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道童悠悠转醒。

“先、先生早！”不过七八岁的娃娃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朝着齐鸣行礼，道：“师父醒了，宗主让我请您过去。”

“那劳烦小师父带路了。”齐鸣点头，便跟着小道童走上蜿蜒的石径。远处高台前观摩斗战的夏澈淡，这时也匆匆赶回，跟在身后。

盏茶功夫，小道童驻足于一间石砌的高屋之前：“师父和宗主就在里面，先生请进。”

话音落，两堵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开，显露出其中玉石砌就的墙壁廊道。

齐鸣朝妖奴点头，示意他在外等候，便迈步走进了石门之中。他在玉砖上前走了十多丈便到尽头，廊道在此右折，由一圈下旋的阶梯通向地底。

那里有一座由整块黄玉雕成，散着莹润光芒的屋子。屋子里一张床塌，两个活人。

一个是躺在榻上的陈寿和，一夜疗愈，他多少回复了些气色，正靠坐喝药。

另一个是连峰宗的宗主，齐鸣昨日见过，是位不苟言笑、蓄着短须的六旬老汉，像老农胜过像修士。

见齐鸣进屋，陈寿和微笑致意，老宗主屁股一挪，把身下的破条凳让出来一截，拍了拍：“小友请坐。”

齐鸣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坐到了老宗主身边。

“寿和是我的亲传，自小看着长大，说白了……就是老汉的儿子，”老宗主缓缓言道：“小友救了他，我这个做师尊、做父亲的非得要做些感谢不可。”

“我听寿和说你是散修……散修嘛，自由自在，却也无依无靠，有时候捉襟见肘……”老宗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敝宗虽小，但立宗七百年，多少也有些积累，小友若需要什么法宝器物、灵丹法决，只管说来，老汉做得主。”

齐鸣想了想，便问道：“可有适宜水行妖怪修持的法决？”

妖精修行不易，一来是上天所限，进境艰难，二来则是盲自摸索，往往不得其法。故而妖怪虽寿，修持精深者却远不如人多。多少向道妖怪抛却尊严、为奴为仆，便是为得高人几句指点、教导法门，好让自己在登天路上再前走那么一程。

齐鸣心里清楚：

自己救了陈寿和一命不假，妖奴夏澈淡却也救了自己一命，连峰宗要谢自己援手，自己也得谢妖奴搭救。

做人需问心无愧，齐鸣要将好处让到妖奴身上。

“功法不曾有。”老宗主颔首微笑：“倒是早些年间，先师曾降伏过一头七境翻海鲨，那颗妖丹至今仍在宝库中落灰，若小友不嫌弃，便拿去给手下妖奴吧。”

修行过了“见山劫”，到了第七境的时候，修士就要在身内搭建一座小乾坤，这座小乾坤人修称“元神”、妖类称“妖丹”、佛家唤“菩提”、魔徒为“孽种”，是一身修持最凝聚、最精纯之所在。

夏澈淡一个五境妖怪，能得同属大妖的妖丹感悟、炼化，只要不出差错，便能稳稳的渡过见山劫，这般益处，比之等闲功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齐鸣连忙替妖奴谢过。随即，老宗主掏了掏衣袖，从中取出了一尊泥娃娃，贴近耳语几句，那泥娃娃便立刻转活过来，跳下地面，飞快的顺着阶梯离开了：“我已叫泥人领小友的妖奴去宝库取丹，小友再慢慢想想，看还需要那些事物。”

齐鸣摇头：“妖丹已经足够贵重，在下心满意足，不敢多求。”

却不料老宗主伸出两指，又曲下其中一根：“足够不错，可事有两件，恩有两重，那妖丹是为还小友救我徒儿的小恩情，另有一重击杀魔徒，拯救西崖百姓的大恩情，还未报偿。”

“铲除魔徒既是正道修家应有的义务，又是我修行所需，哪里需要什么报偿。”齐鸣赶紧摆手推脱。

他从未想过救西崖百姓这事还会有报偿，而且，就算是有，也应该是获救百姓们自发为他燃几炷香、记在县志中那般，而不是连峰宗予他宝物。

“小友正义之心令老汉敬佩，只是，无论出自何意，小友于西崖、于我宗有恩可是千真万确的——西崖县是连峰宗的镇地，也是连峰宗的脸面。我这孽徒粗疏大意，让魔徒钻了空子，将千百凡人置于死地，险些酿成大祸，使我宗门声望沾污……”

说着老宗主看向床榻上的孽徒，只是陈寿和病容憔悴，亦师亦父的老人也不忍在目光中掺上太多怒意。

“没你挽救，我就是当时死在魔徒手里，师父他也要刨出尸首，再把我挫骨扬灰。”喝完药的陈寿和放下坛子，苦笑道：“你就当……再救了我一命呗。”

“什么屁话！”老宗主再忍不住，皱眉呵斥：“你一条命岂能与宗门脸面混为一谈！”

陈寿和耸肩：“对，师父说的对。”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不对，齐鸣连忙插嘴，领下报偿：“老宗主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如今在下也不缺什么……不如这样，烦请贵宗替我修缮西崖倒塌房屋，救济灾民，就送我一份功德好了。”

听齐鸣说话，老汉的注意从陈寿和身上移了开来。

“小道友哪里的话，救济的事情是本分，昨日就已遣人去做了，不如这样……”话至一半，他自腰间掏出一枚玉雕的哨子塞到齐鸣手中，“这枚玉哨吹响，我宗弟子便会立刻得知，只要赶得及，一定飞赴过去，为小友援护。”

这是了不得的信任了。齐鸣也再难推脱下去，只得放在囊中收好了。

之后又聊了一阵，齐鸣突然想起昨日交战时那被他一剑“摧”开、不知生死，最后又下落不明的大耳魔徒：“先前逃掉的那个矮个魔徒，可曾捉到了？”

“那魔徒受伤极重，未逃得多远，不过一会儿就弟子们被找到，”老宗主叹了口气：“只是还未来得及捉拿，那魔徒就引身自爆。”

魔徒们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人人唾弃。可偏有一点任谁都佩服——骨头硬，说死就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