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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乃大康上等之县，繁荣富庶堪比府城。牛家作为此地顶极豪门，自然是奢华无比，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奇石……应有尽有。

牛府大体分三个区域。

前院花草繁盛，中间开阔地带为直通正门的大厅，两侧砌有石墙，墙后则是仆人住所和车马房。

中院较小，由医堂、大厨房、大膳厅、织衣房……等等服务性设施组成。

后院规模最大，住着主人和众多女婢，其内还有花圃草场，莲池游园。

朝阳撕开了阴沉幕布，金辉转眼间铺满天地，伴随着仆人开始忙碌，牛府初显勃勃生机。

古绍真紧跟在刘弘身后，看起来稳如老狗，实则有点小慌。

或许是不方便多话，这位总管一路上不言不语，只顾大步前行。

来到中院内的总管居所，刘弘终于放慢了速度，守门小厮连忙施礼。

“见过大总管。”

“你在此好好守着，除了老爷遣人过来，其余的一概不见。”

刘弘吩咐完小厮，带着古绍真径直来到正屋。

刚刚合上房门，刘弘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眼眶一红，紧紧捏着古绍真的肩膀哽咽道：

“召……这些年你受苦了。”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古绍真还是感觉很不自然，带着三真七假的惶恐小声说：“大总管，您这是？”

古绍真此时大概猜到刘弘把他当作了儿子，牛府上下都清楚，大总管曾育一子两女，可惜全部丧生于一场意外。

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不久后，刘弘之妻也撒手人寰。

“老……老夫……”刘弘抹了抹泛泪的双眼，勉强挤出笑容，“你像极了老夫一位后辈。”

心里却说：“不是像，你分明就是爹爹那可怜的孩儿。”

“小的，小的……”

看着向来沉稳的刘弘如此失态，古绍真嘴唇蠕动几下，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难免产生一些愧疚，这算是欺骗人家的感情吧？

“别一口一个‘小的’！”刘弘目露慈爱，“老夫与你颇为投缘，视你如自家子侄一般。”

说到这里，刘弘把古绍真引到了书桌旁，“来来来，贤侄坐下说话。”

“多谢大总管抬爱。”

古绍真依言照做，事已至此，没必要多想，也无需客气什么。

“唤老夫‘刘叔’吧。”

刘弘笑着坐在对首，心底里连连点头。落落大方，不愧是刘某的儿子。

不过当他看到古绍真脸上毫不掩饰的“疑惑”时，又暗骂自己操之过急。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感到奇怪。

“贤侄，刘叔为人最重眼缘，只当你是自家后辈，别无他图。”

“原来如此。”

古绍真适时露出释然之色，旋即拘谨道：“晚……晚辈怎敢高攀？”

刘弘见古绍真并不抗拒，内心极为喜悦，趁势说道：“无妨无妨，都说了刘叔最重眼缘……就这么定了，以后私下里你我以侄叔相称。”

“小侄多谢刘叔抬爱。”

古绍真也不想再虚假客套，该演的都已经演了。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刘弘频频压手，平常冷肃的一张脸笑开了花。他已打定主意，先不急认祖归宗，欲速则不达，免得吓到孩子，感情培养好了，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两人又聊了好半天，基本都是刘弘发问，古绍真回答，直到太阳高升才从管家院里走出，准备去面见牛操。

既然成了大总管后辈，古绍真显然要“升职加薪”。刘弘的意思是先让他去当门子，学学待人接物。

门子就是门房，对牛府仆人而言绝对是好差事，轻松惬意工钱多，古绍真自然没理由拒绝。

随刘弘穿径过廊，很快便进了拥有众多精致小院的后大院。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但古绍真没心思多打量。

牛操人如其名，在古绍真看来操蛋到了极致，简直是无恶不作。

杀人放火且不提，就说府内那几十个小妾，多数是被抢来的，其中又有大半还是人妻。

就因为和府尊交情深厚，胞兄又是江湖一流高手，牛操至今安然无恙。

若不是没得选，古绍真根本不愿意给这种人打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牛操抢了那么多女人，心里就很不忿。

他有时候甚至会暗暗发狠，等以后变强了，说不定要来次替天行道。

当然了，目前也只能想想，面上还得表现的非常恭敬。

话又说回来，古绍真多少有点害怕见牛操，对方毕竟是黑恶势力大头目…

“不用紧张，老爷很和善。”

刘弘何许人也，古绍真的表情变化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你且在此安心等候，我先去禀报老爷。”

“是，大总管。”

看来暂时不愿意声张……古绍真敏锐地察觉到刘弘改变自称后，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也不想闹得尽人皆知。

刘弘直朝牛操住屋而去，留下古绍真和门房一个婢女大眼瞪小眼。

妈的，这牛操真会享受，连守门的婢女都这么清秀……古绍真来大康这段时间，见过的基本都是糙妇，眼前这个小姑娘虽非绝色，但胜在年轻，兼之细皮嫩肉，倒是颇为养眼。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古绍真多瞅了几眼小婢女，直到人家脸色微红，双手无处安放，他才将光落在刘弘消失的地方，也就是前厅。

另一边，刘弘通过前厅，又弯弯绕绕行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叩响了正房房门，“老爷，老仆有事禀告。”

“进来吧。”

屋内很快传出回应。

话音非常虚弱，甚至没有外面的鸟鸣声大，像是抱病之人发出的。要不是刘弘精神高度集中，恐怕都听不清楚。

刘弘应声而入，只见牛操肥胖的身子瘫在躺椅上。身后一个女婢轻轻摇着圆扇；脚下两女婢跪着揉腿；旁边方凳上则是小妾白絮，正剥着荔枝。

“见过老爷，见过絮夫人。”刘弘上前微微躬腰。

牛操终于抬起了闭合的眼皮，肥肉间总算挤出一条缝。

“絮儿，带人下去吧。”

女人们离开后，牛操指了指柳絮坐过的凳子，“啊弘，坐着。尝尝刚送来的荔枝，新鲜。”

刘弘竟也没客气，坐到牛操身旁直奔主题：“老爷，有两件事。”

“嗯，说吧。”仿佛坐直一会便感觉疲累，牛操又瘫在了躺椅上。

“老仆失职，最近才发现那孙管事敷衍塞责，甚至克扣工钱……”

“行了，你看着处理。”

牛操笑眯眯地打断了刘弘。

证据？大总管的话就是证据。

“老仆明白。”

刘弘轻轻点头，丝毫不感觉意外。

他的母亲是乳娘，一手带大自幼失恃的牛操兄弟，三人打小亲近。

再加上他忠心耿耿，多年来始终以牛府为先，获此信任理所当然。

“还有件事……”刘弘斟酌片刻才缓缓道：“老仆想认个儿子。”

“什么？”

牛操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浑身肥肉直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奇了……何人？”

“此子乃府中仆人，和召儿长得分毫不差，老仆认定其为召儿投胎。”

话到此处，刘弘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滚滚而落，“可怜的召儿……吃尽苦头方才回到老仆身边。”

“啊弘，行了行了。”牛操扶着把手艰难地站了起来，“得已投胎那是大好事，有什么可哭的。”

“老……老仆失……失态了。”

刘弘胡乱抹了把眼泪，忙跟着起身搀扶牛操坐到了床边。

“那孩子还在院外候着，老仆打算让他先去门房，您瞧瞧？”

牛操满心好奇，以至于病体都似乎好了大半，“快派人叫进来。”

不一会，古绍真来到了屋内，片刻后却又被打发去门外等候。

刘弘小声问牛操：

“老爷，您瞧他像不像召儿？”

这……牛操没觉得自己眼花，怎么看都不像。他对刘召印象深刻，和古绍真完全是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

“老爷？”

耳边传来轻唤，牛操侧过头刚要出声，正好迎上刘弘饱含期盼的眼神。

望着两鬓斑白的老仆，牛操心一软把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相处四十余载的刘弘有多思念妻儿。

癔症？唉，罢了罢了，啊弘既然认定如此，便遂了他的愿。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传承香火……也好。

“是啊，像极了。”牛操轻叹一声后立刻摆出一副笑脸，“啊弘，可调查清楚召儿今生的来历以及为人？”

“一清二楚。”

刘弘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召儿全都告诉我了，哪还用调查？

“既如此……”

牛操沉吟了一会，认真道：

“待我身体好些，亲自为你操办认祖归宗一事吧。还有，怎能让他去做门子？重新安排个更体面的差事。”

“谢老爷。”刘弘后退两步，微微拽起长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爷的恩情仆没齿难忘。”

“这是干什么？”

牛操艴然不悦，“快快起来，你我二人何必如此？”

“是，老爷。”

刘弘起身以后，踟蹰半晌才表明自己的打算，大意就是“循序渐进”。

牛操自然没意见，便说这些事刘弘看着办，不必再请示他。

于是，古绍真成了牛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门子，即为……门房古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