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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顺挠着头五迷三道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昨晚你翻来覆去吵的我们都没睡好。”

“翻来覆去？”

聂臻明愣愣地说道：“昨晚我也没做什么呀。”说着还下意识回头往里屋瞄了眼，小声嘀咕道：“莫非梦游进去了？不能啊……”

刘庆顺瞧见他的眼神，不忿地喝道：“臭小子，你想什么呢？我劝你最好离小师妹远一点。”

聂臻明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看在林惠韵的面子上没跟他计较，这边动静闹大了难免节外生枝。

“振声！”

陈集美拍了拍刘庆顺的肩膀，将其推开，顶着黑眼圈朝角落示意一下，沉声道：“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聂臻明扣上自己的礼帽，黑色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先是对刘庆顺挑衅般地笑了笑，然后才跟着走了过来。

两人来到角落里，陈集美不知说了些什么，表情很凝重，不过当两人回来后，聂臻明对待他们的态度明显变了，眼中多了几许别样色彩。

林惠韵刚巧出来，她真的很适合穿这件衣服，这算是冥冥中苗夫人的指引吗？

“各位。”

聂臻明翻开怀表看了眼，又合上说道：“货船大约下午一点到，你们扮成装运工跟船一路南下，各处卡口见到我家商船都不会阻拦。”

“多谢聂少爷仗义相助！”陈集美拱手真诚地说道。

聂臻明少有的认真一回，同样拱了拱手说道：“海上有海盗，当心些。”

“嗯。”

陈集美重重点了点头，看向聂臻明的眼神似有深意，挥手叫师兄弟们开始搬运货物，都是些售往湖广、岭南一带的丝织成品。

“林小姐，你……”聂臻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说了句：“小心点，别让人识破身份。”

林惠韵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种情愫寄予脸上不为人知，紧抿着嘴抬脚跟了上去。

看着众人向仓库外走去，聂臻明不禁唏嘘感叹起来，或许，这些人南下再也回不来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们。

嗡！

嗡……

大型码头和摆渡滩不一样，来往停泊都是巨大的邮轮，护栏往上是白色，往下一直延伸入水的漆黑如墨。

烟囱都是两个以上的，可以看到游客和货物泾渭分明，有衣冠楚楚的贵族，也有光着上身衣衫褴褛的苦力。

总之，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代……一个如梦似幻的上海滩。

聂臻明转眼一瞧，看到艘熟悉的轮船，那是他留洋归来时乘坐的，此刻正有一伙剪掉辫子的家伙挑‘猪花’。

看着这些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眼中微微有些刺痛，他很清楚这些小女孩将会迎来什么命运，但却并没有阻止。

深深吸了口烟，压了压帽檐不在去看了。

林惠韵跟在他身旁，两人跟在陈刘等人身后，缓步走向货船停靠的位置。

“他们要把这些小女孩带去哪儿？”

“旧金山。”

对于林惠韵的这个问题，聂臻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说出那个名字，他曾亲眼看到过她们的凄惨生活，无法形容……

“旧金山？”

林惠韵不解地又问道：“含义是用旧金子做的山吗？”

聂臻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差不多是这意思。”他并没有往下细讲，那里对他来说是个悲伤之地。

林惠韵微微愣住，她还是头一回见聂臻明这种落寞的表情，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浓郁的忧伤。

他，怎么会……

见其不愿提及关于‘旧金山’的事，她便不再继续深究了，至于那些小女孩……但愿她们到那边以后能不再挨饿受冻吧。

聂家货船提前一小时到达，并没有洋人轮船那么张扬，而是很低调地停泊靠岸，搬运工们忙不迭地开始干活，只为赚取一点点维持生计的口粮。

“陈大哥，搬完最后一堆，你们上去就别下来了。”聂臻明从旁提醒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管事的虽不了解情况，但也提前打过招呼，自然不会让搬运工们打扰到小少爷出来游玩的‘雅兴’。

陈集美点了点头，稳了稳背着的纱包，跟在最后一批货物上了船。

另一个方向。

弗莱切乘坐黑色T型车赶来，下了车，笑着与自己的晋升帮手来个大拥抱，看得出来他今天十分高兴。

“聂先生，我是特意过来对您表示感谢的。”

聂臻明拦住也要登船的林惠韵，没有在意后者疑惑的表情，笑着说道：“我猜约翰已经被踢出局了。”

弗莱切挺着大鼻子说道：“Yes！我的上帝，你是没看到约翰卷铺盖走人的样子，他们同意让我管理英侨俱乐部了！”

聂臻明故作惊讶地说道：“那真是要好好恭喜你一番了，不如就在我这儿选几包纺布带回去？”

弗莱切笑着摇头道：“聂先生，不要开玩笑，我是特地来接您的，我还叫了张书玉小姐作陪。”

“张小姐？”

闻言，聂臻明不禁想起昨日在垂柳湖畔的一幕，还有两人默契的同唱昆曲，一时间多少有点心痒痒。

能再次见到张小姐好是好，可是旁边这位该咋办？

弗莱切这才注意到略显焦急的林惠韵，第一眼就被其面貌所惊呆，却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忍不住问道：“聂先生，这位小姐是……”

“哦，这是我的……妾室，叫青萝卜。”

林惠韵瞪眼睛看向他，手指悄无声息地在其后腰用力拧了一下。

弗莱切跟约翰一样对这个名字细细琢磨了下，觉得怪怪的，不像是真名，倒是没有太过纠缠，只是随口夸赞两句话。

嗡！

船即将启航……

林惠韵焦急地回首望去，却发现师兄们都在船沿边上看着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包括刘庆顺在内没有一个人喊她快点上来。

聂臻明一直在注意着她，见有往船上跑的想法后，及时拽住了，并用言语威胁道：“别乱动！如果你不想他们有事，就老实待在我身边。”

“你……”

林惠韵对他怒目而视，却是不管那么多挣扎着就要上船。

聂臻明一改之前的态度，凝眉冷对地说道：“林惠韵女士，想上船是吧？OK尽管去，我这就让弗莱切把他们抓了交给道台大人。”

林惠韵气得眼睛瞬间通红，含泪咬着牙恨声说道：“聂臻明，算我看错了你！你个……无耻的东西！”

“那……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回头看看你的师兄们，快看……我猜你不想让他们有事吧？”聂臻明在她耳边犹如恶魔般地轻声细语，这般模样，就连弗莱切都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林惠韵哭了，被‘恶毒’且无耻的聂臻明欺负哭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办法上船，更没有办法跟着师兄们去南方。

陈集美眼含热泪，居高临下看着地面的小师妹，自言自语地说道：“聂臻明，希望你说到做到，我把小师妹交给你了！”

刘庆顺有些不舍地说道：“大师兄，小师妹会不会有事啊？”

陈集美长叹一声，望向远方的天空无奈地说道：“跟着我们才危险，走吧，别让小师妹看出来。”

“嗯，小师妹，你多保重！”刘庆顺最后看了眼林惠韵的身影，挥洒热泪转身与师兄弟们一起回了船舱。

“师兄，你们不要丢下我呜呜……”林惠韵奋不顾身地冲向岸边，然而船已离港，随着一声嗡鸣驶向了它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