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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周雪桐感慨地道，“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成为不了如您这般的洒脱之人。我一旦认准一件事，它在我眼前的样子，必须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黑白分明。我也知道，如此于于人于己未必有好处，可是我就是想要一个清楚、明白，一个真相！我放不下，不能像梁薇那样，明知一些事的真相，却能说放下便放下，说原谅就原谅。他们讨厌我，我也不能接受他们……可这一切，到底是我之过，还是他们的错？”

“你没错，可是他们过得更平心静气一些，是不是？”

“我不要平心静气！”周雪桐断然道。

周潜光皱着眉头苦笑：“你这脾气到底像谁？”

周雪桐不理，仍然问：“到底是谁的不是呢？”

周潜光无奈地道：“从什么时候有的对错之分？这不过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只愿你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便好！”

周雪桐听了这话，心里感动，甜甜一笑道：“那么这天下，凡是我说的，就都是对的！”

周潜光郑重地点头，连声道：“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周雪桐快活地笑了，声音如同飞鸟的翅膀，穿越云宵。

周雪桐陪伴爷爷几天，便离开南山，重回凤尾城，想要找到李为念，命他将那天未讲完的故事讲完。将走到城中时，她想到自己上次离开时，对梁薇说话十分不客气，自己又是李为念的手下败奖，他们在一处也不知如何说自己？于是便张耳细听一听。

如此注意一听，不由得大为惊奇，对于远处的声音她的耳朵不再敏锐，竟怎么也听不到！

她静心试了半天，都一无所获，忍不住自怜自伤起来：我终究不是神人，这般费尽心力，终于也有力竭这一天，待此事一了，真的要放下心来，好好静一下心了……

如此想了想，便专心致志地往前行去，不多时便来到凤尾城中。

年关将近，城中自然分外热闹。她的耳中不再是清晰无比的声线，各种声音模模糊糊地混在一起，嗡嗡作响，令她头晕。因为头晕，又引出乏力、恶心的不适感。

天香楼已在眼前，她不愿自己这么一副病容去见李为念，摇一摇头强迫自己撑也撑出精神来，却不能够。她转头欲走，却见到李为念的马车赫然停到了天香楼门口。

李为念下了车，白皙的脸上泛着洁净的光芒，看起来神彩焕发。只见他一下马车，便目不斜视地往天香楼内走，阿原将车赶走，并不见梁薇下来。周雪桐心道，看这样子，这阴险之人独自一人去了哪里，却是什么事，令他如此高兴？

于是，她不由得迈动步子，跟着李为念走去。

李为念自天香楼的大堂来到庭院，步伐轻快地穿越庭院，便至他与梁薇住着的楼上。周雪桐并未刻意暗中跟踪，奈何他一心只向前行，根本不管其它，所以竟一直未发现身后的周雪桐。周雪桐心想，这人一向谨慎、警惕得好像伤口暴露其外，怎么今天这么心无旁骛？莫非他大事已成，没有必要防备；或者发生了什么天大好事，令他得意忘行？

可是想来想去，也不觉得他一个时日不多之人身上能发生什么好事！

她悄悄跟上去，在楼梯拐角处藏一下身，待听到他进

门才悄无声息地迅速移步到门前，自门缝向内窥视。

第一眼，她只看到李为念的背影，他将身上的狐裘脱下，里面的白锦袍泛着洁净的光泽。他略一动身，周雪桐才看到坐在正堂圆桌的梁薇。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本在安安静静地看着，见到李为念的模样，满面狐疑。

他微笑着向她走去，在她对面坐下，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或物，久久地凝望着她……梁薇却觉得，他看在眼里的是自己，可是到他心里的却不是……他目光里的极致温柔，却令她陡然间生出一股距离感……

梁薇问：“你出去了足足两天，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李为念并不回答，只是拉起她的手来，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梁薇触电似地想要将手舞抽出，他另外一只手却已覆盖上去，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地握住她的手……

梁薇的手感受到他双手的炙热，敏感地察觉到，他对自己也会产生那种火热的情感，竟害怕起来……“李为念……你怎么了？”

他的双眼渐渐迷离起来，苍白的双唇微张，声音却慢了一拍，幽幽地出来：“一直以来，我都被一个梦缠着……”

“梦……又是梦……”梁薇心内一颤，低声问，“……什么梦？”

李为念歪下头，轻轻枕着她的手，道：“我在一个院子里坐着，对着一片竹林等一个人，没完没了地等……我等得着急，盼着她快些来，可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她不会来了，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梁薇梦里的那个呼唤，若有似无，缈缈难觅其踪……她不由得将向他脸旁凑了凑，声音颤抖起来，问：“那么……她来了吗？”

李为念感伤地道：“我的病将要痊愈的前几天，我终于在梦中看到，竹林之间晃动，似乎有一个人正从内往外走……”

“她是谁！”梁薇明知答案，可是再一次肯定李为念就是李公子的转世，与她有着纠缠两世的姻缘，还是令她生出一生大难临头的感觉。她明白自己假若真正爱着李为念，绝对不会有这种悲壮的气绪。子靖、子靖……她忍不住在心里这般呼唤。

李为念抬起头凝望着她，柔柔地道：“我还是没有看到……可是……那天，我独自在山上散步，你拨开山道旁的矮树跳了出来，我一下子便想到我梦里的情景……”

果然如此！梁薇默默无语，只是用珍珠一样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李为念回想着道：“那时候，阳光是金色的，在你身上斜斜地照过去……你可真年轻啊，眼睛里盛着两潭水一样，雪白的皮肤……你真美，像个落入凡间的小仙女，带着世人所渴望的明亮与朝气……”

明亮与朝气，这两样正是李为念所缺失的。

梁薇不禁听呆了。她回忆起自己初见李为念时的情景，一样是由晨曦、阳光、木槿、白衣……这些美好得不能用言语描述的词汇组成的。

“自那时一见，我便喜欢上了你……可是我不愿承认，自己总是梦到的人不是荣儿而是你……我应该一心一意爱荣儿，这不仅是我真心的感情，也是必然要如此的。我人生最困苦的时候都是她陪我走过，我理应为她谋得最

好的一切……况且，我是那样爱她……”

连感情都这样相似！梁薇如怜悯自己一样怜悯李为念，柔声打断：“当然……这世间，你们才是天生一对，我于你，不过是一道风景而已……”

李为念望着她，凄然一笑道：“风景一看而过，你又如何能让人轻易舍下？那时的我走近你，跟你说话，你不理会。那长久以来的梦，只换来你意味不明的注视，真的让我不知所措。我只盼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也就不必如此难过。可是又盼着再见到，我告诉自己，倘若我们再见，我一定会让你怎么也忘不了我……”

梁薇不禁潸然泪下，低声道：“你做到了……”

李为念伸一只手，抚着她的脸庞柔声道：“我恨我自己，也恨世事这般作弄于我……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恨了，不恨了……”

“为什么不恨了？”

李为念却不回答，只是柔柔一笑……

周雪桐在外面看到这里，只觉得他们之间一直柔声轻语地说着话，感情深厚，显然是早已情字刻骨。没想到两人已到了这个地步，暗暗在心中骂，可是又觉得单看外貌，他们如出一辙的清雅之姿，实在是般配极了！她不禁在心中暗叹，这世间的姻缘纠葛，叫人深为无奈，倒想知道聪明、计较多的李为念会如何解决？

梁薇听不到李为念的回答，便又道：“李为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今天古怪得很……”

“没有什么古怪……哦，那是因为我时日无多，所有想要做的事都已做完……我可以抛开一切，真真心心地遵从自己……”

梁薇却在突然间醒悟过来，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将手抽了出来，冷眼望着他道：“你将百花露交给了荣儿！——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不会无怨无故跟说动情的言语……”

周雪桐在外面听说，心里一惊，又觉得欢喜，心道，梁薇这小丫头，并没有被他完全迷惑，真是可喜！

“你怎么了？我会跟你说我的梦，那是因为我觉得是时候了……”

梁薇却不理，只是委屈而愤恨地质问：“你说你拿它是去让我姐他们脱身用的……我是觉得你会给荣儿，可是听你这么说，我还是信了！荣儿、荣儿，你那样爱他，怎么可能不给她！所以……李为念你不会帮我了是不是？利用完了我，就不再会帮我了，是不是！？”她越说越气，站了起来，恨恨地盯着李为念，全身发着颤抖着。

李为念连忙站起来了，心疼地道：“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帮你……”

“你不会！”梁薇声音凄厉地道，“你只是在利用我罢了……利用完了还怕我怨你，所以说方才的一袭话，是不是？听听你方才说得，好像你真喜欢我似的！”

“怎么不是真的！”李为念也有些激动。

梁薇只觉得有一把凿子在自己的心墙上凿着，缺口一点点变大，忽然一下子，洪水破墙而出，再不可阻止了！她冷笑着质问：“琴师真心喜欢自己的琴，可是他会将它将人看吗？木匠真心爱他的刨子，可是他会如同喜欢着一个人一般地喜欢它吗？女子真心喜欢衣服，可是她真的会和那件衣服一生一世在一起吗？”

这一系列排比句，果然将李为念话都堵在了他心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