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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

沐家请了各方医科圣手，阴阳先生前来诊断，却都只得出一个结论：易夫人腹中胎儿命已该绝。他们夫妇二人命中原有七名子女，却在沐老爹身受跗骨之毒，与临渊城被大同教袭击全家上下蒙受污染，易夫人冲杀在第一线所受污染最为严重，甚至改写了沐家的命途，直接绝了他们之后四子女。

而此时易夫人腹中所怀兑玑更是吸收了母亲体内残存的污染，已有畸变堕化之像。沐家为保住他们最后的孩子请遍天下，却无有改天换日之术。王母观的西子观主更表示，若不趁早引出胎儿污染倒逼母体会使易夫人产生生命之危。

就在沐占玄易向宓夫妇绝望之际常说清净学宫宫主芈平真人与阴阳蚀勃中心院长孤愤真人联袂前来，手把金书口称敕令，说是此子命不归地府所掌，他们有办法救活这个孩子。

病急乱投医的沐家夫妇管不得那么多，无论是什么宏大计划亦或是什么代价他们只要有的那就尽管拿去，只求救活他们这个苦命的孩儿。

二位真人将各种利害与沐家说了个分明，他们只能保证救活这个孩子，但是孩子会出现什么问题他们是不敢保证的。无论孩子性格是好是坏、灵性是痴是灵、骨肉是衰是健他们都无法保证，甚至此子以后可能会将整个兑泽界拖入泥潭，救不救这孩子决定权全由二人决定。

夫妇二人打定主意，不理会沐家宿老们的反对道：“兑玑是我夫妇之子，我们既然决定将他迎来人间，必然肩负起管教他的职责。日后此子若创下滔天大祸，我夫妇定然先清理门户，再自尽以谢天下！”

那之后的事情沐占玄也记不太分明。只记得芈平真人与孤愤真人作法九日夜，整个临渊城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空都被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大能抵抗从裂口中咆哮而来的天外污染，二位真人小心翼翼的在斑斓的汌流中捞起一粒星，送入向宓腹中。

二位真人临行前就特特嘱咐他们，兑玑这孩子出世后魂身不属，要放在他们夫妇身边以至亲血脉气息好生将养才不至于夭折。而且此子日后定然会有异像显露，不必忧虑顺其自然便好。

之后他们二人发现，除了他们俩与看护沐家人脉的掌灯之外，所有人都忘记了兑玑曾被下过必死的批命，忘记了那九个日夜作法时的天地异象，忘了天裂时的大恐怖。就连他们三人都发现他们已经忘却了一些细节，脑海中原本清晰的脉络不知被谁一笔掩盖。他们就知道，他们的第三个孩子注定不凡。

之后兑玑顺利出生，是个有些呆愣的孩子，说话做事总是慢半拍，总是看着半空眼神恍惚。因为真人的叮嘱他们不能将兑玑像是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出城学习，只能请来先生在沐府教他学识文章。

沐占玄军令在身常年在外，易向宓事务繁忙也顾不得太多沐兑玑的表现，偶尔在下人口中听到自家小儿子好顽怠学的名声才知道教书先生如此对待沐兑玑，幸好小三儿心大不放在心上。夫妇辞了这个无有师德的先生，沐占玄才请了昔日好友宣云洲前来担任小三儿的先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三儿一天天长大，神智也一天天回笼。他们看着小三儿能跑能跳能吃能喝性格也好极其欣慰，就是有时无意中显露的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迷茫让他们甚为揪心。

是的，沐家夫妇在沐兑玑出生之前就知道沐兑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沐兑玑是他们诚心诚意求来的，放在身边切切实实养了十三年的，他们看着成长的孩子。就算是血浓于水的联系有可能是虚假的，但是他们在沐兑玑身上感受到的濡慕亲近之情却是真的。

他们认定这孩子就是他们的。

十三年时光的冲刷足以让这段往事在二人脑海中蒙尘，直至沐兑玑炼化先天一炁，感应窫窳之声时他们才突然回想起芈平真人当时的批语：不必究根，顺其自然。

沐老爹托腮，往嘴里扔了块糖：“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什么知道不知道哦。”

“爹，您请了学宫的院长为我在鹿台保驾护航，这说明您一早就知道我的异样了。”沐兑玑深吸口气：“院长的点拨不仅醒我于迷茫之时，还救我于失神之际。这是不是说明，起码有除了你们的人知道我的事情？”

“之前在我的脱胎祭上我就感觉有些奇怪了，怎么我的脱胎祭不似其他家一样广邀宾客观礼。我还真的信了老爹你说的嫌麻烦的说辞，后来我才想明白，自己人贵精不贵多，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看着沐老爹鼓励的眼神，沐兑玑鼓足勇气接着分析：“要说我身上要有什么他们值得一看的地方，非脱胎前的状态莫属。我问过哥哥姐姐，他们在脱胎前都没有这种半变态的情况，开始老爹你对于这种情况轻描淡写的抹过去了，这说明你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那这种预料是什么时候做好的？是老爹你把我扛出交界的时候？还是我听到窫窳声音的时候？亦或是我小时候出洋相的时候？”

沐老爹的笑意越发莫测，凉意如水在沐兑玑心上漫开。“...是我出世的时候，吗？”

“哎呀呀，你这格局还是不够大。”老爹大喇喇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是你出世之前就知道了哦。”

这小子管中窥豹就能猜出这么多事情，还对了一大半。要不是他知道的太少说不定他已经脑补了一出剪不断理还乱的大戏呢。

水在沐兑玑心头结冰，并一下子冻结了他心中的希望。

“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动脑子想想这些年你过得小日子？有哪里是我们苛待了你？”

“你再回想一下是我这个爹做得不称职还是你娘当得不温暖？”

“看着我，来，啊”

沐兑玑愣愣抬头跟着沐占玄的动作张开嘴，被扔进一颗糖。

“我和你娘既然把你生了下来，对你天然就有父母的责任。难道你还能赖了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事情？况且十三年啦，你是个什么德行我和你娘还不清楚？你还是不把我们的话放进心里啊。”

沐老爹站起来像只大猫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噼里啪啦’的，一个温热的大掌一把拍在在沐兑玑后脑勺使劲搓揉：“你爹我说了！沐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你娘也说了！有谁欺负你你就让你娘去找回场子！这些话你都忘啦？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

“你生是我沐家的人，死是我沐家的鬼！知道了不？”

糖果化开，甜化了心上坚冰，填满了无底的空洞。

沐兑玑知道，这就是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