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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易确认了投掷方向后，先是在投石机的配重箱内，装入了一定重量的碎石，然后在摆动臂的另一端，通过投石索悬挂的网兜中，放入了相应重量的石弹。

接着顾易与朱佑配合，同时转动两侧的绞盘，牵引绳索，将弹丸所在的这一端拉下，以拉索卡住机关，此时另一端的配重高翘而起。

完成了投掷发射的准备后，顾易再次确认了投石机的前方区域，视线范围内并无任何障碍物。

于是将最后的发射操作，交给了一旁跃跃欲试的少年。

盘激动的启动了开关，只见配重箱从高处迅速下落，在杠杆作用下，摆动臂带动着投石索，将弹丸投射而出。

受模型规格所限，第一次发射的石弹并不大，从空中划落后，性急的朱佑已经第一个冲向落点。

接下顾易又测试了不同材质和重量的投掷物，最远的射程达到了五十余丈。

仅仅是模型的射程已经大大超出了朱佑的想象，在他想来，若是真正造出可用于战场的实物，射程岂不是能够倍增。

朱佑可从未听闻过，大汉朝有射程超过百丈的投石机。

除此之外，方才的测试操作，在场的只有三人，就完成了从装填到投射的整个过程，而且整个流程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在朱佑看来，这种新式投石机，还将极大减少操作所需的人数

如此神器，只等偏将军回营后，自己带着这位大匠和投石机模型上报，大功到手已是指日可待。

顾易之前抱有的信心，只是因为记忆中配重式投石机在历史上留下的赫赫威名。

如今亲身操作体验了一番，虽然目前还只是一架模型，但心里已经真正踏实下来。

自己的后世记忆，真的能够通过实践，改变这个世界。

测试完成后，投石机模型又一次被拆解开来，重新藏入车中。

眼看天色还早，三人必须等辅兵们完成今日的搜捡工作后，才能一同返城。

原本顾易还打算去自己的降生点看看，但问过朱佑后，才知道此处位于昆阳城南，陨石坑是在城北，两处正好隔着一座昆阳城。

趁此空闲时间，顾易与少年深谈了一番，终于知道了少年的真正姓氏是赵。

说起来赵盘也是南阳人士，早年家中也有十来亩薄田。

因王莽推行的，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年的“井田圣制”，在此期间，赵家的田地被乡间豪强勾结滑吏，以违背圣制的罪名，强夺而去。

赵盘一家三口沦为流民，母亲饿毙，为了让赵盘能活下去，其父将其送与秦姓工匠为徒，此后了无踪迹。

初时赵盘名为学徒，更似家奴。因匠人无后，见其伶俐，后收为螟蛉，传予技艺。

赵盘在习艺期间天赋显露，竟有青出于蓝之势。其师因病逝世后，赵盘继职，成为了宛城工官属下工匠。

匠营中人一直都以为他叫秦盘，这还是赵盘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原本姓氏，

顾易不禁感叹，真是时代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王莽复古改制，模仿周礼，强推井田，不过是狂儒的幻想妄为。

却让类似赵盘这样的普通民众，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一干门阀世家却趁机强取豪夺，吃得脑满肠肥。

诸多世家，对于王莽篡夺刘氏江山的行为，起初并无切身之痛，只是保持观望之态。

自武帝开始的历代帝王，就不断采用各种针对性的政令，并扶持宦官，打击豪门。

譬如武帝的著名手段之一，就是将地方豪强，强行迁移到长安附近，以便监视控制。

因此对于上面的皇帝换一个姓氏，甚至还有部分世家表示欢迎，毕竟王莽所代表的王氏，原本就是顶级世家之一。

谁也没料到，王莽登基后，各种奇葩政令层出不穷。

这种满场无差别的政策打击，让利益受损的诸多世家，开始支持绿林、赤眉等义军。

并扶持汉家宗室，安排自家子弟进入义军之中，参与这场新的逐鹿之战。

旁听两人交谈的朱佑，祖上也曾出过比千石，勉强算的上是寒门子弟。

他投入刘秀麾下，是抱着重振家门的目的。封侯真我愿，一心振家声。

尽管如今昆阳城中举的都是汉旗，不过是因为汉家威望在民间尚存，义军为了师出有名。

至于朱佑本人对于汉室的忠诚，到底有多少，在顾易看来，十成里面能有半分就不错了。

眼见日头西移，在补食之前回城，一向是辅兵们的自觉行为。

民以食为天，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主动归队的辅兵们，倒是让朱佑省了不少事。

一行人等朝着昆阳南门而去，中途从后面赶上来一列车队，其中车驾上堆放的东西，却不是收集到的军资，而是一堆堆的首级。

在车驾上空，

围绕不去的是大群蚊蝇，发出的嗡嗡声，让人烦闷欲呕。

随着车队的前进，留下的车辙之间，尽是连绵不断，尚未干涸的血迹。

顾易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头颅，堆放在一起的视觉冲击力，让他瞬间头晕目眩，有着满腹的呕吐感，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除了顾易之外的其他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朱佑还兴奋的上前观看。

在他眼里，车上的这些首级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军功。

汉承秦制，二十等军功爵，从最低的公士，到最高的列侯，都有各级的军功标准。

朱佑清楚，敌军首级被随军军吏核查记录后，往往都是寻地掩埋或焚毁，毕竟引发瘟疫的威胁，谁也不敢忽视。

只有上方下令堆筑京观，才会出现眼下这种特地运送首级的车队。

车队中无论是驭者，还是步行的士卒，口鼻上都蒙着一块麻布，神色疲惫。

毕竟被安排了这等差事，这些人都是满腹怨气。

车队在接近城门之前，就转向绕城而行，虽然穿城而过，是到达昆阳北面的京观选址，最短的途径。

但是一车车的首级，进入城中，显然会大大增加疫毒在城中出现的风险，因而车队只能从城墙外绕行。

自从围城解除后，城头的士卒们松懈了许多，望见绕城而行的一车车首级，三三两两的指指点点。

一些在城外获取过首级的士卒，吹嘘着自己的英勇，指着那车驾中的头颅，提前显摆着自己即将获得的爵位。

一时间，城头公士满地走，上造不如狗，簪袅方能抖一抖，不更到此也拱手。

从未见过京观的少年，还计划着入城后，拉上谷师一起去城北见识一番，给自己增加一点以后吹牛的素材。

可惜此刻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的顾易，早已没了先前投石机测试成功的喜悦，只剩下一车车头颅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当赵盘发现顾易的脸色不对，身形摇晃之时，前去观赏首级的朱佑已返回本队。

朱佑和赵盘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匠竟是被满车首级的场面刺激过甚，还以为顾易突发了什么急症。

当今乱世，白骨露于野的景象可不罕见，顾易这个拥有现代意识的家伙，在心理承受能力上，可能是这昆阳城中最低的。

由于担心这位事关自家军功的核心人物真出什么意外，朱佑督促队伍加快了速度。

回到营中后，朱佑很快找来了军中医者，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医者给出的结论是神魂受惊，并无大碍，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

朱佑这才安下心来，吩咐赵盘留下看护，自己拿着药方就往仓曹而去。

在仓曹处取用草药时，朱佑通过刘义得知，偏将军已于当日午后，回到了营中。

仓曹掾想确认一下，朱佑打算何时晋见将军，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功劳分成。

朱佑作为军中什长，越过头上的几层上级，想要直接面见将军，其成功的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其中的风险和难度极高。

但是刘义作为仓曹掾，负责军中的后勤仓储事务，面见将军汇报工作完全正常。

先前朱佑考虑与刘义合作，也是想到了仓曹掾这个职位的特殊性，在自己无法面见将军的情况下，能有一条备用途径。

不过眼下出现了顾易病倒的突发情况，朱刘两人沟通后，只能将此事暂缓，待顾易恢复过来。

若是缺了这位大匠，而仅仅献上那具投石机模型，这笔功劳必定会大打折扣。

一旦将军下令，开始打造配重式投石机的实物，可离不开这位大匠。

至于赵盘，在朱佑看来，不过是能给谷大匠打打下手罢了。

朱佑带回的草药，由赵盘小心煎制后，一碗黑呼呼的刺鼻汤药，被送到了面色依旧苍白的顾易嘴边。

“谷师，该喝药了！”少年满目忧色的望着病人。

顾易觉得这个场面分外熟悉，一时间竟有了时空错乱的感觉。

即使再三强调，自己并不需要吃药，只要睡上一觉就没事了，但在两人的轮番劝导下，顾易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吞下这碗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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