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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子穆微微一笑，眼光看向西北角。立时，大堂中数百道眼光都往这个方向射去。

段云那桌恰好就在西北角落，他心中不由一颤，“难道宝芨竟在我家中？”父亲段楀虽是官宦人家，却素喜闯荡江湖，结识不少能人异士，收集的武学典藉多得用来塞桌脚，府中若藏有无量剑派秘藉，可能性也蛮大。

只瞧那左子穆快步走过来，段云心想倘若家中真有，还回给你就是，何必搞这么大阵仗。站起来正想说话，却见左子穆向米雪师太拱拱手：“米雪师太，菜肴口味可适合？”

堂上惊噫此起彼落，目光齐刷刷落在衣着朴素的米雪师太身上，堂上少有认得她之人，纷纷低声向周围问询起她来。

众目睽睽下，米雪师太丝毫不感窘迫站起还礼，直接道：“味道很不错。左掌门，莫非你查明贵派宝芨在我观中？”

左子穆露出歉意，道：“米雪师太，左某通过这种方式向你讨要本派祖传宝芨，实有迫不得已苦衷，还请见谅。”

瞬时间，除了南子秦，同桌人包括段云，都站了起来自觉离开，一场唇枪舌剑甚至是刀戈相向肯定少不了，莫要城墙失火殃及了池鱼。

“左掌门，你瞧上敝观那一门三脚猫功夫，不妨直接开口，何必绕那么一个大圈子。”米雪师太淡淡的道。

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位师太神情甚是不悦。

“师太勿怒，左某确实查清楚方才敢向师太讨要。上代的恩恩怨怨就由它去罢，师太只需将宝芨物归原主，咱们还是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

“若是我们不给呢？”南子秦抢着道。

左子穆目光上下打量她，好半晌才道：“这位小师太定是无量观大弟子南子秦罢？果然是天下英雄出少年。”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左子穆又朝米雪师太道：“师太，我无量剑湖宫绝非蛮不讲理之辈，敝派‘无量九章’在师太手中那么久，不说倒背如流，烂熟于心总归是有的吧？退一万步，倘若你还未研究透彻，尽可抄留一副本，只需将原本归还即可。”

米雪师太心中一颤，听得他提起‘无量九章’小册，心下顿时虚了，小时候曾听师父紊云师太提起，秘藉从太湖姑苏王家带来，叮嘱她和师妹绝不可踏足江南，最好连大理也不出，以免被王家后人发现，惹来杀身之祸。

米雪师太不善隐藏，不安心绪在脸上表露无遗，南子秦见状立即道：“左掌门，先不说我派有无‘无量九章’，就算有，也不可交给你，你怎证明‘无量九章’是你无量派的祖传秘藉？难道我跟少林寺的大和尚说‘易筋经’是我家垫桌脚的破书，少林寺便会将‘易筋经’交给我？可笑，可笑之极。”

左子穆涵养功夫极好，闻言并不恼怒，只微微一笑道：“小师太，‘无量九章’第五章有一段文字，‘神虚丹聚，息游八脉，气冲阳陵散三阴，寅凝太渊至二更’，可没错罢？”南子秦心下一跳，这副身躯的原主正是没弄明白“息游八脉，气冲阳陵散三阴”含义才致走火入魔吐血而亡，左子穆既能背得出来，所说倒有几分可信。

“左掌门，你当大伙儿没练过内功吗，既然说息游八脉，如何又能做到气冲阳陵泉而散于三阴穴呢？这岂不是乱说一通？”

“小师太，我师哥是不是随口捏造，你心里最清楚，这本‘无量九章’你给得给，不给也得给。”左子穆身后一名老妇站出来说道，她的语气可没左子穆那么好商议，堂中大部分客人都认得这老妇人，她正便左子穆师妹、是原来西宗掌门人辛双清。

她这话一出，厅堂立时静了下来，这分明是要动手的节奏啊。

眼看事态渐渐失控，米雪师太缓缓道：“不知二位怎确定‘无量九章’就在我无量观中？”左子穆拍了拍手，即时人群中走出一老头儿来到跟前，米雪师太只一眼便认出了他，那日过来强抢无量观的铁旗门带头老哥。

左子穆道：“师太可记得他？”米雪师太点点头，左子穆接着介绍道：“这位是我罗师哥，原是北宗第一代弟子，三十多年前从山西回来，与人合伙创立铁旗门。”

米雪师太神情冷淡，“铁旗门横蛮霸道，欺凌弱小，没想到竟也出自无量山，怪不得。左掌门请转入正题罢。”面对明嘲暗讽左子穆也不恼，道：“那日之事，左某甚感遗憾，望师太勿放心上。我罗师哥被师太高足所伤，察觉伤他之劲，正源自于‘无量九章’高深气功法门。”

原来老头儿叫罗分金，其师父华一虎是陆元大弟子，陆元死后本该由他继任无量派掌门，可他性格乖僻人缘甚差，武功也非出类拔萃，拥护他的师弟少得可怜，未能登上掌门宝座，无量派由此一分为三。陆元出事时华一虎已在修习‘无量九章’，可师父死后无人指点，加之宝芨丢失，修炼毫无进展，五年后被赶出了剑湖宫，他一怒之下携弟子远走山西。

华一虎纵没练成‘无量九章’，但比起连名字都改成无量剑派的东宗与西宗的师弟们却好上许多，罗分金正是从师父手上学了些皮毛，进

而判断也南子秦所运使内力属源。

罗分金抱手道：“米雪师太，先前老夫多多得罪，改日定上倚阳峰负荆请罪。”米雪师太只微微点头，连正眼也没瞧他。

“师太替我们保管‘无量九章’多年，我等感激不尽，若师太归还，无量派必厚礼相赠，决不会亏待了师太。”左子穆道。

‘无量九章’乃师父传下，当然不能让秘藉在自己手中失去，米雪师太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观并没有你说的秘芨。”

左子穆大失所望，道：“米雪师太，我在寿宴上，当着广大好朋友之脸向你讨要宝芨，你道是为什么？一来是考虑咱们曾共用一名在灵鹫宫麾下效力，已有同门之谊，避免伤及和气，二来也是先礼后兵，索回先祖传物，有理有据，堂堂正正，就算传到江湖上，无量派也不会被武林同道小瞧了。”

南子秦冷笑道：“恐怕还有一点你未说，你这般昭告天下，就是逼迫我们交出秘芨，否则无量观将永无宁日。”辛双清道：“加上这一点又如何，今日你们若不答应将宝芨归还，那就别想离开。”

左子穆劝了劝师妹，转头向米雪师太道：“我们本可强夺，仍这般大费周章讨要，为的是不让我先祖之悲剧重演啊，还清师太三思。”米雪师太道：“不用说了，敝观并无左掌门口中之物。”

左子穆长叹一声，“米雪师太，这又何必，多年老邻居，老夫实在不想咱们兵戎相见，你再考虑考虑。”米雪师太斩钉截铁道：“左掌门不必多说，子秦，我们走。”

辛双清拦住了她，“不答应交出‘无量九章’你就别想走。”米雪师太冷冷道：“你们这是强人所难，跟铁旗门作为有何别？”南子秦接口道：“本是同根生，成为一丘之貉也是理所当然。”辛双清怒叱：“鬼丫头你找打！”说完一掌往南子秦脸上刮去。东西两宗之中，属她脾气最是暴躁，说动手就动手。

南子秦早就想干架，待手掌离脸半尺突然扭头闪开，抬手快如闪电抓住辛双清手腕，辛双清大吃一惊，趁她手指未能用上力急忙抽手，南子秦借力送力，辛双清手松脱后停不下来，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反打自己一把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宾客中有人暗暗叫道，“难道这位小师太是姑苏慕容家的？”

这那里是什么姑苏慕容的“斗转星移”，纯粹是南子秦借力打力的取巧打法罢了。

这一下可把寿宴上的宾客惊呆了，他们虽知道会有一场热闹可看，却没成想无量观一个名不见经传小师太一招之间便把无量派坐第二把交椅的辛双清狠狠羞辱了一番。怪也怪辛双清恼怒下大意，明明师兄罗分金比她厉害，也只过了一招便被制，她未能从中吸取教训冒然出手，当众出丑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一巴掌打在辛双清脸上，却也打在无量派师徒所有人脸上，各人都觉脸热耳燥。

辛双清受辱，立即有弟子送来长剑，她接过来长剑手腕一抖刺出，剑到半途突然变招，以防重蹈师兄之辙。

对方有了谨慎之心，空当便少了许多，南子秦紧守门户，边闪边退，观察敌人剑势来路。

辛双清慢慢恢复信心，一连刺出十二剑，剑路清奇飘逸，每剑之出方位都出人意料。旁观宾客心想，无量派之所以称为剑派，剑术果然有独到之处。

南子秦观了一十七剑，心中已有应对之策，待对方要使第十八剑时身形晃动，绕到她身侧，伸手往剑身上抓去，使的是空手夺白刃的手法。

辛双清叫道：“来得好！”剑身一扁一掠，以刃迎指。未料南子秦突然收手，手臂绕过剑锋以食指点她右三焦经上的阳池穴，辛双清猝不及防，长剑脱手。

南子秦手一抄把长剑拿在手，随手一掷，长剑插入头顶横梁。

“好！”

南子秦干净利落的夺剑手法，引来堂上宾客雷鸣般喝彩。

“还要拦吗？”南子秦淡淡的道。

左子穆纵然将南子秦武力往高处估计，却仍是不够，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武功高强，喜的是‘无量九章’威力惊人，无量剑派若能重获此芨，光大门楣乃至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小师太武艺惊人，老夫甘拜下风。”左子穆虽然比师妹及师兄要强上不少，但自知和南子秦相比还是不如，挑战就是自取其辱。

群豪哗然，连一派之主的左子穆都自愧不如，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师太是谁，无量观又是什么来头？

南子秦哼了一声，拉了师父便走，却听左子穆道：“二位师太请慢。”拍了拍手掌，围观的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道。

“师父救我！”“大师姐，大师姐！”“师父，大师姐，我好怕！”三个女孩被人押着走出来，见着米雪师太与南子秦，立即大叫起来。

南子秦脸色一变，斥喝道：“左掌门，你竟然如此卑鄙扣押我三个师妹！”左子穆神情不稍变，“为了宝芨物归原主，老夫也只好耍个小心眼，交出宝芨，还你师妹。”

云眼见妹妹也在扣押三女之中，连忙奔上前，“妹妹，妹妹，你怎么样？”段秀大叫：“哥哥，快叫爹爹领兵来铲除他们，将这无量派斩草除根一个不要留。”

左子穆认得段云，脸色不由大变，万没想段候府家的千金竟在无量观为徒，官场上的人最好不要招惹，他不用段云开口，立马命令弟子放了段秀，对段云道：“段公子，老夫不知令妹拜入无量观，一场误会，勿怪勿怪。”

毕竟在人家地头，段云也不敢多说什么，惹怒了人家可没好果子吃，把妹妹拉到身边。

辛双清不顾失败的耻辱，走到罗依依与梁馨婷身前，阴沉着脸道：“米雪师太，欲想救回徒儿，拿秘芨来换，不然别怪老妪不懂怜香惜玉。”

“师父？”南子秦看向米雪师太。

米雪师太知无量派已豁出去，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叹道：“子秦，把秘芨给他们。”从今天起，不出十天半个月，无量观拥有‘无量九章’的消息将会传遍天下武林，到时过来明讨暗偷的人将不计其数，倘若引来姑苏王家的人更加不妙，明知保不住，还不如在大庭广众下交给无量派来得省事。

南子秦道：“是。”从怀里掏出那本浸饱鲜血的小册，“把我师妹放了。”左子穆并不信任她，说道：“你先让我验证确认了再放人。”南子秦冷笑道：“你若敢耍花样，莫怪我心狠手辣。”

这位仙子般的女子，说的话令人心头一寒，谁也不会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左子穆接过小册子翻看起来，果然是梦寐以求的宝芨，脸上爬满了喜意，挥手命弟子将罗依依和梁馨婷放了。两人扑入米雪师太怀里，委屈哭起来。

“咱们走！”米雪师太一甩袖，大步出厅，围观宾客自觉让开一条路。

左子穆叫道：“米雪师太，好走不送！”

可还未等她们踏出门槛，门口出现四个女子身影，一色的碧绿斗篷，斗篷的胸口绣着一头黑鹫，昂首蹲踞，神态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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