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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人越来越难缠了。

这是第二军所有人都隐约意识到了的事情。

不同于数十年前对于第一次征日战争的记录中所描述的那样，只要杀死领头的瀛洲武士，剩下的农兵和足轻就会四散而逃。也不同于十余年前他们的前辈所描述的那样，瀛洲人狂热但是愚蠢，只会鲁莽的正面朝着方阵冲锋，如今，在天朝和瀛洲之间已经陆陆续续交战了数十年的情况下，瀛洲人早已经变得和曾经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习惯如何与明人作战，他们开始学会利用地形，凭借着山地和树林将明人的火枪和大炮的威胁降到最低，他们也开始尝试着走私甚至仿制明人的火枪乃至大炮，试图学着明人的作战方式。

随着与瀛洲人的战斗中，伤亡比不断的增加，从十余年前所普遍认为的，一个明人可以打十个瀛洲人，到如今，只要遇上兵力超过己方三倍数量的瀛洲人，天朝军队就会开始考虑撤退，不得不承认的是，瀛洲人的进步的确很快。

或许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些瀛洲人的首领仍旧普遍习惯穿着那身华而不实的盔甲吧。

但更多的瀛洲人已经放下了弓箭和武士刀，他们模仿着明人让足轻们聚集起来，使用两米多的长枪掩护己方的火枪兵，他们模仿着明人组成方阵，也模仿着明人的军制，口令，语言，模仿明人的一切。

这大概会是天朝和瀛洲的最后一次战争了吧。

李贶生想到。

瀛洲人从天朝学到了太多东西，他们在战争中交出了足够的学费，以至于到战争持续到现在，如果不看双方的装备差异，甚至看不出天朝军队和瀛洲军队之间的差异。

也说明这场战争是时候该结束了。

如果这次战争天朝无法彻底肃清瀛洲最后的反抗力量，那么瀛洲人就能利用这些知识，技艺对内部完成彻底的改革，到那个时候，天朝将不会想着通过战争去解决一个统治人口超过了五百万，并且发展到和天朝类似军制及体制的国家。

那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至少按照李贶生的估计，要是瀛洲人完成了这些，他们能够通过五百万的人口组建出一支万人级别的常备军，并且在必要时刻动员超过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左右的士兵。

为了解决这些人，天朝大概得出动五到七万人左右，也就是三个军，在瀛洲进行为期至少三年的作战，期间的后勤补给和补员全部得从本土送到瀛洲，并且天朝这些年在瀛洲的占领地区投入的建设和资本大概全部都得完蛋。

嗯，如果到时候天朝真的愿意这样做的话，说不定比起战争胜利或者失败的消息，经济危机的消息大概会先传到紫禁城里去吧。

而且还不一定能赢。

如果到时候瀛洲再一次挺过了天朝的进攻，说不定这个岛国还真能崛起为东方的新兴强国，虽然无法从天朝手中抢走东方的霸权，但无论南下和南洋诸国争夺地盘，还是西进远征天竺，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哈。

李贶生都快被自己的想法都笑了，他委实有些想不出一个岛国派人远征印度，成为东方霸主的场景。

算了，还是别想这些了。

李贶生将自己开始暴走的思维收拢了回来，专注于眼前的战场上。

前线发生了第一轮交火的散兵已经开始向本阵撤退，在他们背后，那些瀛洲人的武士们正在小心翼翼的追击着。

散兵战术大概是天朝军队和瀛洲军队最先开始不约而同改进的战术。相比起传统的战场，在瀛洲，地形的复杂让伏击，渗透，包围，绕后，侧袭等或许会被称之为卑劣的战术成为了这里的常态，战场情报的获取被一次又一次的提及和重视，先是对斥候或者忍者的投入，然后是在交战中不断的吸取经验，通过一次次的死亡总结出更多的技艺。

更专业化，更正规化，更职业化的散兵开始出现，在这场以生命作为代价和学费的学习之中，谁落后谁就会死。

幸运的是，天朝的军队没有落后——至少现在如此。

或者说，至少一直在瀛洲作战的第二军和第三军，已经顺应着不断变化和加强烈度的战场而不断的进步着，可本土的那些军队，就不一定了。

“......贶生，散兵都撤回来了，要让方阵上前去接应吗？”

“不，耐心一点，敌人还没有动。”

“我担心......”

“战争就是兑子，你如果连一开始的伤亡都无法承受，那就必然会承受更大的伤亡，耐心一点。”

所以才说新兵啊。

李贶生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望远镜，但不需要靠眼睛看，他就知道自己身旁这家伙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多半就是心痛，愤怒，迫不及待的想要派兵去接应撤回来的散兵们，以减少自己部下的损失。

新兵的常态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贶生开始对后方本土的军队有些担心的缘故，天朝这些年渐渐开始不怎么打仗了，只是经济上的繁荣掩盖了太多的问题，靠着不断进步的大炮和火枪技术，天朝的军队仍然能够保证对于那些蛮族的优势，可是，他们也因此开始忘记了战术和军制上的进步，沉迷于过去的辉煌之中。

李贶生身旁的家伙就是这样的典型，作为第四军派来的轮换部队，这家伙曾经大部分时间都驻守在和平繁荣的江北省，基本上没有经历过战争，对战争的认知完全是从书本以及老人们讲的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战争故事中学来的。

这样的新兵最容易在第一次上战场后，面对伤亡出现动摇了，因为他们所想象的战争是如同那些老人所描述的几十年前的战争一样，野蛮人鲁莽且疯狂的向他们发起冲锋，天朝军人则坚定勇敢的用火枪将其一个个击倒，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伤亡。

这样的故事让天朝子民有一种对于周边蛮族极其强烈的高傲感，他们认为一个汉人能够顶的上二十个蛮子，但事实是，没有人是傻子，人痛了会喊，饿了会吃饭，当那帮蛮族在面对天朝军队的火枪和大炮几十年之后，他们也学会了该如何去应对。

然后这群新兵就开始受不了了。

因为战争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一旦开始出现伤亡，或者战争的发展和他们一开始预想的不同，这些新兵们就会开始动摇，然后慌乱，甚至下达一些乱七八糟的命令。部队也会因为军事主官的动摇和慌乱而变得混乱起来，这个时候，通常就是天朝的敌人进攻的最好时机。

例如现在一样。

看着己方的散兵在撤退的途中不断被追击的武士用火枪和武士刀击杀，李贶生身旁的新兵，李青浦开始显得有些慌乱了，他是标准的军校毕业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但他看见那些散兵一个个死去的时候，即使有了李贶生的提醒，他仍然急切的想要下令让部队前进，去接应散兵。

“唉......”李贶生叹了口气。

他按住了接到命令想要去传达给各部队的传令兵，传令兵看看李贶生，又看了看自己的直属上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青浦。”

李贶生看向了李青浦，同时也是他的亲兄弟，一字一句的说到：

“冷静，不要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