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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二十五分。

古旧打扮的北川早云在夹娃娃店同安艺雅会和。

并非刻意为之，他正巧在商店街送煤气罐，扛换下的空铁罐返回兼职店铺派发的摩托，然后留意到安艺雅一行，以及后边鬼鬼祟祟尾随的，两个破绽明显的家伙。

与少女低声敲定计划，北川早云先一步出发。片刻，安艺雅也悠闲走出，稍侧脑袋听手机，独自离开商店街区域，经小道进入附近的居民区。

鬼王会盯梢的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尾行而至。

商店街周边丁目街道的居民没高档公寓里的家庭主妇有空逛商场，多是双职工家庭。木围墙与涂漆铁栅栏间的水泥路较空旷，仅有电线杆，路灯和榉树干勉强提供遮挡。

这样的街道不超百步即遇见一处路口，跟踪的两人很纠结，近了怕被发现，远了又担心跟丢。

安艺雅消失在拐角，他们小步疾走赶到边缘，前一个人脸贴紧木墙，慢慢朝外窥探——

手指在瞳孔映像中急速逼近放大！

“啊！”

惨叫没停就被放倒。

后一个雅库扎不是吃素的，身经百战——

一鼓作气，转身就溜。

开玩笑，普通人怎么打得过异能者！

他健步如飞，一下就冲到前一处路口，忽然，健壮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找死！

雅库扎鼻尖哼着不屑，年轻仔就是年轻仔，真以为连了几块肌肉就能够在街头喋血中取胜？眼神变得狠厉，他摸向弹簧刀，凭冲刺速度，转眼就能撞向少年防守空虚的胸腔。

多年来，雅库扎在路边械斗练就一股狠劲，无惧身后异能者的威胁，只盯紧眼前的敌人——少年躲开，免不了被利刃划伤，无奈看他远遁；不躲，正好挟持做人质，那异能者多半是小白脸的马子。

小子，遇见本大爷，你今天注定要留下血的教训！

让你见识见识本大爷自创的弹簧刀绝技——

“哐当。”

弹簧刀掉在地面。

雅库扎急刹车，在少年的枪口前高举双手。

而下一秒，少年嘲讽地勾起嘴角，枪口上抬，当着雅库扎的面扣扳机：

没子弹。

畜生！

雅库扎刚大发雷霆，本该是猎物的异能者少女已跨过同伴瘫倒躯体，追上来一记手刃打晕了他。

……

晚上七点零六。

雅库扎被冷水刺激而睁开眼，上身赤裸，被死死捆在积灰粘泥的木椅。

蚂蚁三三两两攀爬下他的鞋尖，绕过苍蝇盘旋的野狗粪便，在裸露红砖的水泥墙角处顿了顿，确认是自家巢穴前那株蒲公英，钻进去。

“醒了？”健壮少年看起来等得不耐烦，随手扔掉空矿泉水瓶，那张社区医院宣传画——与目前置身的烂尾楼构造颇为相似——遭少年的鞋底反复碾压。

雅库扎警觉扫视周遭，漏风的空房仅有他和少年，嘴里塞满废报纸顶着咽喉难受，舌头也动弹不得，外边还封上透明胶。

“喂，你丫在瞧哪！”

北川早云不客气一脚跺在雅库扎双腿之间，痛苦呻吟夹杂雅库扎的泪水鼻涕喷射，抽搐身躯被紧缚麻绳勒红皮肤。

雅库扎朝手段低劣的少年翻白眼。

北川早云揪住他右耳：“我不是警察，你也不是啥好货，所以麻利些，问啥答啥，别学你同伙自讨苦吃。”

雅库扎抗拒闭眼，天真，这种威胁就想逼混社会多年的人开口。

胡须即被扯断——连同撕开的胶布。

隔着扛煤气罐的粗布手套，北川扔嫌弃丢开惨口水的报纸，把玩铭刻极道组织代纹的弹簧刀，“听说鬼王会各组干部互为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我看看……”刀尖顶在肋下，发力注入精神，弹簧刀的主人终于睁开眼。

“在鬼王会混到什么位置？”

“……”

刀锋尽没，旋转，雅库扎咬牙支撑，受鬼王会栽培多年，死也不会背叛！

“看你背上的纹身，啧啧，还挺有分量，直参比良坂组的干事长？事务局长？”北川早云语气调侃，另一只手抛着代纹徽章，“真辛苦你放下身段亲自来跟踪。”

雅库扎惊讶看他，有些心虚。

这小子言语间，对鬼王会的规矩颇为熟悉，会里对组员纹身的部位和风格规定严格，严禁上下僭越；直参组、旁系组等代纹的形制也严格规定。

难道，雅库扎萌生可怕的念头——本部长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屈打成招了？

北川早云继续问：“比良坂圭一使唤你们去跟踪的少女，了解多少？”

连比良坂大哥的名讳都知道！

雅库扎愕然，本部长究竟泄露了多少鬼王会秘密。

看向北川早云的眼神多了忐忑。

藤原组产业被会长代行兼并没收，导致本部长在组内的地位下滑，但其本人能力与毅力毋庸置疑！

这样的人，居然熬不过少年的折磨？

自己说的万一对不上……

罢了，反正第一个招的不是自己，他老实交代：“只晓得长啥样，其他不知道。”

“怎么清楚她今天的行动路线的？”

“……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我会判断。”

“其实……就是在校门口蹲点跟过来——嘶！真的，我是说真的！求你，别！”

北川早云松手，弹簧刀刀柄随雅库扎喘息而晃动。

“我清楚的就只有她样貌，别的都不知道！本来周日学校不上课，咱也没必要来蹲点，但若头那混账要在组长前表现，使唤我们到校门口，就……”

“你们来了多少人。”

“就我们俩——嘶！真的，藤原组解散，加上昨天纵火闹大，我和本部长的手下都散了！我们是通知了组里，但他们能派多少人，真不懂！”

“你说藤原组解散……”

北川早云是联合安艺雅重创了藤原组，但当时准备不足，没有采取进一步举动。早上出门，他家物业还在藤原组会社的管理下。

眼前的雅库扎却说藤原组解散……

“是大姐头（元老派若众对会长代行的称呼），她解散了藤原组……弄得组里手头很紧，本部长前几天亲自带人催债遭阻挠，昨天纵火报复，没注意把火烧大了。”

“大姐头不想在阿差面前保我们，所以大哥急着抓住THEMASK或赛博酱立功，争取老爹和其他组长的支持。”

比良坂澪不想保直参组干部……北川早云暗自分析其动机，面无表情提下一个问题：

“你同伙交代，说行动前要避免接触樱川物业、安保和保险的人，鬼王会什么时候在建筑公司外又拓展业务了？”

之前联系A.A获取THEMASK的新装备，北川早云顺便多讨要来鬼王会的信息，与他私下收集的线索汇总，基本拼凑出极道犯罪团伙的网络。

基于此，他几分钟前对另一个跟踪的雅库扎——本部长——审问时，谎称这些信息是眼前这名雅库扎招供的，一下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

北川早云对本部长嘴里撬出的新情报——樱川物业、安保和保险——很好奇。

“都是大姐头去年新设立的。”雅库扎谈及时语气不悦，“保险和物业招外来的怂包蠢货，安保挑会里的孬种和装逼的小人——”

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丫的（?，），两个人怎么说得不一样啊？”北川早云故意用了野原市另一大极道福泽洞的口头禅，“他咋说去这些公司的人都发达了，就凭一群怂包蠢货和小人？”

雅库扎咬紧牙关不敢哀嚎，委屈解释：

“这世道可不是小人才发达么？大姐头把鬼王会的外围成员都切割，大家都明白她想洗手退出，退就退，弟兄们好聚好散，她倒好，大头都给那帮穿西装打领带的怂货。”

“也不想想，没有咱砍杀在前，那群怂货再会赚钱，不还是招人抢了去？会里劳苦功高的，哪个没点案底？也就小人和孬种才干净！”

北川早云若有所思。

雅库扎说着说着，竟萌生投奔北川早云的念头！

少年质问时虽特意模仿半岛裔的日语口音，仍是与实际差了火候，但从少年对鬼王会的了解，企图伪装福泽洞和狠厉手段来推断，极有可能是道上某位大佬的继承人！

不然，没有背后势力支持的小人物，怎么敢主动向鬼王会找茬？

那少女异能者也就说得通了，一路上见其唯唯诺诺的模样，说不定是少年的贴身女仆兼保镖！

因为比良坂大哥也计划弄过贴身女仆兼保镖。

可惜漂亮年轻还忠诚的女异能者太难找，比良坂大哥退一步只要求漂亮女仆，立即被大姐头扣上没有安全防范意识的帽子，把连蒙带骗的女仆当黑领带或福泽洞派来的细作赶出去。

北川早云未搭理雅库扎的误会，信息收集差不多，便敲晕对方。

走出烂尾楼，安艺雅正照着路灯光线打蚊子。

“前辈！”她不等北川早云接近，快步冲来。

获悉家人尚未处于危险，少女抚摸心口，松了口气：“太好了。”

被鬼王会歪打正着地盯上，安艺雅为自己救人时没做好完全伪装致歉：“前辈所说的新装备拿到前，我绝不再擅自行动了！”

“新装备已经到我家了。”北川早云说。

“那，前辈，明天你带来学校？”

安艺雅展示发亮的手机屏幕：“刚才我妈打电话来催，现在快七点半……前辈，应该能回去了吧？”

北川早云凝重的目光令她心里不踏实。

“不好说，那两人已经通知鬼王会，更多雅库扎来寻找你，这时候回去，风险很大。”

“了解，前辈，稍等一会，我去那边便利店买洗漱用品。”

奇怪地看她一眼，北川问买那些干什么。

轮到安艺雅困惑地歪头：“不是去前辈家避几天吗？”

“我那也不安全。”北川早云耸肩，话锋一转，“不过，鬼王会目前的情况倒给我们个机会。”

他转些零钱给安艺雅去解决晚餐，放等杂物回学校，自己将烂尾楼的两个雅库扎交给警方，然后取来THEMASK新装备在校门口会和，介时说明下一步计划。

两人各自行动起来。

……

晚上七点二十三。

西原町商业街，樱川物业监控室。

眼镜粉碎在瓷砖，下一秒，沙发遭半空落下的负责人撞翻。

“你这狗崽子，忘了我是谁吗！”

比良坂圭一双手插兜，脊背痞里痞气松垮着，发力踹人的右脚轻松落下。

负责人挣扎起立，鞠躬。

“对我来说，天无二日，在鬼王会里，只有老爹一个太阳！”比良坂圭一训斥负责人，“区区调个监控，也要请示比良坂澪？老爹以外的人，敢叫我去请示吗！”

他说着又跺在负责人的脚，对方半点声音不敢吭。

“你们，去调监控，把异能者和支援他的人找出来！”

比良坂圭一呵斥属下。

……

晚上七点四十九。

北川早云来不及吃晚饭，路上买便利店的面包，边嚼边灌口矿泉水。

然后再公寓小区门前停下脚步。

保安的制服更换了，连同围墙上张贴的藤原物业广告。

樱川物业的LOGO赫然出现在眼前。

樱川物业，比良坂澪新设的公司……

北川早云神经紧绷，脚步自然扭转，绕到旺铺转让公示两月仍寻不到下家，艰难营业的碟片租赁店。

比良坂澪应该和比良坂圭一，乃至鬼王会的部分干部有矛盾……北川早云假装挑选盗版碟片，心中细想。

冒然暴露在鬼王会势力范围内，不理智，北川早云没把侥幸压在比良坂澪一个篮子里。

她在学校里表现意外地正常，并不意味能对事实上的极道会长代行掉以轻心。

北川早云在老板嫌弃的眼神里空手离去，左拐右拐到公寓一处监控死角，从就近烂尾楼工地捡几块砖累高，翻过墙壁。

一回家，北川早云咧出笑容：“妈，阿普比先生邀你去野原会妇女部的登山野营。”

野原会是A.A的父亲，阿普比国会议员以亲朋，校友，同乡为基础建立的个人后援会，原是日常游玩的临时组织，逐步扩大至会员数数万之众的议员私有集票机构。

“明天？我要上班唉。”

“请个假嘛，阿普比先生资助我们多年，每次邀请，你都推脱，说不过去吧，至于便利店，有问题就找妇女联络协会。”

妇女联络协会是野原会的下属组织，专由政客夫人和社长太太运营，平日里大多在家庭主妇间协调沟通琐事，交流育儿经验，撮合相亲等等，培养对政客的好感。

母亲看了看儿子大汗淋漓却倍精神的面庞，想起了为出人头地不惜一切代价的丈夫，厚嘴唇嗫嚅。

她又长呼出口气，改问：“吃过没？”

“吃了。”

“行。”母亲松开预备拿来热菜的锅柄，“我现在给店长发个请假短信，然后出发。”

北川早云即动手帮忙收拾行李，“穿别致些，普普通通去见那帮阔太太指不定闹闲话。”

母亲认为多此一举。她们聊她们的，自己在野营只顾着吃和拍照。

“总得戴口罩吧，最近流感挺多人挨。”北川早云不纠缠于此。

将打扮好的母亲送至楼下，北川早云急冲冲跑回房屋，编辑短信发送给不知空闲与否的AA，请她安排母亲的旅行食宿。

THEMASK新装备塞进挎包，拖拽出母亲房间床底的小密码锁行李箱，里边存放有北川早云搜集的异能者和鬼王会资料纸质备份。

来不及同U盘带走，将其全部用煤气灶焚毁，冲进马桶。

掀开抽水马桶盖，看着A.A交予的鬼王会关键资料，北川早云略微犹豫，瞧下时间：

晚上八点十一。

他胸腔在激动的情绪下起伏。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