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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管家能在沈家待这么多年，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他足够狗腿。

更在于他足够会揣摩沈合美的心思。

加上他在沈家工作的时间足够长，资历也足够深，甚至某些时候，他在这个家里说话比贝斯庭都更管用。

时间一长，他在下人面前更以沈家的半个主人自居。

可是他却忘了，哪怕这个家里人人都喊他一句郑管家，也不代表这个家就真由他管，任他说了算了。

以至于刚刚看见徐司宸，在沈繁繁还没发话的情况下，他就搬出已经去世的沈合美来，话里话外，都有种他只是在帮沈合美出气，按照沈合美意思办事的意思，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越俎代庖。

毕竟这个家一直都是沈合美说了算。

却不想，徐司宸没被他赶走，自己还被落了个下马威。

并且给他这个下马威的不是别人。

而是他潜意识里，这时最应当和他同一阵线的沈繁繁。

“繁繁小姐，你怎么可以违抗夫人的意思，来维护他？”郑管家张了张嘴，一脸难以置信。

“我不维护他，难不成还维护你？”

沈合美去世，沈繁繁心情本来就不好，偏偏还有不识趣的，就是要往上撞。

“郑管家，你搞清楚，我们家发你工资，是让你做好本职工作，而不是让你在这里教我怎么做人的！”

以前沈合美还在时，沈繁繁都不见得会给他脸，更不要说眼下，“你要是弄不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不如趁早收拾东西走人！”

“还有，我这人耐心有限，你要现在不走，以后再被我逮着错，可就不是走人这么简单了。”

郑管家这些年做事越来越不上道，只是之前沈合美不管，沈繁繁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这老东西竟然试图骑到她头上来，那还忍什么忍？

听到这，郑管家还试图辩解，但沈繁繁没给他这个机会，“这些年，你瞒着我妈在沈家捞了多少好处，只要想查不会查不出来，念在至少你对我妈还算忠心的份上，过去的我不和你计较，但你要还和过去一样准备继续在沈家作威作福，我也不介意让你把那些已经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还给沈家。”

郑管家在沈家的年数，比沈繁繁如今的年纪都要大。

这么几十年下来，连沈合美都没和他说过什么重话，这时被沈繁繁毫不留情面的一顿喷，脸色一下难看的厉害，没忍住问了句，“繁繁小姐，你这是铁了心要忤逆夫人的意思，和这个徐家人在一起？你这么维护姓徐的，也不怕夫人她死不瞑目？！”

本来只是喷他一顿，已经算是够给他脸了。

结果呢？

既然他不领情，沈繁繁就也不乐意继续给他这个脸了。

不过她也懒得再废话什么，正要打电话叫保安上来赶人，手机刚拿到手里，便听见谁说了句‘不用这么麻烦’。

然后森左便当着几个人的面，拎小鸡一样，拎着还在大放厥词的郑管家出去了。

房间里这才安静下来。

沈繁繁醒来之后，徐司宸就没怎么说过话，不过视线一直没从她脸上挪开过。

男人过分炙热的视线令人难以忽略，加上刚刚自己发落郑管家的行为，确实是有替他出头的嫌疑……

沈繁繁一阵头疼，加上心力憔悴，哪怕有心和他把话讲清楚，一时间也是有心无力，也更加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我出去看看森左，你们先聊，等下家庭医生来了我再进来。”眼下这个境况，三个人的房间，贝琳再待下去，除了当电灯泡，也发挥不了别的作用。

而且这两人也确实需要足够的空间，把彼此间的问题理清楚。

总不好一直这么僵下去……

这么想着，贝琳便开门出去了。

作为沈家独女，沈繁繁自小养尊处优，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她住的房间自然也是足够宽敞，哪怕不久前几个人都在，也丝毫不见拥挤，这会突然剩下两人，倒显得这房间大的令人无端生出些不安来。

起先，贝琳出去的关门声后，房里好一阵都没再传出别的声响。

沈繁繁眼帘微垂，尽可能忽略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她不大想讲话，至少不想先开口讲话。

大概看穿了她心底那点倔强，徐司宸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想探一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只是手才伸过去，沈繁繁便扭头避开他的触碰。

徐司宸叹一口气放下手，到底还是先开了口，“繁繁，你刚刚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听见这个问题，沈繁繁眉头皱了下，否认的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时，却又被按捺回去。

其实，有什么好否认的？

她刚刚所作所为，无论怎么分析，也确实就是那个意思。

虽然她看郑管家不爽挺久了，但如果没有刚刚那个‘小插曲’，她至少不会在沈合美还没下葬前就处置了他。

“是。”

他那个问题，答案不是否认就是承认，心底思绪翻搅过一阵，沈繁繁抬头对上徐司宸的视线，“你不说了么，你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来的，既然如此，我怎么好让我男朋友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去？”

她生着病，身体其实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已经持续有一会了，至少给贝琳打电话告知她沈合美去世的消息之前，她其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并且温度应该还不低。

但哪怕在贝琳面前，她也没有表露什么，反正只是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身也不是那种有点什么就大惊小怪的人。

可这时，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态，从贝琳出去，他们独处开始，身体里的那种难受好似突然放大了一样。

那种难受转化成心念上的脆弱，好几次她都想朝他伸手。

想抱一抱他。

也想听他哄一哄她……

只是到最后，滚烫的情绪在心底翻搅过一遭，最终还是湮灭在巨大的无奈之下。

她不敢。

她怕抓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松开手。

徐司宸听见她说男朋友时，心念狠狠一动，有那么几秒钟，他几乎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产生幻听。

但他太了解沈繁繁了……

不过稍一晃神，他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繁繁……”

“可能是我之前那许多次的分手，说得都不够认真？”

徐司宸正要开口，只是刚喊了她的名字，话头就被她给抢了去。

沈繁繁脸色苍白，红肿的双眼这时一瞬不瞬看着他，眼底全是决绝的认真，“那么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徐司宸，我们分手吧，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男朋友。”

她靠在床头，被子还盖在身上。

这时藏在被子下的左手，指甲重重掐进掌心，刺痛传来，才算将心口翻搅的痛感分散了些。

我们分手吧。

这话，这段时间以来，她真的说了挺多遍。

每一遍都如此。

心脏好像被什么拉扯住快四分五裂一样。

“繁繁，我也说过，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件事，我不同意。”徐司宸同过去很多次的态度一样。

这件事他没法答应，也不可能答应。

沈繁繁料到他会这么说，如果和他分手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两人不至于拖泥带水到如今。

之前为了分手，她什么伤人的话都说过了，可是徐司宸就像知道她在故意气他一样，全都没有当做一回事。

“徐司宸，你不是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有多煎熬。”

沈繁繁眼底不自禁又涌上一层雾气，想哭，但还是用力忍了下来，“一条人命横在这里，你要我还怎么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

何况，这条命不是别人……

这些天，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沈合美病房里。

沈合美去世时，她自然就在旁边。

沈繁繁闭了闭眼，想起几小时前那一幕，到临终前，沈合美意识其实已经不清楚了，可她依旧记得一件事。

那时，沈合美紧紧抓着她的手，力气那么大，好似将她这一生所有的不甘都倾注在里头。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听见没有？沈繁繁，我不同意！”

“你答应我，只有这一件事，你答应我！”

“沈繁繁，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沈合美胸腔急促起伏，是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她已经在硬撑，抓着她的手力气也渐渐小了很多。

沈繁繁知道她这是撑不住了……

得知她和徐司宸在一起以来，母女之间爆发过无数次的争吵，放在平日沈繁繁理都不会理她这种无理的要求，多半是要摔门而去。

反正她无法无天惯了，而且她对徐司宸用情已深，没有办法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就放弃那么好的徐司宸。

这件事上沈合美要拿她有办法，这几年母女两个也不会为了这事，一直僵持不下。

可这不是平日。

当时沈合美瞳孔已经涣散，却还是死死盯着她，等她一个回答。

再听不到回答，沈合美也真的就会死不瞑目。

直到沈繁繁点头，答应会和徐司宸分开，沈合美的眼睛才算闭上。

之后再也没有睁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