千，多则近百万。

一名羽人，只要能活到两千一百岁，其老年生活绝对差不了。

焦饶是半子嗣奉养制半公养制，老了以后由子嗣抚养，同时氏族或城邑也会给老人发一些微薄的物资。

鲛人....海里那条件，鲛人想要活到年老体衰失去独立生活能力任重而道远，若真有人能奇迹的活到老朽，那鲛人会把这尾鱼瑞供养起来。

元洲之外，长人的繁衍方式决定了他们对养老的需求比不过其它种族，但它们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国库会掏钱提供最好的照顾。

疍人漂泊海上，死亡率很高，但越老的疍人去过的海域也越多，对每个疍人部族都是活海图，因而养老是部族共养。

古妖最绝，国库税收养老。

无启是第二的神奇，那帮植物死了埋地里还能重生，附带返老还童，不喜欢老迈的无启可以自刎提前埋地里。即便命多也舍不得提前埋地里，衰老对于他们也不似其它种族那般无奈，更像是一段迟早会结束的虚弱期。

需求推动发展，无启族中产生了一个叫养老师的职业，接受雇佣负责照顾虚弱期的无启渡过年老至重生。当然，没钱或是不相信拿钱办事的养老师，也有别的选择，与人盟约互助，我年老时你照顾我，你年老时我照顾你，选择的结盟者多为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感情深厚。

排名第一的神奇物种不在元洲，人族也没打过交道，是青蘅去瀛洲时听说了当地流传的读作风神史诗写作风神旅行日志的长诗中发现风神足迹广泛，曾经见过一个很神奇的智慧物种：该物种是从树上生出来的，生来便是老人，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年轻，最终变成稚子，在稚子时死去。

也因这神奇的属性，该物种的养老问题和幼崽抚育划等号，青婧的树生人后与之相比都平平无奇。

如树生人一般，因世上奇葩太多，如今是子嗣奉养与爵位供养结合制的人族亦显得朴实无华。

长嗣继承了全部家业，自然也要承担起奉养父母的责任，如果不承担，那余子可以以此为由和长嗣打官司抢奉养父母的责任。根据辛筝颁布的法律，奉养父母的责任与继承权、家业高度挂钩，奉养父母的责任到手等于继承权与家业也到手。

只是法律想得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少有余子能打赢官司，因为余子打赢了这种官司，长嗣便要背负不孝的罪名，人生尽毁。即便长嗣不孝，大部分父母也很难狠心毁了投入太多心血与感情的长嗣，长嗣只要一哀求一道歉，父母往往会相信长嗣愿意改过自新，在法庭上倒戈为长嗣申辩。

司法与余子被证人加受害者耍几回后也厌烦，普遍会让父母自生自灭。

不过大部分长嗣还是正常人，哪怕待父母凉薄也不至于虐待父母，连口饭都不给吃。

余子是否参与赡养对父母的奉养则看关系与距离，如果关系不好，但父母又一定要余子给自己赡养费，那可以去打官司，官府会让余子按时给父母一笔赡养费。但余子因为分土地开荒的政策迁徙落户去了远方，那就没办法了。

若是余子是官员，辛筝将官员的俸禄拆成三七两份，官员自己领七，剩下的三由当地官府发给他们年迈的父母。

除了子嗣奉养，庶人晚年还有爵位供养，年轻时服了徭役，之后即便没有机会获得爵位，等他们达到辛筝规定的老人标准，官方也会给他们一个保底的爵位，按时给他们发名为爵禄实为养老钱的钱粮。

最初的一百年里没有爵位便按庶人标准发养老粮，但随着时间流逝，国库越来越有钱，辛筝决定对老人好点，对爵位体系进行了调整。然后对没有爵位的老人一个保底爵位，让他们能多领一些养老粮。

为了防止长嗣为了节省粮食杀死老人，然后装做老人还活着代领养老粮，辛筝又规定养老粮必须老人亲自出面领，不能代领。除非生病，但生病让人代领也必须有医者开的证明。

养老粮并不多，最低的下士爵位也只是每季养老粮也只三十斤粮食与两斤肉，半年领两斤盐，一岁领一匹粗布，如果这个老人很能活，那随着年岁增长，这些补贴会定期增涨。

若老人没有任何家属，且无犯罪记录，官府会先找邻里询问愿不愿意养老人，如果愿意可以得到一些政策优待，如果不愿意，便当地官府负责照料。

为了防止官吏不办事，辛筝将养老算进了考评中，官吏能违背良心总不能和自己的前途对着干。

凭心而论，辛筝给的待遇并不好，旧时代的诸侯们给老人的优待甩开辛筝几条街，但辛筝的养老政策更花钱。原因无它，辛筝的标准低，对老人年龄的标准是两到三成人口都能活到的岁数，而旧时代诸侯们对老人的标准是五十岁或六十岁以上，然庶人的寿命能活到三十岁都是高寿，能达到五六十岁标准的老人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地方豪强，人口占比非常小，并不花多少钱。且这些人平时过得就是呼奴唤婢、饱食终日的生活，那点粮肉如同锦上添花，免徭役更连锦上添花都够不上，人生来就不用服役。

辛筝走得是雪中送炭、量大管饱路线，每岁开销惊人，而惊人的开销也意味着惊人的油水。

当年制定政策的初衷与目的是好的，最初的一百年里也执行得是真的好，但再完美的制度也扛不住人心钻孔。好好的政策最近一百年被有心人钻出了各种漏洞，地方官吏捞油水的积极性顶呱呱，落实政策的力度与积极性却很消极，若非辛筝每岁开门红随机抽取三四到一万人砍头，养老政策搞不好已从落实到底层一步步退化为完美落实于简牍上。

赭显然研究过养老政策被钻出的漏洞与如今的执行问题，打了一连串补丁，并整顿官吏们执行养老政策时的风气与态度。更难得的是赭还增加了一部分内容，给老人找点活干，原本的老人也有活干，官序那么多幼崽，先生们如何照顾得过来，自然会雇佣老人，城邑清扫街道也优先雇佣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官序与清扫街道提供的岗位不够，辛筝对老人定的标准太低，帝国符合标准的老人数量太多。

赭费不少心思整理出几十项老人也能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纺线织布、制作各色小手工艺品、种点花草药草，赚得少没关系，能赚钱就行，人就老了也不能闲着。

其它方面的政策也增删，如乘坐城邑公用车，老人不用付车费；如看病，老人去甘木医馆看病，医药费可以根据年岁减免，五十岁以上减两成，八十岁以上看病不收费；如熟水，熟水铺每日给老人送饮用的熟水；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凭符验在公共食堂吃免费餐，管饱，且适合老人的牙齿和肠胃....无一不涉及衣食住行，琐碎却实在。

赭任了相，并监国，却仍沿袭之前一年帝都公卿对辛筝的做法，所有重要军政的公文都要给辛筝过目，哪怕辛筝只会说你们看着办也没关系，辛筝不反对就是同意，若辛筝反对那自己就放弃或者再改，将谨慎诠释得淋漓尽致。

政策还没开始推行辛筝便先看到了赭亲手写的奏章。

“不错呀，照他这个搞法，我的养老政策至少续一百载的命。”辛筝由衷道。

君离奇道：“听你的语气，你没信心你的政策能延续。”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我死之后，我推行的诸多政策在不到十载中被破坏殆尽。”

君离大惊。“这么悲观？一点都不像你。”

辛筝纠正道：“这不是悲观，这是历史已经证明过千百次的真理，几代君王兢兢业业积攒的家业，毁去只需一个白痴，我翻过史书，最快的败家记录是三载，一个败家子用三载的时间便将几代人的基业败得一干二净。有如此多珠玉在前，你让我如何对以后的人王抱有信心？”

君离觉得那个三载败光几代人基业的败家子是个非典型案例，几千年就那么一桩，但史书上连这种奇葩案例都能翻出来，其它没那么奇葩的案例只会更多....刹那间，君离仿佛明白了辛筝的想法。

“不过现实证明我运气不错。”辛筝笑道。“赭的话，只要我的葬礼结束他还活着，我的政策应能续命百载。”

君离没法接这个话题，辛筝也没指望与他讨论葬礼，怀揣着对自己葬礼的期待与赭带来的好心情，辛筝将宁州溜达了一圈。

逛完宁州入豫州，巡狩时还去拜祭了无名，才拜祭完无名便收到连山果的丧讯。

连山果在一日午后小憩后再也没醒来。

消息传来君离整个人都是木的，连山果的长生种血统比自己浓郁，怎会死在自己前头？

辛筝安慰道：“享受近三百岁，即便是在神裔氏族也是长寿，睡梦中离去，死得也很惬意，她的一生落幕得很好。”

“我明白，但她是我母亲，她死时我都不在她身边。”

辛筝掏出与丧讯一起来的书函。“她有书函给你。”

君离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拆开书函，看清内容的瞬间眼泪瞬间收住。

辛筝闻言好奇的将脑袋凑过去瞅了两眼，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帛书上只六七百字，并不长，内容总结一下便是：雀奴吾儿，近来身体愈发没精神，想来时日无多。你看到书函时阿母必已不在，遥想当年决定生你，阿母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理准备，未曾想，最后是我先走一步，幸甚至哉。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幸甚至哉，连山果用了百余字描述自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