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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凯旋一行从仰光上岸后住进了旅社，不准离开！

我们是回国抗战，又不是囚犯？这些南侨机工平时在家自由惯了，没切身领会到战争的残酷。白吃白喝还拿国家的钱，他们羞愧。有劲没处使，不免发起了牢骚，也不免思念起亲人。

吴凯旋握住这崭新的钢笔，此时才发现对雅芳爱得要命。

当雅芳的面羞于启口，甚至多次拒绝，现在远隔重洋，他心潮起伏。

同行人中有几位聚在一起闲聊，喝着浓浓的咖啡，谈着家乡亲人。凯旋欲说还休，只好亲吻钢笔，强咽口水。

同房的梁俊峰瞧着玉照，望着窗外会心一笑，然后伏案疾书，下笔如有神。

亲爱的玉娥：你压根没想到我即将返回祖国吧？可是我要食言了，此次我不是接你和孩子去马来西亚继承叔叔的产业，而是抛下叔叔的产业加入了南侨机工回国运输服务团。叔叔对我破口大骂。是啊，家父死得早，叔叔无儿无女，视我如己出。他不光捐助我从启蒙读到大学，还包办了我的婚姻，他有资格骂我。他骂我是逆子中的孝子，虽然任性，倒不自私胆小，毕竟是报效祖国，他还是识大体，让我遂愿。玉娥：我们分别快三载，你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你是名闻遐迩的美人，又写得一手好字，如果不是叔叔倾力帮助，我哪有福气娶你？更难受的是，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聚。此次回国当汽车司机，运输物资想必会很忙，很难有闲暇到海南与你相见。我现在羁绊在仰光旅社，唯有向你表达歉意。令我高兴的是有众多志同道合之人和我同行。我年长，文化也算高，而且有儿有知音，能对你畅所欲言。而身边的小弟弟咬着笔头，对我羡慕不已。不知是羡慕我下笔千言，还是羡慕我有你的玉照，足以自慰。

玉娥：你本是富贵千金，完全可以嫁入官宦之家。你不嫌我家贫穷，冲破门户之见，与我结成伉俪。遥想新婚燕尔，谈理想事业，谈春花秋月，何其畅快。你不赞成我去南洋继承产业。可我为了报答叔叔，也为了你母子今后有更加体面的生活，抛下知情达理的你。卿卿温存，如同昨日。本来早就想回国接你和母亲娇儿一同去南洋，无奈当时叔叔的住宿拥挤破败。现在新宅落成，豪华阔绰，却少人居住，我的确愧对叔叔和你。你们怎么骂我都不过份。看到众多在南洋出身长大的青年都积极报效祖国，我有妻儿又是祖国育我成人，更应成为他们表率。日寇的铁蹄估计很快就要蹂躏到海南，我回国也是保卫母亲保卫妻儿。你为了我舍弃富贵，现在独守空巢。我为了千千万万个你们能享安宁，甘愿赴汤蹈火。只是目前有劲无处使，我们仍在仰光的旅社空等待。

亲爱的，请别为我担心，我有如此美丽的你，平生无撼，我是最幸福之人。如果我有不测，你不必浪费美丽的青春，请另择夫婿。我会祝你幸福，只需将儿子过继叔叔门下……

这时梁俊峰一阵心酸，搁下笔。笔下虽大度，心里不坦然。便再次瞧瞧玉娥的玉照。

凯旋多想怀里也有雅芳的玉照，能随时拿出来瞧。两人相视一笑，凯旋为了不打扰俊峰写信，便信步来到门外，下意识想出门，被黄招展挡住了。

施开国小分队已紧急调到此地，保护这批南侨机工回国。

黄招展的军统训练班，有几位漂亮姑娘。招展的军事技能比她们强，她们的语言更出色，彼此取长补短。为了让这些姑娘有实战经验，招展常常故意让她们拳打脚踢。刚开始时这些姑娘还下手不重，被教官训斥几次后，个个如母老虎，常一招就把招展打翻。

教官要招展还击。

好男不跟女斗。

要是面对女间谍怎么办？稍有迟疑就会丢了小命。

尔后对练，招展也不含糊。特工本应冷酷无情，任她们是美女才女，也要一招制服。

一同摸爬滚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不能滋生感情，道理不用多说，军人必须是钢铁，要有坚韧意志。

一天，他和董腊梅看了戏后，被腊梅拉进了旅社，两人多次扮过夫妻，可是这次腊梅假戏真作，耳鬓厮磨后，招展没过美人关。腊梅说：“你挨了我不少打，我以身报答了，扯平了。”“我们这是违反纪律，会受处罚。到时组织调查，你就说被我强奸，责任我一个人承担。”“没人有本事能活着强奸我。招展，这是我第二次甘愿献出身体。你不相信？傻瓜！两年前日寇轰炸我的家乡，我辍学在家，父亲被炸死，母亲眼看鬼子将进村，匆忙中带着我逃难。数九寒天，衣不蔽体，住在小店，随身的那点钱物都已用光。欠了店家多日的食宿费，无力偿还。我母女都快饿死了，任店主谩骂。一日，我们房间住进了一位客人，看上去很体面，也很文明，像是有身份有教养之人。那时逃难的人挤在一房司空见惯。那先生倒头就睡，母亲说：先生，不是我母女贱，只因家园被日寇占领，走投无路。我冻死饿死都不要紧，我女儿年纪还小，又读了几年书，模样还过得去，还是黄花闺女，我不想她跟我一同饿死冻死。求你行行善，不管你是把她当小老婆还是当丫头，只求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女儿，快去伺候那位先生吧！于是我赤条条地钻进了他的被窝，瑟瑟发抖。我说：先生，不管你怎样对我，求你救救我妈。我妈知情达理，我爹被鬼子炸死了，我不能丢下我妈不管。”讲到伤心处，腊梅嘤嘤哭泣。“我母女都贱吧”“在这民族存亡朝不保夕之际，别妄谈尊卑贵贱。你母亲为了你，也是无奈之举。伟大的母爱，懂得大义！你刚才的处女之身难道是骗我的？”“没骗你。”腊梅抿嘴一笑。“这是我们女人最珍贵之物。只是我遇到了善人。那位先生说：此时趁火打劫就如同禽兽。你们别哭，不是我嫌弃你们，我决不干伤天害理之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就去付你俩的住宿费。次日，他请我母女吃了个饱，又从当铺给我俩买了旧衣服。就要分手，母亲说：先生，你虽然救了我俩一时，过了几天，我母女又将面临同样困境，还是求你带我女儿走吧？那人说：大妹子，我本是出门做生意，现在战乱，生意不好做。你女儿正值青春，又有文化，昨日我见前面的兵站正在招兵。如果要女兵，如果你女儿肯吃苦，就让她去从军杀日寇。承蒙你信任我，你如果乐意，我们就做几天露水夫妻。等赶走了日寇，我们就各自回自己的家乡。于是我们就成了同学，你得感谢大善人。我昨天接到妈妈来信，今天教官同意我请假去看望她。我怕路上不太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耍了手段让你上钩。嘻嘻！”

撕去往日的冷面孔，男欢女爱美妙无穷。春宵一刻值千金，尽兴两日便不见了腊梅，心里不便失落。过了一个月仍不见她，问教官：她回娘家还没回来？又过了一个月，仍不见她，自己就被分配至施长官部下。临行前问教官，可有腊梅消息？教官说：“我也不知她去哪了。我的学生，无论男女，都只会给为师脸上添光，决不会丢脸。招展：战争不是美妙的诗篇，胜利高于一切，胜利才光荣。为了胜利，你要审时度势，要识大体行大义放得开。”“教官，请告诉她，如果我俩还能等到抗战胜利，我就娶她。”“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中华好儿女。到时如果我还活着，我给你们证婚。”

鸿雁一去无消息，也不允许招展打听，这是组织纪律。多少有情人被迫分离。阴阳相隔。日寇狼子野心，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招展有心上人却无暇思念，因为一分心就有可能会被特务抓住破绽。为了保护这些热血青年回国参战，他锐利地观察，哪敢有丝毫懈怠？

奈良也到了仰光，和当地的日特会合了。他首选目标是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如果往那些汽油桶或弹药箱上扔两颗炸弹，哼哼，就能将功折罪。他这次共有6人，全是精兵强将。他瞧见了施开国这些老对手，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这次派来了帝国之花山口贞子，可见此次行动多么受到重视。

狂风暴雨的半夜，一个家伙像泥鳅爬行，他第一道铁丝网还没剪开，就被发现。想逃？难于上青天，于是拉响了炸弹，尸骨横飞，算是玉碎。另一家伙趁机连过了两道铁丝网，眼看就要大显身手，还是被发现，一命呜呼。

偷袭不成，强攻势单力孤，奈良不甘心。

旅社里突然住进了这么多南侨机工，供应成了大问题，于是常有附近的村民来卖菜卖柴。黄招展细心检查，生怕有纰漏。有一位姑娘自称是华侨，戴着大斗笠，穿着大裤子，总是怯怯地从招展身边经过，朝着伫立在门口的吴凯旋暗送秋波。招展问她：“你家有几多菜园？”

她说：“不瞒你大哥，我们村里其他人见你很威风，害怕，就叫我帮他们卖菜。”

旁边一位卖柴的樵夫说：“她见那小伙子标致，想嫁给他，还想一同回祖国。请长官成全她吧？”

姑娘顿时满脸通红。

招展见她模样俊俏，便打听她的家庭情况，樵夫对答如流。招展问凯旋可乐意？凯旋不肯出房门相见。

招展对那姑娘和樵夫说：“那小伙子有了心上人，姑娘你还看得上别人么？”

樵夫说：“那小伙子标致又有教养，莫非他瞧不上姑娘是乡巴佬？就算我放了个屁。”

那姑娘看来不甘心，摘下大斗笠搧风。清风一吹，模样清新，漂亮了好几分。怪这顶破斗笠给她抹黑了。招展瞧瞧说道：“姑娘稍候，我再去问问那小伙子的态度。你这么漂亮，打着灯笼都难找，先让那小子瞧清了你的容颜，我再给你美言。”

过了一会儿，招展出来说：“姑娘，那小伙子被你的美貌打动了。我今日公务在身，明日我请假，带他一同去见你父母。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婚。”

那姑娘笑吟吟，好高兴。

次日招展领着凯旋拎着一大包点心跟着那男女前往。一路上那姑娘对凯旋无比亲热，比雅芳更成熟哟！看来她真的很爱凯旋，招展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凯旋紧紧跟着招展，额头上一直冒汗。

刚翻了一座山，走上一条僻径，两山夹峙，闷热难当。猛然听见码头传来集合号，招展面露难色：“对不起，真不凑巧，姑娘，我们有要事，得立刻返回。请把这点心交给你父母。”

那姑娘拽住凯旋说：“别走哇，我家就在前面山坳，很快就到，我爹妈正在家等着你们呢！”

凯旋束手无策，招展说：“毕竟军务紧急，请原谅。”

那樵夫逼上前说：“长官，我们加快脚步，快去快回，不会耽误很久的。”

凯旋无法挣脱，招展说：“对不起，如果我们没紧急事，去去就回。”他分开了那姑娘的手，对凯旋说：“军令如山，我们快跑。”

那姑娘冷笑道：“往哪跑。”她扔掉了斗笠，从头上拔出锋利的簪子，动作敏捷，挡住了去路。樵夫挥动大砍刀就砍来。招展将手中的点心往樵夫头上扔去，对凯旋说：“你快跑！”

凯旋全然不顾临行前招展对他的交待，反而赤手空拳冲上前去，被那姑娘一脚踢中前胸，顿时倒地。那姑娘说：“小子：你若再不识想，我就扎你透心凉。好好躺在地上别乱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招展问：“你们是日本间谍？”

那姑娘说：“明知故问，听说你如何了得，没想到这么容易中套。”

招展说：“只因为你太漂亮了。”

那姑娘说：“少迷惑老娘，你不是这小子，你是老江湖，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再厉害，赤手空拳，总打不过我俩，请识相，乖乖投降吧？”

招展说：“我请你俩识相，乖乖投降。”

“放屁！”姑娘手握簪子，朝招展刺来。樵夫挥动大砍刀，从后面朝招展砍来。凯旋躺在地上想爬起来，招展和那姑娘异口同声都叫他别动。

招展很被动，猛听一声枪响，樵夫已成了死尸。就在那姑娘愣神之际，招展趁势拎起她一只脚，将她拎翻在地。她虽倒下，立即昂起上身像眼镜蛇。猛持簪子直刺招展下体。招展飞起一脚踢掉她手上的簪子，没想到簪子反飞进她的脖子。于是她像蛇一样扭动着脖子，很快就断了气。本想留活口问问情况，太便宜她了。

昨天招展向施开国汇报了情况后，施开国立刻带人沿路侦察到了他们所说的村庄。当地华侨说有6人前几天在此村租了房屋，早出晚归，行踪不定，并无父母。于是在此巧设埋伏，另外一组直扑他们的出租屋。此时，奈良这只狐狸就躲在离招展不足500米的树林中，他本来已选好了坟场，没想到损了夫人又折兵。

中华民族是汪洋大海，这次正是当地华侨说了真实情况，才能巧设罗网。

凯旋望着这堆玉体，五味杂陈。他望着招展从她的内衣和鞋底搜出致命的暗器，真歹毒。她为了侵略我中华，残害我同胞自取灭亡，是恶魔。她刚才那么漂亮，又是那么凶残，她是罪恶之花，是罂粟，外表有多么漂亮，内心就有多么险恶。她污血横流，虽然死了，面目狰狞，可恨可憎，像是假死，得时刻警惕。而雅芳清纯可爱，表里如一，显得愈加美丽。

奈良听到枪响，知道为时已晚。因为他清楚那两人都没带枪。但只有一声枪响，他又重燃希望。以为招展发现了异常，只来得及开一枪。奈良毕竟经验丰富，没有冲过来，而是假装若无其事，从小径慢慢地不声不响过来。当他见埋伏在树丛中的中国人已经露面，不敢凑热闹，知趣地迅速隐遁。难道他不爱女下属？不想为她报仇？共度良宵时当然喜欢，但他俩没有感情，只有任务，更没有道德约束。他冷静更冷酷，不会做无谓的冒险。他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奸淫中国妇女。他杀起中国人来不分老幼。这样丧心病狂的魔鬼对待女下属，当然不会怜惜。他认为皇军高高在上，他是皇军中的翘楚，就可以高人一等，胡作非为。他从不怜惜下属统统战死，他只想完成任务。那怕帝国之花如暴毙的野狗，他也不顾。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招展掩埋了山口贞子，但愿她能得到安息。她是否入土为安？作为敌对双方，杀戮难免，可这么漂亮的姑娘竟朝男性下体下手，令人发指。日本女军人的歹毒之心丝毫不逊她们的男同胞，都是丧尽人性的恶魔。尽管凯旋早就想杀日寇，但真见到日寇被打死，却丝毫没有一丝快感。

毒蛇被打死，仍对人有威慑，谁见毒蛇被打死会笑逐颜开？望着这堆白花花的肉，刺眼。如果她没受日本军国主义影响，不至于如此凶残。如果不是日军侵略我中华，黄长官已在美国学习科学技术，用不着杀敌报国。我也已经和雅芳订婚了，用不着见这血淋淋的现实。战争扭曲了多少人的命运和性格，可恨的日本强盗！

招展对凯旋说：“这女特务是喜爱你，更是勾引你，想利用你。你瞧她身上许多武器，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狼，你切莫上当。以后你们在滇缅公路驾驶，会遇到许多复杂情况，一定要谨慎，首先要保护好自身的安全。”

凯旋若不是亲眼目睹，难以置信。

那几位端着咖啡的青年，闻听此事，怔怔发呆，都闻不到咖啡香了。梁俊峰已无心写美妙的情书。众多南侨机工住在旅社内，望着门口和窗外，见还有其他的卖菜姑娘和樵夫来来往往，都神经过敏。有些姑娘会向他们瞟来深情的一眼，好像她眼中射出的是子弹，慌忙躲避。樵夫一般都壮实，他们的柴捆得那么多，里面是否有武器？他们盯着瞧，发现有异常就冲出去将其按倒生擒，为此还闹出了误会和笑话。大家都紧张哟。

在旅社苦熬了半个月，终于有一批华侨捐赠的汽车到达。吴凯旋如同渴了半个月之人终于喝上了甘泉。坐在副驾上的黄招展提醒道：“这里的路弯曲崎岖，路上可能会遇到敌特破坏。如果听到我喊停，你要立即执行。如果我下车跟鬼子战斗，你要保护好自己和汽车，把车开走。”

“哪怎么行？我想跟你一同杀鬼子。”

“我们要分工，这是命令。上次你没执行我们的预案跑开，反而冲在我前面，结果被女特务一脚踢倒。如果她不是想利用你，完全可以用簪子刺死你。”

“要是你负伤了怎么办？”

“我就是死了你也别管，这是命令！你们的任务是抢运军事物资到国内。你现在还没学习杀敌本领，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杀敌要有策略，不能光凭勇气。执行任务一定要坚定，不能分心，否则会很危险。这次我们是开路先锋，出发！”

梁俊峰一握方向盘，如握着阔别的玉手，全身激荡。他紧跟着吴凯旋，是车队的第二辆。后面的汽车宛若腾飞的中国龙，向着祖国，向着未来急驰。这些穿着崭新服装的南侨机工，绝大多数不知道祖国的模样，现在如同婴儿投向母亲怀抱。

车辚辚，喇叭吼，汽车满载枪和炮。壮志豪情冲牛斗，漫漫黄尘动忠魂。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紧盯前方路。不闻爷娘唤儿声，不见妻儿泪盈盈。不是万里觅封侯，唯有热血存忠义。

大屠杀，大扫荡，炎黄子孙齐反抗。日寇视我如猪羊，无冤无仇烧杀抢。我非顶天立地汉，亦非草芥任鬼捉。我劝日寇早滚蛋，中华儿女从天降。何处黄土埋我骨？只要青山留忠魂。众志成城斗志高，灭尔小鬼显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