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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遗梦红尘_第一百四十六章 懂了1

  • 作者:糖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1 04:01:35
  • 完书字数:21140

“咯咯咯咯咯……”那个婴儿的笑声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慕棠只感觉他脑袋里嗡的一下子,他下意识的抓住了胸口的衣服,那个地方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最后,只剩下了魏将军,再没有剩下一个活人,婴儿便停止了诡异的怪笑,天地河川,都是鲜血,妖冶的红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鲜血,在冷风里都冷凝冻结成了乌黑色,并闪烁着非常诡异的光芒。魏将军从死人堆里,慢吞吞的爬了起来,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努力的往前走,他硬撑着一直前行着,走到暗夜,走到天空出现了一丝光,他顺着那丝光线继续前行,他看到了那个在鲜血染红的大地上悍然沉睡的仙家婴儿,婴儿脸庞还有一颗被鲜血染的看不出色泽的珠子,珠子正散发出一种不明意味的色彩。

“哈……”似是发现有人来了,那个婴儿微微张了张嘴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浓墨的眼睫好似是正在破茧而出的蝴蝶,慢慢慢慢地向上翻开,舒张修长的羽翼,一双黑色的眼珠,仿佛两汪沉寂千年的寒潭,幽深、冰冷,淡漠而深不见底。这样一双眼眸,只是一眼便足以让人忘记所有,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她抬眼瞪着魏将军,一小手从襁褓中伸出来,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她似乎很渴望魏将军抱她。魏将军冷峻的眉峰挑了一挑,他眼睛里迸发了仇恨的森寒,带着鲜血的红色,“我看错了,你还真是个妖孽。我真应该杀了你。”魏将军怒吼着,便握紧了手里刀,向着那个婴儿砍了下去……

慕棠看着那个婴儿,瞳孔骤然紧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仿佛有什么在他的心里炸开,直觉眼前一黑,胸口便空荡荡了,便像有谁残忍的把他灵魂抽出去了,又凶狠的撕成碎片,一把挥散到了半空中,慕棠甚至还能够听到一声声惨烈的撕扯声!有什么手,要将他死死的缠住,拖入一个黑暗无比的深深的深渊。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升到了头顶,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占据了慕棠的所有思维。

“不要!”由灵魂深处,嘶喊出来的声音,慕棠只感觉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痛得狠狠**起来。

眼前的全部好像潮水一般迅疾地退去了,慕棠听不到自己的惨叫,看不到那个婴孩了,他的视线被刺眼的光线撕裂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的样鲜红,粘稠得都让人有种难以控制的眩晕。他的双腿已经不觉中麻木得无法行走,踉踉跄跄,仿佛是飘浮着的脚步,往前方追赶。

天在旋转,地在旋转,树在旋转,河在旋转,整个世间都在顷刻间颠覆。便在慕棠都记不清是第几次跌倒了的时候,天微微张开了眼睛,一缕淡薄的几乎快要看不见的云,在夜空中慢慢的散开来,单薄的身姿不时的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几颗星子透过云层绽放出微弱的光芒,如同亡灵的手指,不甘心的抚摩着这个世界上。

茫然间,慕棠看到在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白色身影,逆光而立,仿佛有五色光彩围绕着她身体的四周奔走流淌,丝丝缕缕的,泄泄溶溶,如织如缕的,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星光洒在她披散着的头发上,把她的每根发丝都染成了银色,她的发丝仿佛是吸收了星辰的精华,如缓缓流淌的溪水,柔和而润泽。

她无力地跪倒在了乌黑的土地上,四肢仿若被人抽了筋一样冰凉瘫软,泪水使得她脸上早已经污浊不堪,她定定望着满地的尸体,倔强而坚韧着,一双空透无神的眼睛里,明明是风也吹不散的浓浓的哀戚与迷茫,比那悲伤凄然还要哀愁的痛楚,是比寂寞还要死寂的空虚,然脸上的表情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软弱。

慕棠愣愣地跪在原地,莫大的悲哀犹如车轮缓缓碾过他被抽空了的心。便在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某种心疼的犹如藤蔓的迅速蔓延开来,细细密密的缠紧他的心脏。好冷啊,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冷到全部的感觉都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任凭剧痛侵袭了他,任凭寒冷覆盖全身,只有阵阵踌躇的心提醒着,自己还在呼吸。

大地惨淡无光,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碎成碎片,一片,两片,三片……千片,万片,无数片,每一片都映照着那种醒目的红色,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一切的所有,都永远地沉入了凄冷孤寂的黑暗。

那个浮冰碎雪的身影缓缓回过身,脸色灰白,望了慕棠眼睛,眼中起了一丝涟漪,好似透彻,却又隐藏了太多太多痛楚,好似淡漠,却又抹上了沉甸甸的恨意。

慕棠的看着她,只感觉胸口有什么,横冲直撞着,似乎想要撕裂他,却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隐隐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住这个月色中飘渺的影子,恨不能够将她化为骨血,舍弃自己这具肉体凡身,与她一同在这冰冷的世间里,灰飞烟灭。

他,能够感觉到她的痛,能够听到她心碎的声音,他,恨不能够代她承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那人喃喃吟出了一首诗,声音里有点儿落寞,有点儿哀伤,更有点儿无法诉说的憋屈。

夜风冰凉,吹散了她的头发,她望了慕棠最后一眼,缓缓的垂下了眼睛,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覆盖住了她的面容,便像海水淹没了自己的哀戚,静静地站在风中,一动不动的,任风卷云涌,将她一点点吞噬。

慕棠看着她,在风中,便要化为一个小玉点,许许多多说不清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不自觉张口,“主子,不要啊,等等慕棠……”他大吼着想要拉住她的手,却怎么都拉不住,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主子,求你了,不要啊……”慕棠猛地的醒了过来,浑身布满了冷汗,只见自己的手,竟在半空中很努力的伸着,然而,他挽回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慕棠怔了怔,翻身坐起,一个东西从他怀里滚了下来,他忙掀起了被子,看到了那颗散着清辉的明珠。

慕棠的身子轻轻一震,他记得临睡觉前,把这明珠放在了衣服里了,而衣服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怎么会跑到他怀里了?慕棠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所以然,只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便没再深思,将明珠拿起来,搁回了桌子上,他扭头看了眼窗外,遥远天际,云开雾散,一轮弯月正在缓缓坠落。

慕棠又拉过被子躺下,却再难以入睡,望着深黛色的天际,想了许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理顺了一遍。过了许久,慕棠愈发的睡不着,看着窗外迷离夜色,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木,带来了一阵清雅的花香,便起身下床,拿起了摆放在床头的那套衣服,仔细的穿上。

衣服样式虽简单,剪裁是却极好的,穿在慕棠身上,宛若流云低垂,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他整理妥当,便出了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儿原来是处于一个山洞之下,抬眼望去,只能够瞧见一个巨大的洞口,有清淡不可见的微光从洞里投了下来。

慕棠在院子立下,微薄的光线徐徐弥漫,勾勒他的身影如清风悠远,他抬眼看着仿佛能够吞噬人间黑暗的洞,心里依旧纷纷扰扰难以平息,他又忍不住低叹了口气。

四野黯然沉寂,花园树叶沙沙欲哭无泪,桃花恣意攀生着,伸向天空蜿蜒,单薄的花瓣儿,燃尽了所有的青春光华,唯有将落寞凄凉揉入余香绕绕的花蕊,沉睡在漫漫无尽的黑夜。

慕棠低叹一声,侧身坐于门外的长廊前,地面冰凉的寒意很快便透过衣物,由臀部传至全身。他没有想到会冷到此种地步,才坐片刻便已然全身僵硬,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屋,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他忙低垂着头去看,青碧的草丛中,一只小兔子正欢快的蹦着,由于光线的关系,一双嵌在眼窝里的红眼睛水灵灵的,便如同发着幽光的红宝石,使得原本可爱乖巧的兔子看着有点儿怖人。

小兔子歪着小脑袋,瞅了慕棠半晌,蓦地一跳,便跳到了他面前,慕棠心里隐隐地荡漾出些温柔的波纹,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

小兔子在慕棠的手里温顺得不行了,微微眯着眼睛,显然有点儿喜欢他的抚摸,等慕棠收手了,它看了慕棠眼睛,才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慕棠看着它消失,忽然感觉这里有点儿奇妙,奇妙到不可思议。

长萧还在,慕棠取出,凑于唇前,缓缓吹着,悠悠箫声,如流水般,清越空灵,不是他惯吹得望月神曲,而是《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极其普通的曲子,却仿佛沾了院子繁花的浓郁的香气,断断续续,低回盘旋,丝丝缕缕,随着微微流动的空气,温柔缱绻滑过心头,缠绵婉转,渗入心底,与媚晚的流年,喜的,怒的,都在箫声中起起落落,剥取昔日的懵懂,消淡了世俗,所有的过往,一点一滴,都一一呈现,微醉着心。

一瓣一瓣的的桃红被微风吹拂着缓缓起舞,如展开双翅的蝴蝶,在空中缠绵地一圈圈旋转着、飘落着。地面覆上了一层又一层如上等锦被般的枫叶,丝绒般地反射着柔和的光,流年光错,令人目眩神迷

慕棠持着长萧,轻轻吹着,浑身散发着忧郁气息,眼里似是闪着晶莹的水光,雾气氤氲,只有一白色身影,仿佛穿越了时光,寂寂而来,陈旧的记忆,鲜活的时光,都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之中沉落……

慕棠的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团团棉絮,堵住心口,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偶尔有花瓣落在他脸上,凉凉的让人心酸,带着一种空无的寂寞。慕棠想起与媚晚的亲密和疏离,亲密的时候,他们十指相扣,并肩而立,肌肤相亲,同枕共眠;疏离的时候,他搞不懂媚晚心里怎样想自己的,不理不睬,冷言冷语,任自己黯然神伤。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慕棠心里反复吟着这句话,眼里的暗芒闪了又闪,慢慢的变得空洞起来,有点儿话,发自心里,止于口中,不得说,说不得,不能够亵渎,不可违背,终埋心里,悱恻难欢,永远徘徊。

“慕棠,你会娶我吗?让我做你的妻子?”那一句问话,若是换做了现在,他该做如何的回答呢?

“我知道,你不会,不愿意,而我更不会,更不愿意嫁给你。”

慕棠心一抖,刺痛仿佛花开一样瞬间蔓延到百骸,连带身体都坠入最寒澈的冰窖,箫声戛然而止。那刺痛一阵阵的袭来,实在是太痛了,他不得不紧紧捂住,甚至微微弯下腰。心头的那股痛,便似是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全部倾泻弥漫,或苦涩或甜蜜的翻卷着。

慕棠蹙起眉,那个时候,他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甚至有点儿排斥去懂,而今,他懂了,他终于敢直视自己的心,对媚晚,终究是有非分之想的。

媚晚的话那么断然,他还有什么余地去倾诉,又什么资格去挽回,更何况……他根本便不能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各种是是非非,都不曾看到他和媚晚之间会有结果。媚晚是他的主子,从小把他养大,对于他是亲情,有过的几次恩爱缠绵,都不过是她关心他,舍不得他死,是完全出于做对他的关爱,主子太无私了,太好了。他如何能够为了自己的私情而自私的破坏他们十多年的师徒情意。他不敢冒险,不敢与媚晚的十多年,去赌一个只有可能的结果。

媚晚是干净的人,清新脱俗,爱与欲于她都不过一种玷污;媚晚是无私的,没有瑕疵,爱情则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东西;媚晚是圣洁的,而他……他是肮脏甚至丑陋的,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

一滴透明的**从慕棠的眼眶滑落了下来,划出一道浓烈却不强烈的弧线,轻轻落在长萧上,似流萤落雨,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慕棠眉心蹙紧,想着媚晚,便感觉心痛难耐,所有人都说媚晚冷漠无情,无心无意,是世界上最难融化的冰川,然在他眼里,她比阳光都要温暖,给他的关爱,不求回报,尽是奉献。他从不曾给媚晚做过什么,反而三番五次陷她与危险当中,更甚贪得无厌,不懂满足,想要占有媚晚全部的视线,全部的关心。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不喜欢缡樱络,不是因她闹,不是因她古怪,而是她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关注,他嫉妒,他嫉妒她吸引了媚晚的目光,嫉妒她得到了媚晚的关心,嫉妒她可以跟着媚晚习武,他不愿意媚晚分一丝一毫的关心给什么人……

慕棠勾唇一笑,浅浅的笑,苦涩而轻美,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他这般的自私,这般狭隘和肮脏,不及缡樱络的单纯,如何不配对媚晚有任何的妄想,甚至想一下,都是在玷污她。

慕棠又是一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叹气与苦笑,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习惯了叹气与苦笑,是心中的抑郁无处发泄:或许,他能够做的便是做个好徒弟,永远陪着媚晚,好好照顾她,弥补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也给自己一个,对于她,晚儿,还有孟染的交代。

慕棠垂眸掩住无法压抑的情绪,手握着长萧,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有种清醒的痛穿刺在心中,然同时也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主子,慕棠很快便会回到媚宫的,守着你和媚宫,再不出来。

慕棠沉思了一会,收好了长萧,起身望着苍空明月,下了决心,这一生,他绝不能够因自己的私欲而玷污了媚晚,否则他将永生永世难以原谅自己。明月,可以仰望,不必非要拥有,只要能够站在可以看到的地方,沐浴到它洒下来的光芒,也是一种幸福。主子,等着我。

黑暗慢慢的暗淡下来,深蓝色的云絮幻化出了一种浅黄色的流光,一点一点的铺散着弥漫开来,院子里的所有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露水在花瓣上晶莹闪烁,慕棠脸上不觉中便沾上了薄雾,几缕发丝被浸湿,紧贴在脸颊上,衬得他面容愈发的清俊,桃花里有非常清晰的婉转鸟啼,尽管有风,却不感觉有任何的寒冷,淡淡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清香,随着光线弥散开来,令人心怀舒畅。他转身正准备回屋时,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他怔了怔,那人却已泰然自若上前,“慕公子早。”

慕棠也微一点头,“乞媚姑娘。”

乞媚轻轻颔首,唇角滑过一丝轻笑,“慕公子,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现在可以交出神珠了吧。”

慕棠一怔,“我记得,待我问过赫连伯伯后,若真有神珠,我一定会劝他交出的。”

乞媚沉吟了下,点点有,“好。”她的眼神微微一瞥,落在了慕棠的衣服上,一双眼眸登时瞪得老大黑得彻底,她看着慕棠,脸色似乎稍稍一变,“慕公子,你昨夜在什么地方歇息的?”慕棠不懂其意,仍抬眼示意下了不远处的屋子,张口刚想要说什么,乞媚的瞳孔一缩,眼神慢慢的冷凝起来,隐隐有火焰在跳跃,沉声道,“慕公子,你现在可以去探望赫连烈了。”

慕棠察觉出乞媚脸色不善,似乎很在意那间屋子,他不禁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住过的。还有,那些莫名的幻觉以及离奇的梦境,让他心里有一种发憷,不放心的感觉。然看着乞媚不耐烦的模样,慕棠便忍住了。

乞媚带着慕棠按照昨晚来时的路返回到了刚来的位置,洞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色。“慕公子,你跟着我走,我想凭你媚宫小主子的功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乞媚的声音很低,若不是洞内太静,很难听到,然慕棠总感觉她话里有点儿不明的意味,似乎对他有点儿不满意。慕棠淡然回道,“好,那便麻烦乞媚姑娘带路了。我会尽力跟上你的。”

乞媚不再说话了,默然走在前面,脚下如若生风极快,只是发出的脚步声却微不可闻,若不是慕棠的功力和听力还都不错,估计早便被落下了。七拐八拐,过了好一阵子,乞媚终于停了下来,道,“慕公子,到了。”她说完了,抬手拍了三下。

烛光骤然亮起,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一张脸,媚眼三分笑,夺魂摄魄,却笑而不谄,媚而不俗,依旧是一袭红裙,轻纱掩面。“慕公子,你昨夜休息的可还好?”主子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婉软腻,好似是春水调和成的蜜糖,极其的腻人,凡是听到的人,骨头都会酥软了一半。

慕棠拱了拱手,轻微一笑,“多谢主子的招待,在下休息的很好。”

主子媚眼流转,盈溢着淡淡的波光,唇畔翘起一个微笑而奇妙的弧度,“如此便好,我也便放心了。”

乞媚看着他们,一抹冷冽森然无比的诡谲光芒瞬间闪过,“慕公子,赫连烈,便还给你了,请你牢牢的记住我们的条件,免得伤了和气。”惟一说完了,不待慕棠回答,便转身离去了。

慕棠望着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主子依旧笑盈盈的,“她可能是渴了,肝火旺,还请慕公子不要见怪啊。”

“没关系。”慕棠含笑道,映着淡淡的光色,如空气中漂泊的暗香,清淡优雅又荡人心弦。主子盯了他眼睛,点亮了一盏百花宫灯,似银河倒挂,绚烂得划破了黑暗,召见了躺在床上闭着眼似在沉睡的赫连烈,慕棠忙上了前,打量了番凌裂,见他脸色还好,不禁松了口气,轻轻唤道,“赫连伯伯。”

赫连烈闻言,立即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慕棠,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端详他是否是真的,慢慢的敛去了冷漠,“慕棠,你没有事情吧?他们又没有对你怎样?”

慕棠心中一暖,“慕棠很好,赫连伯伯你放心吧。”赫连烈点了一点头,目光仍是在慕棠身上徘徊,见他薄衫若玉,人淡似影,初雪般的淡雅。薄唇抿起了一条微不可见的弧线,淡淡的,一如云烟。慕棠拿起赫连烈的手腕把脉,“赫连伯伯,你的伤势可还好?”他试了下他的脉象,已不似昨日的混论,趋于平稳自然了,再修养些时日,应该便能够完全恢复了。

赫连烈微微点了一点头,“我已经好多了。”

主子忽然插话,唇角微微的轻扬,“慕公子,你们慢聊,妾身先行告退。”赫连烈敛起了笑容,盯着主子,满脸的戒备。慕棠没有注意到赫连烈的神色,微微点头,“多谢主子。”他目送着主子的红色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缓缓回过头来。

赫连烈见主子离去,抓着慕棠急切问道,“慕棠,这个主子是什么人?你跟她说了什么?还有,你们有什么交换条件?”慕棠心直坦率,于人毫无防备,叫他如何都不能够安心。

“这位主子是醉月阁的,她要我们拿出神珠来交换。”慕棠

如实回答,“赫连伯伯,你真有神珠吗?”

赫连烈的脸色一沉,顿时失了所有的神采,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惊恐,他连声道,“不行,不行,神珠绝对不可能给她。”赫连烈一急躁,捂住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他赶紧稳了稳心神,“慕棠,神珠除了你,我不能够给什么人,这不是普通的明珠,是世间罕见,天下至宝。”

慕棠不由担心起来,“赫连伯伯,你不要急,以免火急伤身。只要能够治好你,让你平安无事情,什么宝贝,于慕棠而言都无所谓。”

“不,慕棠,你必须有所谓。”赫连烈见他担心的神情,心口一暖,却又似是压抑着什么,淡淡道,“神珠不能够给什么人,这是世间无双的宝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便跟人交换。”

“于慕棠而言,赫连伯伯,你的命才是最宝贵的。”慕棠缓缓摇头,想起了媚晚的话,“我家主子曾经说过,任何东西,都永远比不得人的性命,什么东西,没有了,都可以重新来,只有人命不可以,死了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娇妻美眷,都无法换回人命的。”他看着赫连烈的眼睛,认真的劝道,“赫连伯伯,你真的有神珠吗?”

“慕棠,你怎么这般糊涂,你真是不识好歹?我这么大岁数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我还要一条贱命做什么?”赫连烈嗔怪的看了他眼睛,转过脸去,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恼怒,“慕棠,神珠,真不能够给什么人。它是神物,世间无双,它的价值远远胜于你说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娇妻美。人命没了,换不回来,而它没了,便是一百条人命,都换不回来。”

慕棠望了望赫连烈,看得出,他再生气,不禁有点儿好奇,“赫连伯伯,这神珠到底是什么东西?”世间无神,何来神物?所谓神,都不过是人杜撰出来的。

赫连烈身子微微一震,却又飞快将愠怒之色隐去,回头看着慕棠,低声道,“慕棠,这件事情,既然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我便告诉你,这神珠是前朝遗物,据说了,它可以让人起死回生,飞天成仙。”

“这种事根本便是子虚乌有的。”慕棠仍是摇头,还是不信,这比让他相信世界上有神仙,都感到荒谬,“赫连伯伯,世界上没有神仙,凡人又怎么可能……”

“慕棠,这是真的。”赫连烈拧着眉头,打断了慕棠的话,他怎么便不信呢?是不是换个人说,他便信了呢?赫连烈憋了一口气,尽量平淡的道,“一百多年前,南风国曾派百万大军歼灭一族人。据说,这些人,一共才不过四百来人,年轻力壮的,还不到两百人。”

赫连烈神色一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然,这一战,东国派出了全国最精锐最强悍的百万大军来歼灭他们,然这一仗,仍是打的艰难,更险些全军覆灭。最后,他们终于歼灭了这些妖孽,然他们自己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将军,还身受重伤,他回到东国时,带回了一个女婴。”

慕棠脸色微变,只感觉有冷风飕飕灌了进来,脊背一凉,汗毛倒立,“赫连伯伯,你说女婴?”

赫连烈眼神微微有点儿变了,似乎带着一些同情,还夹杂着一些恐惧,“不错。这神珠正是在这女婴身上找到的。东国陛下本是要处死这女婴的,然看她生的粉雕玉琢,眉清目秀,花树堆雪,,一双眼睛更是明月般秀丽绝俗迷人。东国陛下一时心软,便留下了她,还认作了女儿,封为凤公主,极其宠爱;东国陛下只当神珠是颗大点的明珠,便收在王宫里。过了许多年,凤公主被认为是妖孽,被东国陛下下令活活烧死。”慕棠心头一跳,眉宇间隐隐流动着一抹忧虑,赫连烈却在此时轻叹一口气,绵延悠长,似藏了无尽感叹,顿了半晌才又开口道:“凤公主死后不久,东国陛下也忽然驾崩,更加剧了人们对凤公主的妖孽的肯定和恐惧。东国陛下死后,东国一日不如一日,曾经不可一世的光景,勉强撑了二十年,便被人覆灭了。南风国初立,清点东国国库的时候,人们这次发现那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居然不见了。”

赫连烈又叹了口气,面容有点儿疲惫,“南风国也以为这颗明珠不过大而已,并无特别之处,便只找了些江湖人四下寻找。直到,南风国二十年,忽然又有妖孽出现了,更以美色勾引了当时的南风国陛下,也便是现在的太上皇的兄弟:锦侯。”

“那妖孽美貌无双,倾城绝世,和当年被东国灭族的妖孽一样,也不知道那妖孽是否当真擅长媚术,居然使得原本清心寡欲,睿智善行,爱民如子,人人称赞的锦侯性情大变,不然弃侯爷本分于不顾,更是不顾兄弟之情,勾结昔日企图,企图作乱朝纲。太上皇本极其宠爱这个兄弟,然为了黎民百姓,只得忍痛,派出五十万精锐大军追杀那个祸乱锦侯的妖孽,却不料,居然再次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而那五十万大军更是无人返还,尸骨无存,太上皇派人寻找,却只找到这颗珠子。”

慕棠脑中思绪一顿,“赫连伯伯,这锦侯是什么人?”南风国的史书里不曾记载过这个人,更是无从听人说起过。而,央玉公子与这锦侯,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赫连烈微微合上眼睛,好似将要睡去,又好似陷入沉思,过了良久,缓缓又道,“其实,这锦侯,他便是……便是你的祖父。”慕棠大惊,赫连烈抬眼看着他,似是安慰,补充了一句,“你祖父一世英名,却因那妖孽,毁于一旦。而勾引了你祖父的妖孽姓雪,至于,她叫什么名字,无人知晓。不过,光听这姓,便足以肯定,她便是那族被东国灭族的仙家妖孽。”赫连烈拍着慕棠的手,语重心长道。

慕棠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雪?央玉公子,晚儿,不亦是姓雪吗?“赫连伯伯,这雪族不是在一百多年便被东国给歼灭了吗?怎么还会有他们的族人?还有,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会招来灭族?”

赫连烈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哼,这雪族本来便诡异莫测,当年凡事有关仙家的记载都被东国陛下下令烧毁了,甚至挨家挨户搜查,没有落下一本。留下的不过是些传言,说这仙家乃妖孽转世,擅长妖术,作乱人家,祸害百姓,图谋不轨。”

慕棠的心似是被赫连烈的话猛地敲了一下,久久不能够平静,张大了嘴巴,直觉的他的话不妥,却又说不清楚不妥在什么地方?反正,便是心乱如麻,焦虑着什么。

“我再亦不要……再亦不能够失……我不要再失去了,真的不好受。可我感觉心里难受,慕棠,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啊。我好恨,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曾立誓,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能够再失去亲人,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是伤害了他们,我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的。这一次,我不是怕孟家,为了我的家人,我愿意与天下人成敌,只要能够留下他们。然,看在你的份上,我放过孟染,只此一次,绝对没有下次。我亲眼看着爹爹娘亲惨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的看着我最疼爱的弟弟死在我怀里,我只能够看着那么多人的死去,那些树木、那些花草、连那条河都是红色的……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够做……我恨我自己,一直都好恨好恨……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便还是要死?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被杀?我爹爹娘亲那么恩爱,我弟弟那么乖巧。慕棠,我恨你,我恨所有伤害我的家人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很努力的挽留,却只能够一次次的失去,我从来都不曾得到过什么。我爹爹娘亲、我弟弟……还有姐姐、主子……

我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离开我,看着他们被人害死,看着他们死不瞑目。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我爹爹娘亲浑身是血的样子,听着我弟弟喊着,姐姐,我不想死……倘若杀了天下的人便可会以换回他们来,我一定拼尽所有杀尽全天下人,可是即便是我能够杀尽全天下的人,我的爹爹娘亲弟弟我姐姐主子我所有的亲人亦都回不来了。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们……

我也做不到,我也不想做到。我只恨自己的无能,已经二十三年了,我的亲人死不瞑目已经二十三年了,为什么我还是如此的无能?连个小甜儿都保护不了…如哀哀叹息般的话语,缥缈无依就如同自遥远的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白色纤细的身影靠着亭子很是疲惫的斜立着,单薄的衣衫微微滑落,头发散乱披散着,半遮着脸,在风中摇摆。那完美无暇的脸孔好像笼上一层淡淡的烟缭,那双眼眸流走着妖异魅惑的光彩,变得很是通透,却没有了水晶的剔透明亮,如同一团薄冰一样快要消融,泛着淡淡的水光,依稀能够见其中迫人的热度,那种深掩在瞳孔表面的寒意下面的热度,炽热灼人,那里曾经蕴涵着忧郁,哀伤,欣喜,快乐,恼怒,迷茫,狡猾,依赖,自信,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双眼睛现在却充满着一种很无力的忧伤,这种忧伤有着一种无形的感染力,无声的浸润,就像是雪花落在手掌上就化成水……”

晚儿,她到底经受了什么?难道便是这灭族之恨让她性情大变吗?可是,这是一百年前的事啊?

赫连烈斜斜瞥了他一眼,又道,“关于神珠这件事情,我本来也不知情,直到与你爹结识,结为异姓兄弟,被太上皇召见,我才知道。太上皇认为,每每神珠出现,必有血光之灾,必定跟仙家有关。他认为神珠乃是不祥之物,便交给我,让我保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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