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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北京城破、崇祯殉国之时，左果毅将军马世耀正带兵向正阳门狂奔。

“吁”

毫无征兆地，马世耀一把提住了缰绳，胯下神骏的河套马长嘶一声，停下了脚步。

徐朗反应很快，几乎同时勒住了马缰，身后的骑兵也依次停了下来。

“将军？”徐朗试探性地问到。

“嗯···徐参军，我老觉得心慌，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徐朗习惯了马世耀慎重稳妥的行事风格，也不觉得奇怪，说道：“将军是担心有人会趁机从西直门溃围而出吧”？

“嗯。”马世耀简单答应了一句。

他略一思忖，拍马调转方向：“徐参军，你和两营都尉，带伏虎营、斩蛟营两千骑先行赶赴正阳门，本将带亲卫营一千骑回援西直门。闯王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西直门内似有骑兵出没，我不敢妄动”。

“得令！”徐朗拱手应允而去。马世耀治军极严，要求不问缘由令行禁止，部将都知道他的脾气。

三千人的马队一分为二，相对而去。

越接近西直门，马世耀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强烈。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不疼不痒，但就是浑身说不出的别扭，非要究其根底的话，可能是在残酷战场上练就的一种本能，大脑会自动搜集各类信息，在潜意识中完成决策，给出结论。

战马飞跃一道山丘，西直门出现在地平线上。马世耀瞳孔急剧缩小，真的猜中了！趁着自己被调走的这一会，有人从西直门溃围而出，还把准备攻城的步军给杀了个七零八落！

赶到近前，马世耀来不及动怒，抓住一个满头鲜血、斜倚在冲车上哀嚎不止的百夫长披头就问：“怎么回事？！跑出去的是谁”？！

百夫长又羞又痛刚想发作，抬头一看是马世耀，吓得从地上一骨碌蹦了起来：“将···将军”。

“别废话，是谁把你们给打成这样的”？

“是···是暴明的京师勇卫营骁骑，大概得有三千多人，朝西山跑了。”百夫长多报了两千人，试图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带头的是谁”？

“没···没看清”。

“废物！”

马世耀气得嘴唇发紫，狠狠抽了百夫长一鞭子。

这时，他看到西直门城门洞开，一队明军举着白旗鱼贯而出，当下拍马来到降军近前，高声喊道：“本将乃大顺左营果毅将军马世耀，谁是领头的”？

连着喊了三遍，降军队伍中才走出一个长脸汉子：“将军···我是领头的”。

“刚才跑了的是谁？”马世耀心急火燎。

“是···是大明···啊不，是伪明太子，朱慈烺”。

“什么？”马世耀大叫不好，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崇祯在正阳门吸引注意力，好掩护太子朱慈烺逃跑！

放跑了暴明太子，这口锅实在是太大了。要是闯王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追究责任，自己一定是那个背黑锅的倒霉蛋！

略一思忖，马世耀立刻便有了计较。

他唤过一名传令兵：“你马上到正阳门向徐参军报信，就说暴明太子朱慈烺自西直门突围，本将率亲兵营与其缠斗，追入西山，请他择机向中营权将军刘宗敏禀报，请刘将军派兵支援”。

说完，他大手一挥，带着亲卫营的一千余骑向西山直追而去。跑了不过十里路，他远远望见西山脚下腾起一股黄色烟柱，心知这是朱慈烺在报信，心中更加交集，鞭子一下紧一下地抽在马屁股上。

“轰！”

突然，马队最前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火光之中，两名斥候连带战马一起飞上了天，变成无数血肉碎块落在地上。

“伏火霹雳炮！是伏火霹雳炮”！

马队中有人大叫起来，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大明九边精兵出身，对这种经常拿来埋伏蒙古骑兵的玩意儿再熟悉不过。

伏火霹雳炮就是后世的地雷，明朝火器技术相当发达，靖难之役时，南军在北军必经之路上埋下地雷，炸得北军伤亡惨重，成祖朱棣仅率三骑殿后，差点就改写了历史。

《明史纪事本末》有载：景隆、英、杰藏火器于地中，人马遇之，辄烂。战既解，燕王从三骑殿后，迷失道，下马伏地，视河流，辨东西，始知营，自上流仓猝渡河而北。

面对采用燧石发火、踩上就炸的伏火霹雳炮，没有人再敢纵马狂奔。马世耀只得派掘子军前出探路，拆除伏火霹雳炮。

两个时辰后，马世耀看着眼前的七八个破木箱子，哭笑不得。

也是，朱慈烺跑得匆忙怎么可能携带大批地雷，真货就两个，剩下的都是只能吓人的破箱子。

朱慈烺，有点意思，跟你成为对手，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再狡诈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马世耀跨上战马，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下令全军出发。

“啊嚏！”西山之中，朱慈烺狠狠打了个喷嚏：“一想二骂三感冒，这是谁想我了”？

······

与此同时，正阳门下。

目睹崇祯帝自戕殉国，李自成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虽说二人之间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但崇祯帝宁折不弯的气节，属实让李自成佩服得紧。

“给此地修座庙，再立个碑，就写大明崇祯皇帝帝殉国处。牛金星，你亲自去办。”说完，李自成一抖马缰，信步向正阳门走去，身后是军容严整、铁甲铿锵的马步军阵，至高无上的权力已经向他敞开了大门

自崇祯二年起事至今已十五载，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也曾无数次站在死亡的边缘。可今日，我是最终的胜利者。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未来的史书上，你朱由检将是亡国之君，而我李自成则是开国太祖，我的功绩将万代传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当李自成陷入畅想之时，一个尖细的声音自正阳门城楼之上传来，他循声抬头望去，很是疑惑。

崇祯都挂了，哪来的皇帝？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朕御极十七年，本欲励精图治，中兴大明。奈何事与愿违，九夏沸腾，生灵涂炭······故此朕决意退位，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钦此”。

李自成一愣，随即不可抑制地恼怒起来。

退位？崇祯居然退位了？自己本想让崇祯禅位，以加强大顺政权的合法性。可废了这么大劲打进北京城，最后居然只抓到个退位的便宜皇帝，还让他自戕于阵前！

“把他给我抓下来！”李自成怒吼着。

城楼上的是王承恩，他如释重负，仰天长笑。

目睹崇祯帝殉国，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煎熬，此刻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可以坦然去见万岁爷了！

王承恩脚下早已洒满了猛火油，他一脚踢翻灯台，熊熊烈火顷刻间将他包围。

跃动的火光之中，河北梆子《苏武牧羊》豪迈洒脱：

“为国捐躯死而何憾，杀身成仁快哉快哉”！

弩手万箭齐发，王承恩在火光中不住抽搐。

可李自成分明看到，麾下兵丁的眼中，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