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奚伯成年过六旬，壮志早已消磨。他只想守着燕南安安稳稳地过几天舒心日子，哪想到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偏偏惦记着他。

要知道，燕南本是富庶之地，并不比苏中差。以奚伯成的地位和威望，在东苏建立之前，是完全凌驾于吴霄之上的。即便后来吴霄拥立新皇，以从龙之功获封丞相，奚伯成坐拥燕南，也完全可以与吴霄平起平坐。

也就奚伯成没什么野心，这才让吴霄崛起，成了北方首屈一指的军阀势力。换作是周骥在他的位置，昔日就入主中枢，夺走东苏的权柄了，哪还能轮到吴霄来当丞相？

正是因为当日奚伯成表态支持“大皇子”，吴霄的东苏这才得以建立。这也是为什么周骥入侵燕南后奚伯成第一时间向吴霄求救，而在得知苏中没有派出援兵后奚伯成大骂吴霄的原因。

当日若非老子，焉有你吴霄小儿今日？如今老夫燕南有难，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却袖手旁观，真是不当人子！

双方大战持续了四个多月。

雄狮就算老了但曾经也是狮王，是不容轻辱的。奚伯成固然已没了雄心壮志，但燕南之地也有人口七百余万，军队十余万。周骥想要拿下苏南，却也没那么容易。

双方你来我往，各出奇谋，四月后，燕南渐渐开始落到了下风。至民丰十年十一月，在经过一番艰苦的拉锯战后，周骥最终取得了此次大战的胜利。燕南大河以北区域大部沦陷，奚伯成只带着数百心腹仓皇逃至大河对岸。

周骥趁机占领了燕南北部五郡。正当他收罗船只准备渡河占领燕南全郡时。吴霄却突然发兵，趁机占领了燕南大河以南的三郡之地。而奚伯成的家人亲友，尽被吴霄的军队所杀。

奚伯成得知此噩耗后从马上一栽而下，竟是呕血不止。手下忙将他扶起，奚伯成心知大势已去，天下已无他容身之处，最后只得横剑自刎，临死前大骂吴霄道：“奚某只悔昔日有眼无珠，竟错认为吴霄是扶立大苏的社稷之臣，以至今日兵败身辱，家人枉死，亲族遭戮，为世人所笑！”

奚伯成自杀前厉声高喊：“吴霄，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背德弃义之贼，将来必不得好死！我奚伯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言毕，自刎而死！

周骥得知吴霄出兵占领了燕南南部三郡，不由也气得跳脚大骂。敢情自己在北面和奚伯成打得死去活来，最后却全便宜了吴霄这厮？可恶，实在可恶！

“奸诈无耻之徒！就只会在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算什么英雄！”周骥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竟下令三日内搜罗好船只，然后要亲率大军，杀到对岸去，誓要消灭东苏，生擒吴霄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整个燕南八郡都是他的，怎能容许他人染指？

“主公不可啊！”幸好旁边的谋士方镜拼死拦住：“我军刚经历数月大战，士卒疲惫，急需休整。而吴霄趁我军与苏南大战之机，轻松夺取三郡，可谓以逸待劳。此时实不宜与之交战。”

周骥只是一时气糊涂了而已，听了方镜的话后也冷静下来。方镜见他恢复理智，忙再劝道：“如今我军已夺得燕南五郡，与吴霄相比，优势明显，主公不如暂缓进军，与吴霄隔河对峙。先行消化五郡之地，待明年再伺机渡河，夺取燕南三郡不迟。”

周骥还是有些不甘心：“以吴霄的手段，到明年后必然已稳定三郡。到时我军再想要攻取，只怕更难。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不久大河冰冻后，我军一鼓作气，打过对岸去。”

“不然。”方镜道：“大河再过一月便会冰冻不假，到时我军便可长驱直入。然吴霄新得三郡，士气正旺，且苏中兵强马壮，并不弱于我军多少。我军若渡河抢夺燕南三郡，吴霄势必反击，如此双方必然演变成最终决战。”

“但此时无论是吴霄，还是我军，均未做好决战的准备。主公纵能在决战中获胜，亦是惨胜也，得不偿失。且我军北方有月霜虎视耽耽，西面有太行秦狼作乱，东北有公孙氏这头恶狼在侧，而东面聂忍和南面朱顶也均非易与之辈。一旦我军与吴霄两败俱伤，是给他人以可趁之机也。还请主公三思。”

周骥最终还是被方镜说服：“先生所言有理，骥只是心中不痛快罢了。我等在北方出生入死，损耗钱粮无数，死伤数万士卒，好不容易打败奚伯成，却被吴霄小儿在后面捡了个大便宜，轻轻松松夺下燕南三郡，骥实在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方镜道：“战场厮杀，两军对垒，自是各出奇谋，无所不用其极，主公不必介怀。而且，此次吴霄看似夺得燕南三郡，占了大便宜，其实不然。在镜看来，这反而是吴霄的一次重大失误，吾料其将来必败。”

“哦？”周骥倒是没看出吴霄此举有何不妥之处：“愿闻先生高见。”

“此次吴霄有三败。”方镜侃侃而谈道：“在此之前，吴霄据东都，立皇子，所作所为，均十分英明果断，尽显枭雄本色。是以这才在短短一年多时间中占领苏中七郡，士民归心，一跃而成为天下有数的诸侯。”

“然而此次主公兵伐燕南，吴霄为保存实力却坐视奚伯成败亡。事后为夺取燕南三郡，更背后捅刀，杀害奚伯成家人，此举有违道义，令人不耻，必大失天下人心，此其一败也。”

周骥道：“吴霄此举的确遭人唾弃。不过大丈夫行事，自当杀伐果断，岂能受声名所累？吴霄不顾奚燕南昔日恩情，坐视燕南被攻在前，杀害奚氏族人在后，固然令人不耻，但却也不失枭雄本色。”

“如今，他一举夺得燕南三郡，实力更胜往昔，一旦再击败张向阳，光复京师，必然声威大振，名传天下，到时区区污名又算得了什么？”

方镜道：“此言不差。若天下无主公，吴霄这样做自无不可。等将来他统一北方，席卷天下，世人只会歌颂他的丰功伟绩，谁还会记着他今日之龌龊？”

“然而，主公统一燕北，拥立二皇子，天下士民无不拥护，今南下燕南，有如猛虎出柙，势不可挡。所谓唇亡齿寒、辅车相依，燕南在，吴霄尚有缓冲余地，可从容收拾张向阳等其他势力，再与主公一决雌雄；燕南若亡，吴霄则需直面主公，压力倍增。”

“换作目光长远者，必会出兵助奚伯成而存燕南。若如此则一可全奚伯成昔日拥护之德，二可保苏中后方安稳，其利远大于弊也。然吴霄目光短浅，贪小利而忘大义，坐视燕南被主公攻取在前，背刺盟友奚伯成在后，虽得燕南三郡却失天下之望，镜所以知其必败也。”

“方今天下，北方诸雄中，能胜过吴霄者，唯主公耳。其余奚伯成、公孙珣、张向阳、聂忍、朱顶之流，皆不足论也。燕南奚伯成夹在主公与吴霄中间，是双方天然的缓冲地带。”

“若吴霄出兵助奚伯成，主公纵然英武盖世，我军将士纵然再勇猛无敌，今日也不可能占据燕南。燕南若存，则奚伯成必对吴霄感恩戴德，对东苏也更加忠心。如此吴霄无后顾之忧，便可放心与张向阳决战。”

“一旦吴霄击败张向阳，夺取中州京畿之地，则必得天下臣民之望。朱顶、聂忍之流可不战而降伏矣。等张向阳、朱顶、聂忍之辈俱皆臣服，吴霄再收取燕南，主公安可敌之乎？”

周骥闻言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若吴霄按照方镜所说的方略行事，那他北有月霜，西有秦狼，东北面还有辽州，肯定不是吴霄的对手。

方镜道：“吴霄舍必胜之策不用，却只贪图燕南三郡之地，以致奚燕南含恨自杀，苏中失去最忠实的盟友。朱顶、聂忍等辈焉会再甘心供吴霄驱使？彼辈从此离心离德，吴霄四处皆敌，他日必将成为孤家寡人，此其所以二败也。”

“且苏中乃四战之地。吴霄西有张向阳，东有聂忍、朱顶，南面需防备日益强大的宋宁，而北面更需直面主公。今吴霄虽新得三郡之地，然燕南地势北高南低，大河又长达千里，一旦冰冻，主公可从任意一处发起进攻。”

“吴霄想要保住三郡，需分出大量兵力处处防守。而以燕北边军铁骑之利，再加以居高临下之势，我军只要一处攻破防线，则吴霄必然全线溃败，此其三败也。”

“有此三点，吴霄焉能不败？”方镜最后总结道：“今吴霄志得意满，自以为得计，主公不妨屯兵大河沿岸，罢兵休整，对内安抚燕南士民，消化新得之地，以骄吴霄之心；对外则交好朱顶、聂忍，离间二人与吴霄之关系。”

“吴霄见主公罢兵，心中必然更加膨胀，明年势必与张向阳交兵，以图攻占中州，立不世之功。到时，主公再与朱顶、聂忍一起出手，三方共击苏中，则吴霄必败无疑也。”

“大善！”周骥听后不由大喜，激动地拉住方镜的手，赞叹道：“方先生学究天人，智计无双！骥得先生，何愁天下不定？”

周骥依方镜之计，罢兵休战，与吴霄隔河对峙。吴霄果然愈发骄纵。心道：周骥好大声名，却也不过尔尔。昔日在东都雁阳，他拥立大皇子，获封丞相，周骥心中虽然极度不满，最后却也只能败走燕北，无计可施。

今日又与奚伯成打得死去活来，军队死伤无数，这才勉强夺得燕南五郡，而他吴霄，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取燕南三郡，与之隔河对峙。周骥纵然气得吐血，却也不敢派兵来攻。如此可见，对方黔驴技穷矣！

周骥尚且如此，方今天下，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吴霄很明显有些飘了。他哪知道，周骥暗中早已派出使者前往苏东和胶东，暗中交好朱顶和聂忍。此时之所以不渡河来攻，不是不能，而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而已。

苏东。朱顶为免吴霄怀疑，带兵与东山贼徐阔交战。徐阔虽然带兵打仗比不上朱顶，但他会跑啊！打不过就躲进出云山，和朱顶玩起了躲猫猫。朱顶虽然善于用兵，一时间却也奈之不何。

这时，手下来报，燕北周骥有使者到。

朱顶连忙出来迎接。朱顶明面上虽然遵奉东苏朝廷，但暗地里一直与周骥有往来，且言辞谦卑，姿态放得极低，一心想要抱上周骥的大腿。只是周骥对朱顶却较为轻视，一直以来对他都有些爱搭不理。

当日，朱顶救得二皇子，却被周骥强行抢走。朱顶竟一句屁都不敢放，眼睁睁让他把二皇子带走。在周骥看来，朱顶就是一怂包。后来朱顶表面上听从吴霄的命令，暗地里却又拼命向他示好，周骥便更看不上朱顶了。此次若非方镜建议，周骥还真不会派使者前来。

周骥的态度也直接影响到了自家的使者，后者面对朱顶时同样十分倨傲。朱顶却似乎丝毫不介意，面对使者倨傲无礼的态度、不可一世的表情，朱顶始终面带笑容，态度十分的谦卑恭敬。这让朱顶手下众人均十分愤怒。周骥使者对朱顶越加轻视，将周骥的来意传达后便转身离去。

朱顶忙拉住对方，从袖中递了一叠银票过去，又说自己已准备好丰盛的晚宴，还给使者安排了数名美女，请使者务必赏脸光临。使者见他这般识趣，便勉强答应了下来。

当晚，朱顶亲自陪着周骥使者饮酒高乐，又安排了歌舞助兴。席间，朱顶言辞谦卑，极力讨好周骥使者，旁敲侧击地从后者口中套出了不少情报。当然，周骥使者也不是傻子，只是透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消息而已，燕北的重大机密他肯定不会告诉朱顶的。

不过，朱顶却很满意。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看似只问了一些小问题，实际上朱顶却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酒足饭饱之后，朱顶将周骥使者送回房间休息。

房中，他已提前安排了两名妙龄少女在等候，这是他特意花重金购得的双胞胎姐妹，相信周骥使者一定会十分满意的。回去后应该会在周骥面前为朱顶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