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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回到船上，已经将近亥时。第二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等吩咐，赶紧上岸。回来的人酒足饭饱，纷纷进了各自的客舱。

阳都知拎着提篮，上了二楼，就没有再下来。二楼应该还有人，至少五个。这几个人，为什么不一起去吃？夏乐土还发现，二楼楼梯入口，还是有一个中使一个侍卫守着。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放在二楼，是得好好把守。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很正常，也回了自己客舱。

这个时候，最好的事情就是躺在铺上，好好睡一觉。夏乐土脱掉外套，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舱外有人影，惊得坐起身子。

谁？

夏乐土惊呼一声。

人影附在舱上，一动不动。

长发，长衣，肯定有人！

夏乐土壮了壮胆子，摸向舱口，说：“再不出声，我喊人了。”

人影害怕，急忙说：“大哥救我。”

声音充满恐惧，好像是女人声音。

夏乐土急忙走到舱口，一把揪住人影，将其拽进舱里。借着光亮，他看到了一张女孩的面孔，因为害怕，正在哆嗦。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夏乐土急忙安慰，“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我是寿县人，娘死得早，爹在坐牢。他们说带我去京城享福，族人就把我卖给了他们。”

带她去京城享福，李彦为发这样的善心？不可能！

夏乐土说：“上面是不是还有四个姑娘？”

女孩嗯了一声。

在大宋，人口买卖分合法和非法两种。合法的人口买卖是在官方许可的市场上，公开售卖女子、奴仆之类的人口。这些人口交易时，主人都持有官方盖章的合法卖身契。非法的人口交易多采用强迫欺骗的方式，而且交易之地不在规定的场所内。根据大宋律，凡是以强制手段拐卖人口者，若证据确凿，将直接采用绞刑。

这个姑娘是族人卖掉的，就不存在强迫之嫌。如果李彦还持有盖章的卖身契，就是合法买卖。以李彦的权势和地位，弄一张盖章的卖身契，轻而易举。

女孩想逃，如果采取光明正大的手段，肯定办不到。

夏乐土走到外面，细细侦查了一下，发现船头船尾都没人。趁第二批人还没回，帮她逃走。他急忙返回客舱，把这个想法告诉女孩。

女孩摇了摇头，说：“我无依无靠，逃到外面，也是死路一条。”

是啊，她一个弱女子，没人相助，逃到外面，也是死路一条。夏乐土急忙掏出四十两银子，塞到女孩手中，说：“淮安是个好地方，你用这些银子做本钱，租间房子做点小生意，应该可以养活自己。”

四十两银子，相当于两万多元人民币，租间房子做点小生意，本钱还是足够。女孩接过银子，跪在地上，说：“恩人再上，请受红玉一拜。”

夏乐土急忙扶起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他带着她，悄悄地朝出了舱。

因为喝了酒，中使、侍卫们都在舱里睡觉。船工在底舱，更不会管闲事。确定外面没人，两人朝岸上摸去。

很快，两人上了岸，进了淮安城。

因为担心李彦发现，夏乐土不敢在城里停留太久，便扯住女孩，说：“姑娘，你一直走，走到城北，找一个偏僻的客栈住下。这么大的淮安城，李彦肯定找不到你。”

女孩嗯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夏乐土说：“我得回去了。”

女孩轻轻下拜，嘤嘤地说：“请问恩人尊姓大名，他日有缘，容红玉结环相报。”

夏乐土说：“我叫夏乐土，汝州人，我走了。”

说完，他急匆匆往回赶。走了好远，他回头一看，见女孩还站着那里，便朝她挥了挥手。女孩见了，也朝他挥了挥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惜，只能救出了她，还有四个姑娘身在险地。夏乐土带着遗憾，急匆匆朝客船赶。

客船静悄悄的，第二批人应该还没回来。夏乐土吁了口气，上了船，朝自己的客舱走去。刚走到一层中间的桅杆处，一个侍卫踉跄着出来。

已经躲闪不及，夏乐土急中生智，说：“兄、兄弟，你也出来撒尿。”

侍卫大着舌头，说：“憋、憋不住了。”

夏乐土说：“小心一点，别掉进河里。”

侍卫说：“我、我清醒得很，不会。”他踉跄着步子，走到船舷边，扯开裤子。

夏乐土从容进了自己客舱，躺到床上。过了好久，他才听到外面有喧闹声。应该是第二批人回了，李彦今晚肯定不会回。等他发现，姑娘早就隐藏在市集中。想着想着，夏乐土的心情开始愉悦起来，渐渐地进入梦乡。

“蠢猪，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咱家踢死你。”

外面传来李彦尖声尖气的声音，很是刺耳。

“快给咱家找去！”

“李总管，您息怒，偌大一个淮安城，到哪里找她。您就当跑了一只猫，用不着生气。这样的姑娘，你随便花几个钱，就可以买上十个。”

“是啊，李总管，您别生气了。”

可能是他们的劝，也可能是逃了一个女孩根本算不了什么，李彦开始平静。他扫视了一下，发现有个人不在，便朝一层船尾走去。

夏乐土正好出来，见到李彦，施了一礼，说：“昨晚喝得太多，一觉睡到刚才，真是痛快。”

李彦走到舱里，扫视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说：“夏小官人，昨晚你没听到什么动静？”

“有啊？”

“什么动静？”

“第二批兄弟回来，那么响腾，能不听到？我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心里有些不爽，但一想到兄弟们是痛快，我便不生气了。”

见问不出什么，李彦拿出一张单子，说：“夏小官人，瓷器货单弄丢了，你重新填过。咱家记得天青色葵花笔洗三十个，天青色盏托三十五个，天青色奁二十个，你照这个数目填好。”

我清清楚楚记得，天青色葵花笔洗四十七个，天青色盏托四十六个，天青色奁三十五个。公然弄虚作假，太过分了。夏乐土很生气，不想填。

李彦说：“夏小官人，官家想要多少，我们便可以烧多少，你顾忌什么？”

夏乐土说：“李总管截留瓷器，想要作甚？”

李彦说：“咱家自有用处，你不用多问。夏小官人，送了这批瓷器，你便可进太学读书，前程似锦，不要因小失大。照咱家的填，你不会吃亏，只会有好处。”

夏乐土知道，如果违背李彦的想法，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为做长远计，还是答应为好，他接过单子和笔，照李彦的要求，填写好数字。

李彦收好单子，拍了拍夏乐土的肩膀，说：“夏小官人，你记住，相互帮衬，才能活得更好。”

说完，他走出客舱，大声喊道：“阳都知，告诉船工，起航。”

船工收好铁锚，喊着号子，撑着长篙，将客船慢慢送出渡口。客船通过闸门，进入大运河，北上京城。

怎么救那四个可怜的姑娘？看着翻滚的河水，夏乐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