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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鯈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9-27 16:30:05
  • 完书字数:11588

亘白1133年仲夏, 纵然小冰期令夏日的炎热不复往昔,奈何特制的三层高低床让营房用最小的占地面积容纳了一百多多号人, 夏日夜晚自然同小冰期到来之前一般闷热, 若再有点心烦,更加难以入眠。

“啊!”

瞬间被吓醒的鯈翻了个身,随手抓起床边自己的履朝着声源扔了过去。“军营禁止半夜喧哗, 你该庆幸这里只是训练营地, 若是前线,半夜嚎啕引起营啸, 是想被处死吗”

履扔得很准, 不偏不倚的砸在年轻人的脸上, 差点将人给熏死。

年轻人将履扔回给鯈, 却被鯈一把接住放回床边的地上。

“快点睡, 明天还要做饭训练呢。”鯈道。“你不睡别人还要睡。”营房里住的可不是一个人, 而是百多号人。

年轻人哦了声,还是没忍住。“我们明明是火头卒,每天做饭已经很累了, 为什么还要和战兵一样训练?”

“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分辨你是战兵还是火头兵。”鯈道。“而且需要时后勤同样要上战场, 你现在流的汗都是以后少流的血。”

“那为什么我们的训练量和战兵一个标准, 司马你却不是?”

鯈揉了揉额角。“我又不用上战场, 自然与你们不同。”

“司马你为什么不用?”

“我是辛人。”鯈叹道。“辛人必须服完三年役后才能参军从政从事教育工作, 我现在还在服役。”

以前辛国还没统一兖州, 抓他帮忙干活时胥吏们问过他要不要落户辛国, 他当时没觉得自己会在辛国长住,拒绝了。

后来兖州统一了,兖州境内所有人口自动落户为辛国户籍, 如今的王畿户籍。

有了辛人的户籍自然要按辛律来。

以前没打算长住, 自然无所谓服役与否,但现在要长住,自然入乡随俗服役。

“你们是要去参加薪火军的外来人口,只要回头能活着回来便自动成为辛人,三年徭役可免。”鯈道。“我们不一样。”

外来人口有两个选择:第一个,直接落户,分到需要垦荒的那些地方,落户的同时按人头分地。但落户后想从事军政与教育方面的工作,并且在老了以后有养老保障就需要服三年徭役;第二个,去薪火军,回来落户时可以免掉三年徭役,还有不少优待。

“睡吧,明天精神不好可别怪教官不客气。”鯈道。

训练营地起床的号角声很早,平旦就响,但做饭的火头兵还得起得更早,提前半个时辰起来收拾食材。

尽管为了分流,训练营地的军卒都是分批进食,但整个训练营地超过二十万人口,哪怕分批进食,火头兵每天需要准备的食物也同样惊人,不起早点不行。

为了效率饭食已经完全不考虑口味了,能吃就行,管饱就行,选择这种思路的结果便是烹饪方式愈发的简单粗暴。

烹饪的方法从最开始时据说有十几种,如今只剩下了两种。

第一种,将所有食材剁了,再和做为主食的粮食一起扔进大瓮里乱炖。

第二种,将所有食材剁了,再和做为主食的粮食一起放进蒸笼里蒸熟。

处理食材将第一批饭食做好,不管是炖还是蒸都不需要太多的人看着,因而训练号角声响起后留两个人看着,不时往灶里添柴,剩下的人都要一并去训练。

训练得差不多了,军卒吃饭,火头兵随便吃点垫垫肚子一边给军卒打饭一边准备做第二批食物,等所有人吃完了才轮到自己吃,吃完后开始为下一餐与下下一餐做准备,中间还要挤出时间来完成当天的训练量。

一天下来整个人几乎累瘫,更绝的是还有文化课。

因为都是外来人口,且多贵族子弟与游士这两类,虽然很多都识字,但人族的文字每个国家都不一样,不识字辛国的文字在辛国就等于文盲,文化课得补上。

只有军事训练与文化课都及格了这些人才算出师,正式成为薪火军的一名军卒,奔赴前线,若没在规定时间及格,那就两个选择:成为一名辛国平民,老老实实去服徭役,要么哪来的回哪去。

毫无疑问,这让受惯了的贵族子弟与游士们颇为不忿,老子千里迢迢如此积极主动的来帮忙,怎么也应该给予重用。

所有不忿最终被那些因为伤残退出一线来训练营地当教官的军卒们给说服了:操起棍子全部揍一顿。

连身上有伤残的军卒都打不过还想去前线,给龙伯和羽族送菜吗?

也有人表示白帝谁都打不过,但谁能说她不是战场的王者?

不提还好,提了的结果便是换是一茬人来将这些人又虐了一遍。

最终所有人都老实了,实在吃不了苦也选择了离开,不过人不多。游士们往来列国,哪怕原本不吃苦,这样的日子过上几年也会变得非常能吃苦,为了明主为了出人头地,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贵族子弟们倒是不想吃这个苦,但都是被背后的氏族派来的,若不能完成宗族的任务临阵脱逃,一定会被扫地出门,不复贵族的身份。因而最多背地里哭一哭,哭完了日子还得接着过。

鯈比这些人好点,本就识得辛国的文字,不需要从头学起,因而文化课相对轻松,可以找一卷书安安静静的坐着阅读,或是装作在阅读实则。

不过鯈比较喜欢听这些新兵分析时事。

虽然一堆毛病,更有甚者三观不同,但游士们见多识广,甚至看过很多贵族的崛起与倒台;贵族子弟接受过精/英教育,被派来下注辛侯的这些贵族子弟更是精挑细选的。两者加在一块讨论时事时比在茶楼酒肆里听普通人聊更有见地,随便给点蛛丝马迹就能分析出一大堆东西来。

“快来看,宰辅和龙伯又开始谈和了。”

“三个月前不是才谈崩了吗?”

鯈也感兴趣的凑了过去。

战争打了三年,不论是缺人的兖州还是人口底子薄的龙伯都打得甚为痛苦,大抵也是如此,前几个月辛侯与龙伯王女试探性的提出要不谈和吧。

消息登在邸报上民间都很高兴,没人喜欢战争,能早点结束战争谁能不高兴?

然而——

谈和,有谈才有和,怎么谈谈什么非常重要。

辛筝与龙伯王女都提出了好听点是苛刻难听点是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毫无悬念,谈崩了。

既然谈崩了,自然继续打。

“谈崩了也可以再谈嘛,看看,这回开出的条件总算正常了。”

“互相要求割地赔款,这么苛刻的条件你管它叫正常?”

“比起上一回互相开的条件,这已经很正常了,上回互相开的条件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半点诚意都没有。”

“这回我也没看出诚意。”

“条件苛刻与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修改了自己的条件,稍微放低了一些,这说明她俩是有谈的想法的,并不想拼个两败俱伤让羽族捡漏。”

“就算有谈的意思,这回这条件还是得崩。”

鯈安静的听着阅读室里七嘴八舌的分析,道理越辩越明,到文化阅读时间结束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辩出了两种可能:第一种,辛筝与龙伯王女是利用谈和来牵扯彼此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第二种,这两位是真的想谈,但要谈出个结果还有的路要走,照现在这趋势,可能还要打打谈谈个几年才有结果。

大部分人对此都松了口气,若他们还没训练出师,沃西那边却已打完,那他们的打算就都要落空了。

“对了,你们有没有收到那个事的消息?”

“你说的哪个?”

提出话头的少年抬手指了指上面。

“王怎么了?”听着大奇,没听说王最近出了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与巫女望舒为辛筝坐镇与打理后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甚为安分乖巧。

“不是他,是和他并齐的那位。”少年道。“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说如今肆虐元洲的蜚疫与那位有关系。”

听者皆笑。

“你怕不是听错了,原貌是不是那位也不小心染过疫?或许在她痊愈之前没做好隔离,感染过几个人?”

“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听到的是她最早发现疫病,但什么都没做。”

“那也太扯淡了,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拿着邸报阅读的鯈皱眉看着八卦的众人。

蜚疫。

说起来,这段时间谈蜚疫的人好像特别的多。

兖州的疫情控制得很好,没再出现过十里八乡甚至一座城邑消亡的情况,都是一些星星点点的病例,一经发现就会马上控制起来,与之接触过可能接触过的人也要隔离。

也因为控制得当,辛国境内对氓庶出行都放松了不少,同一座城的辖区里氓庶基本可以自由往来,跨城的话需要申请上面批准,出去和回来都要检查,而且回来的时候还要居家隔离观察。

花在隔离和申请批准的时间可能比花在路上的时间还长,以至于除非必须,否则没人会离开自己所在的城。

但也因为生活中长时间接触不到病患了,蜚疫都快被淡忘了,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又开始进入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月末余日鯈这样的服役者会有一天假期,鯈提前半个月便将行程给定好了:吃遍条邑。

军营的伙食虽然是自己做的,但除了量大管饱实在是没有别的优点。

更痛苦的是训练营地远离城邑聚落,最近的一个村社离军营都有一个时辰的路,想打牙祭只能在休沐时。

一进城便看到一大群人在围着什么,出于好奇鯈也凑了过去瞅瞅,发现一条路,应该是路,但路不是平坦的,而是按照一定规律整齐的铺设大量的木条。

木轨的一端有若干分叉触角,另一端不知道延伸去了哪。

一些人正在将一辆大车往木轨的一条触手推,将大车的车轮与木轨契合在一起,再拉来两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将大车的挽具套在马上。

鯈想了想,终于想起自己在邸报上看到过的消息。

巫女望舒研究出一种新的路,主流的道路是车轮压在路面压出了车辙,这种辙坑是为轨。后来的车继续碾着轨行驶会更轻松,但每个国家车的距离都不同,轨自然也不同,兖州统一后第一件事便是车同轨以及所有道路重新修建,原来的道路因为车轨不同只能重修或者修葺没法继续用。

巫女望舒每天对着这类公文大抵是太烦躁了,想出了新的道路,往车轮压出来的坑里放入甚至干脆在路面上铺设木轨,让马车能够行驶。同时也不用完全重修以前的道路,车轨不同,便将轨填平铺设木轨。

不过暂时不确定效果,便先在条邑的城内修一条用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好用就大范围的铺开,如果不好损失也不大。

算算时间,好像就这几天修好。

大车是载客的公车,将马套上后小吏便招呼有没有路人上去坐一圈,看看效果,第一趟免费不收钱。

鯈第一个跳了出去。

大车内部有十二个坐席,挤一挤的话也能挤二十个人,小吏没敢放二十个人上去考验大车和木轨的极限,只放了十一个人,还有一个位置是她自己。不算车夫,小吏加路人一共十二名乘客,寻常都得四马拉车,这一回却两匹马轻松拉动了大车,还跑得飞快,很快就从城门口跑到了城中心。

鯈下车的时候瞅了眼两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发现气息很均匀,汗都没出多少。

很想再坐一圈,却被告知要开始收费了。

鯈瞬间打消主意拿出自己的行程表开始找吃饭的地,步行也挺好的,多锻炼有益身体健康。

***

时光如流水。

辛筝与龙伯王女的和谈谈崩了又切磋,切磋完了又谈,反反复复的调戏了所有关注者一年后终于进入了第二阶段,旁观者终于能从双方开出的条件中找到诚意的存在,以及深刻认识到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肮脏。

每一版的和谈都会在邸报上登出来,尽管是延时了好几版的,但仍会有无数的人对着已作废的邸报分析每个条件代表什么,推测下一个版本会是什么。

尤其是分析得出彩得文章还会被登在邸报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人们的分析热情更高了。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白帝。

分析得多了总有分析对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味。

正常的和谈应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进入认真模式的辛筝与龙伯王女却不,这俩非常积极努力的在和谈条件里为彼此挖陷阱,找出来了下一版就改掉,找不出来就等着未来掉坑里。

好好的谈和生生变成了找茬比赛,但见证了一版又一版的和谈条件,不少人也慢慢发现一件事。

龙伯的思维模式与人族好像有点差异。

龙伯王女,也可能是她安排的那个负责谈判的团队考虑一件事都是十年八载起步,会考虑每个条件在十年八载后的影响,然后想办法填上陷阱。

不是大事,是很多事。

人族只在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上才会考虑得久一些,大部分事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

想一想龙伯的寿命,又能理解,龙伯寿过千载,对于人族而言千载之后洪水滔天淹不到自己,不需要考虑那么远,但龙伯需要考虑,因为洪水淹死的人里一定会有自己。

好比和谈条件里的一个条件,辛筝日后想用粮食同龙伯换家畜,但龙伯修改成了粮食要换成龙伯的钱币,再用龙伯的钱买粮食,并且针对人族的粮食龙伯要酌情征重税。为此,龙伯在另一个条件上做了让步。

令人族这方摸不着头脑,明明是自己赚了,但总有种亏了的感觉。

人族这方分析了很久才隐约猜到龙伯为何,大量的廉价粮食进入貊国,必定谷贱伤农。若貊国是纯粹的游牧文明自然无所谓,但貊国它不是,它在努力往农耕文明转型,努力在荒原那鬼地方种植粮食,自然不能允许农人种植的热情受到打击弃农从牧。

很理解,理解....个屁。

同存一块大陆上,邻居想得比自己远意味着以后邻居会慢慢占据更多的优势。

鯈敏锐的留意到训练营地里的游士与贵族子弟们聊未来如何在辛国出人头地越来越少,话题开始向长生种的威胁偏移。

有一半的话题不是长生种便是与长生种有关的东西,剩下一半则与蜚疫与巫女望舒有关。

巫女望舒同蜚疫有关系的流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喧嚣尘上,甚至发展到了这一场祸乱元洲的蜚疫就是巫女望舒主导的,理由是她是四十年前的赫胥遗民,是赫胥屠城时的幸存者。

赫胥国当年的遭遇也被翻了出来,经桓兵临城下,因为贪生怕死,赫胥侯开城投降。

国君投降异族,还是一个大国,这影响太恶劣了。

炎帝早期没少有先民勾结异族捅她刀子,因而炎帝颁布过一条法令:一人投降异族,屠全族,一族投降,屠一城。

那会儿还没有分封方国,因而一城投降也就屠一城,但后来分封了方国,出现了方国投降的先例。后来这条法令便得到了完善:一城投降,若是非都城的城,只屠一城,若是都城,屠一国。

王师收复失地后赫胥国为赫胥侯的选择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流言不仅仅是流言,有人找出了望舒是赫胥遗民,甚至她曾在羽族生活过的人证物证。

有理有据,自然有人跑去问巫女望舒是否真的是赫胥遗民,巫女非常坦诚的回了一个是字。

一石惊起千层浪,天下哗然。

亘白1134年秋,超过八百个方国的诸侯遣使向帝国最高的双首领人王与巫女上奏弹劾巫女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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