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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0 章 目光

  • 作者:柳明暗
  • 类型:网游动漫
  • 更新时间:10-04 18:26:35
  • 完书字数:12128

“你这样想, 原本倒也没什么不对。事实上,不单单是你,我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 也以为会是这样的。但结果……”

“结果?”

“结果却是……”

即便马车正在渐渐驶出那一片地界, 孟彰仍然能听到自后方传来的、被特意压低了的声音。

“武帝陛下派遣内官特意征召那份策论呢。”

“……真的假的?”

“你也不信是吗?我刚刚听说的时候也不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真不信的话,这会儿你赶去太学牌坊那边,该是还能看见等候在那里的内官仪仗呢!”

也不知是不是孟彰错觉, 在孟府马车彻底走远以前, 孟彰察觉到了一些复杂的、追随着目送他马车的目光。

孟彰稍稍回转身体, 往后头看去。

马车的车厢并未能阻拦孟彰这位主人的视线, 于是孟彰准确地找到了那些目光的主人。

穿着布衣提着竹篮的老媪、举着盛了粗糙茶水让氤氲蒸腾的雾气遮掩去眉眼间苦难痕迹的老翁、挽着衣袖咬着简单炊饼守着木柴等候买家的中年汉子……

他们或是一人独自守望等待, 或是和身边的同伴闲说些什么打发时间,似乎各自专注自己的生活, 各有各的忙碌,但他们的目光总是分出了些来,追随着孟彰已经走远了的马车。

那些目光中,有奇异,有揣测,有期许, 有无奈,也有沉寂,更有麻木……

它们太复杂了,复杂到孟彰触碰到其中情绪的那一刻, 心头便被这些情绪覆压着,竟渐渐也生出几分沉重来。

孟彰石头一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半饷,方才缓慢地回转身体。

马车驶过的长街里, 还有更多的闲谈、议论伴着风声闯入马车之内,在孟彰周身缭绕不去。

“……那篇策论真有这么厉害?!”

“厉不厉害的,谁知道呢,反正我们现在谁都没有看见过、听说过那篇策论具体都说了什么,又准备怎么做,但看武帝陛下的反应,总该是错不了的。”

“可是,可是……我听说武帝陛下遣内官求取的那篇策论,是出自童子学学舍里孟彰小郎君之手?就是那个前几个月在帝都洛阳里风头很盛的那位从安阳郡来的孟彰小郎君?”

“是他没错。太学那童子学里,也再没有第二个孟彰了。”

“但那位孟彰小郎君不是才刚入读童子学没几个月时间吗?更甚至,他阳寿、阴寿算在一起,也总还不到十岁吧?一个不到十岁的小郎君,他写出来的策论……”

“你这话不对。不到十岁的小郎君怎么了?!不到十岁的小郎君就不能写出绝妙的策论来?古秦时代不还出了个十二岁拜相的甘罗?!有志不在年高,你莫要被自己的偏见给蒙蔽了。”

“你也说了,古秦时代的甘罗是十二岁拜相,可我们现在这位太学童子学学舍里的孟彰小郎君呢?他有十岁没有?!怕是没有吧。况且,早些时候不都满帝都洛阳传遍了,这位孟彰小郎君在阳世时候也就是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病弱小郎君。他身体那样虚弱,在阳世时候有好好的读过书学习过吗?”

“这……纵然人家在阳世时候也没怎么读过书又如何?人家出身望族,自然有庭训熏陶教导,你以为人家孟彰小郎君是你在乡野间看见的那些懵懂愚钝的小孩儿?!”

“哦,庭训熏陶,我确实是没想到这个。但是,那小郎君所出身的孟氏,认真说起来也就是个地方望族而已吧?他那安阳孟氏所教导的庭训,真的比得上我们帝都洛阳里根基深厚的四大家族,比得上皇族吗?”

孟彰将这些争论听得清楚,但面上却没有几分变化。他只是小小地撤下车厢升起的阵禁,凝神去看那些正在争论不休的闲客的眼。

他只看了一阵,果真就在这些闲客的眼底里,看见同样的复杂莫名的情绪。

孟彰顿了顿,又放长目光仔细看了一阵,然后便收回视线。

马车之外,还是有争论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你们不知道孟彰小郎君那篇策论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哈哈,我倒是有幸,能听到一二细处。”

“你们不知道吧?孟彰小郎君所写的那篇策论,说的好像是要以各家田庄为枢纽,串联田庄附近的乡野,联合乡野间的乡人开发水利。不是都说今年雨水少,怕干旱吗?孟彰小郎君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总是购买行雨符、兴云符这些符箓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诶?你听说了,是开发水利?就是说开渠、挖井、引河水湖水这一类的水利?!真没有听错?”

“我听着确实是这样的。应该……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孟彰甚至还听到了长街各处更角落的地界里响起的争论声。

相比起长街两侧那些几乎不加掩饰、带着各种立场有意无意间引导态度的闲谈,那些争论明显更带着属于个人的思考和判断。

当然,在这些思考与判断中,更多的其实还是怀疑。

“不是假的。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你只听说了是开发水利?我怎么听着,好像不止?”

孟彰目光瞥过去的时候,就正正看见一个头带四方巾的平民子压低了眉眼,小声地跟同伴说着话。

“不止?你的意思是……除了开发水利以外,竟然还有旁的?”那位平民子身边的同伴也是一样的装束打扮,大抵家境与他相差无几。

“我听说是……好像是还有什么开民智之类的。”

“开发水利、开民智……我真的没听错?!不,不对,这样的事……居然会成?”

“我也觉得像是假的。孟彰小郎君再怎么样,那也是高门的小郎君,他……”

“每次干旱、洪涝的时候,望族、世家那些铺子商行,不都是……的吗?什么时候,出身高门的这些小郎君,竟然不想着他们家铺子商行的行情了?”

“这个……或许孟彰小郎君,就是不一样的呢?”

“呵,纵然孟彰小郎君心善,不那么在意家族里的买卖,那那位武帝陛下呢?他也不想着这些了?”

“这……”

“所以我看着,这一次怕也是个世族高门郎君玩闹的乐子。”

“……乐子?我不这么认为,人家世族高门的郎君难道每日里就闲得没事做,非要用这样的事情来做玩闹的乐子?”

“谁知道呢?他们这些高门世族的郎君,不都是每日里闲得发慌的吗?”

“那,那峻阳宫里的那位武帝陛下遣排出来的内官,又怎么解释?!方才你也是一直在这里坐着的,也看见了那一排依仗往太学去的。”

“可是,真个没道理!那孟彰小郎君纵然再是天资聪颖,也始终是天资罢了,不是才干!何况那孟彰小郎君也才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儿……”

那位平民子出身的读书人眉眼一阵扭曲,忽然语出惊人。

“我还是更相信武帝陛下是在陪着孟彰小郎君在玩闹。”

还不等孟彰无言笑开,那说话的读书人身边的同伴便哄然大笑起来了。

“武帝陛下陪着孟彰小郎君在玩闹?”

“若是做出这事的不是孟彰小郎君,而是东宫里的慎太子殿下,那你这话我们是信的。毕竟峻阳宫里的武帝陛下也好,皇后杨氏也好,都是惯常宠溺小郎君的。但是……”

“呵呵,那写出策论的,是孟彰小郎君,不是东宫里的慎太子殿下。孟彰小郎君跟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可没什么关系。纵然一定要掰扯关系的话……”

那位眉眼间隐隐带着点嘲讽意味的读书人话语一顿,却是收住了声音,不再说话了。

可饶是如此,与他同坐一桌的其他几位同伴们却都领会了他的意思。

峻阳宫里的那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两位,怕是对孟彰小郎君没存什么好心。毕竟孟彰小郎君前不久才刚拒绝了东宫里慎太子殿下的招揽呢。

作为疼宠孩子恨不得将最好东西捧到自家孩子面前的父母,孟彰小郎君那般拒绝东宫里的慎太子殿下,峻阳宫里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的心气真的能顺畅?

“总之,这一次峻阳宫里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的动作,就很有些矛盾……我们还是多看看再说吧,不必急着下结论。”

“你的意思是说……”另一位读书人也若有所思地开口问。

孟彰在马车里坐着,将这一群读书人的讨论听在耳朵里,但也不过是稍稍感慨一二便罢,并没有太将这些声音放在心上。无他,因为这会儿的孟彰,注意力并不在这些读书人的身上,他正在看、正在听的,仍然是长街两侧那些带着各种目的说话的寻常百姓。

“那孟彰小郎君的策论,我其实听到一些了,但不太懂,不知道小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不懂,就完全是听了个稀奇。不过我在听着的时候,也看见一些郎君在,他们都在夸的呢,就说是很好很好。”

“所以,到底是好在哪里啊……”

“……不知道不打紧,我们且只看着就是了,等过一阵子,总该是有些结果的,到时候我们就该能懂了。”

“但这样一来,我们怕是会赶不上时候,万一耽误了可怎么是好?这天一直不见雨水,又热,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添置些行雨符、兴云符,到时候这花费……”

“就是啊。我隐隐听说了一点,孟彰小郎君那策论里好像是想要帮我们挖水渠引水什么的,若不赶早一些,到时候天越来越热的话,怕是不好干活……”

“如果只是人遭罪的话,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天热就热,能有水又不需要花费大价钱的话,怎么样都是可以的。怕就怕到时候天太热,河里的水都干了,到时候想挖渠引水都没处引。”

“你说得很是。但我看方才天使过去太学时候的那般动静,显然宫里的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对这件事很上心。想来该是会很快就有动静了的,不必担心。”

“那倒是。希望武帝陛下和杨皇后娘娘那边能更快一点吧。他们快一点,重视一点,我们这些人或许也能跟着沾光……”

这些百姓说话时候,还用那带了感激和期盼的目光转身往宫城的方向俯身拜了拜,看着一派皇恩浩荡的模样,但孟彰也好,同样驾着牛车、马车驶过长街的细心的各家郎君女郎,也都能够察觉到这些百姓若有似无地飘向太学方向的目光。

孟彰看了这一阵,终于无声地笑了笑。

但只是少顷,他眉眼间浮动的笑意便被收敛了起来,显出五分沉凝。

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的这一手捧杀,对孟彰来说,从不是真正能让他忌惮的事。相比起那些来,孟彰其实还更担心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的动作对那份卷宗的影响。

再好、再周全的计划,倘若被人别有用心的扭曲,也必定无法得到预计中的结果。

不过……

孟彰也只是低眉片刻,随后便又舒展了眉眼。

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纵然想要在计划落实的阶段做些什么,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头一个会劝阻他们的,必定是司马慎。

司马慎或许存了私心,想要让他们司马氏一族继续把持正统社稷名位,但他也是聪明人。

在知晓未来局势到底会败坏到何种境地的他,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们司马氏一族最好的。

何况,司马慎还不敢太过得罪他。

孟彰想到这里,眉眼忽然就弯了起来,绽开一个笑容。

旁的都不说,他阿姐可是在看着的呢。吃过教训的司马慎绝对不敢放任他父母动作过火。

他自会想办法约束峻阳宫中那两人的,即便司马慎自己正在准备着转生阳世。

而除了司马慎以外,琅琊王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陈留谢氏这几家,也是会让峻阳宫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清醒的存在。

峻阳宫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他们两人,纵然贵为大晋帝后,也远未到能够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地步。

孟氏的马车驶过了长街,往太学牌坊靠近。

峻阳宫内官的仪仗队列也正在太学牌坊处等候着,见得一辆辆马车、牛车从长街处驶来,这些列阵排队的宫人们也只低垂眉眼,规矩沉默地立在车队处。

他们在等候此刻还正在太学学府里和张学监交谈的内官。

孟府的马车没有停留,和往常时候一样,径自在牌坊后头的空当处停下。

孟彰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就看见了也正从牛车里下来的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

这三人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只是聚在王绅牛车上坐着罢了。

见得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孟彰笑着颌首,先问道:“怎地不先进去?是在等我?”

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听得,眉眼动了动。

今日里的孟彰,比起昨日时候,还要更亲善一些啊……

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但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此刻心头却都有一个相似的念头升腾。

他们赶在晨早时候传递消息的善意,孟彰是真的领会到了。如今这亲善,就是他给予他们的回应。

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那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尽数被丢开。

“是啊,”王绅道,“今日晨早宫城里才遣排了内官来,人家动静那般大,我们这里也不能弱气了不是?”

谢礼也点头赞同,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问孟彰道:“一起?”

王绅、谢礼两人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庾筱便索性闭嘴,只在旁边含笑看着。

孟彰唇边的笑意深了深。

他理了理衣袖,对王绅、谢礼和庾筱道:“一起走吧。学舍里今日授讲的先生该是已经到了,我们再在这里耽搁着,怕是得迟了。”

王绅、谢礼和庾筱默然了一瞬,下意识地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真的没有听错?孟彰方才说的是……“再在这里耽搁,怕是要迟了”?

峻阳宫里那两位闹出那般大的动静,大早上的就特特派遣内官拉开仪仗,摆出煊赫、郑重的阵势威压太学,太学里各位监生、先生、生员乃至帝都洛阳里的各户人家都在紧盯着这里,生怕出了什么乱子。但孟彰呢?

孟彰这个分明是浪潮中心偏又被人有意无意拉扯推挤的人,却只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在童子学学舍的授讲中迟到了?

王绅、谢礼和庾筱不相信孟彰是完全不明白这中间的风浪与危机。

孟彰绝不是这样愚钝的人。

可偏偏,此刻的孟彰就是步履稳当、意态冲和得叫人无比瞩目。

与其相信孟彰愚钝,倒不如相信孟彰心中已经有了应对的定论呢。

孟彰走出两步,见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还愣在原地没有动作,便停下脚步,半回身看他们,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王绅、谢礼和庾筱回神,听得孟彰的问话,当即摇头,一个个迈开脚步跟上孟彰。

“没有了。就是觉得有点……”庾筱道。

孟彰一面继续往前走,一面问:“觉得什么?”

庾筱默然一阵,看了看左右的王绅和谢礼,自己摇头笑道:“没什么了。”

孟彰也没继续多问,继续往前走。

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走在孟彰两侧,一时看着也很有几分和谐。

行道两侧来往的太学生员看见孟彰这一行人,先是定睛看了看他们,随后面面相觑。

头一个浮出脑海的想法便是,童子学学舍里的那些小师弟们,这是终于拧成一股绳了?

在那之后,第二个念头才是——

今日晨早峻阳宫内官来求的那策论,是孟彰的那篇吧。他是没得到消息还是怎么地,竟然还这么冷静?

不对啊,孟彰他不是才刚从学府外头进来的吗?

峻阳宫那内官摆出的仪仗还停在太学牌坊处的吧,他刚从那里过来,怎么可能没有看见?

一定是看见了。

可他分明看见了,心态、意志竟然还能这样的平稳?

了不得。了不得!

果真不愧是备受学府内外瞩目的小郎君,旁的且不论,只这份心境,就已经是超出他们许多了。

起码换了他们自己,必是做不到这样镇定的。

被太学里诸多师兄目送的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走着走着,竟然也不知怎么地觉出了几分的平淡来。

他们心神渐渐放松,于是魂体也自然而然地舒展,不似早先时候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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