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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一次对不起,永远对不起

  • 作者:卿卿吾岷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0-29 12:21:36
  • 完书字数:8634

自从在黄河,长江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河流沿岸,先祖们头一回学会用简陋的东西搭建房屋,会辨认可以用来果腹的植物,会将一些对人类难以造成伤害的动物圈养起来的时候,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上的人对于脚下的泥土就有了一些莫名的感情。

单岷很明白这种感情,哪怕是到了两千多年之后,生活在这处土地上的汉人们还在讲究着落叶归根,生同死为一地。

但是他不明白王丹这些人的兴奋,直到张真在单岷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之后,脸上茫然的表情才是慢慢消失。

家永远都是一个人最后的依赖,这个思想从来都是深入人心,不论怎么溯本回源,每一个重视家庭的人都是一个好汉子。

单岷早就将手弩挂到了腰上,不得不说大汉的武器设计地非常人性化,手弩尾部有着一根细细的绳子,如果穿着甲胄的话,刚好可以挂在皮带上,但是单岷没有,打了一个绳结,与腰带绑在了一起。

从怀里掏出之前从那个匈奴少年手里抢来的草药,对着几个受了重伤的汉军士卒伤口上涂抹了一番,不知道这是三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效果很好。

几个活下来的士卒对单岷的行为并不反感,相反,此时此刻,他们看着单岷的眼中充满了感激,汉军之中医官少见,就算是见到,也从来不会是给他们这些人来治病的。只要不是良家子,军中的一切福利都是与自己无缘,张真却是对于单岷这样将止血的药物白白浪费在这些配军身上的行为很是恼火,在他的认知里面,这些人还不配用这些东西。

就算是与匈奴人死战过后又能如何。

在张真眼中,大汉最正确的一条政令就是将豪侠以及犯官、赘婿、罪徒发配边军,这些人不再军中,地方也少了很多的动乱。

但是东西是单岷的,张真在找到了单岷之后,之前心里的那种惶急的心态很快就是消失不见了,自己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算是绣衣使者里边的老人,知道绣衣使者不能与军中牵扯过于紧密的道理。

张真胳膊上中了一箭,匈奴人还没有大汉那种锥形的箭头,铲形箭头拔出来并不会带走皮肉,所以张真想也不想,还是咬着牙将箭头从胳膊上拔了出来,如果不及时拔出箭头,等到伤口流脓的时候,张真不确保自己胳膊还能不能保得住。

单岷很有眼色的跑过来给张真胳膊上敷上了一层草药,然后随便从地上扯出来一条布头,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在张真胳膊上面出现了,最基本的单兵自救手段单岷从来没有忘记,只不过张真胳膊上那个可爱的蝴蝶结,纯粹就是自己的恶趣味而已。

他希望一个可爱的蝴蝶结能够唤醒一些张真对于普通人的怜悯之心。

王丹也有怜悯之心,但是这份怜悯之心从来就不是给敌人的,手里拿着长刀在满地的尸体中间左挑右拣,仅有的两个轻伤,朱老三跟李七八一样,也都是拿着长刀尸体里翻找着什么,很快的,在单岷包扎完毕后,张真也是加入了这个队伍。

张真虽然对于王丹的这些手下心里头看得不怎么重要,但是能够以少打多就是已经得到了他的尊重,能够从死人堆里面拉出来一个侥幸没死的汉子,张真觉得最起码这是自己作为一个汉人的本分。

不要以为打扫战场是个安全的活计,看朱老三几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单岷非常担心会有个装死的匈奴人突然跳出来给他们雷霆一击。

对于辨认人是死是活,张真好像要比王丹这种久经沙场的悍卒还要来得更加快一些,出手也要更加的利索,那就是直接补上一刀就好了,很快的,几声惨叫从满地的尸体里面传了出来。

不过以张真为首的补刀队,很快就将遍地的尸体打扫了一半,张真下手的狠戾让单岷心惊胆战,好像刀子戳进去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团面。

一个假扮尸体的鬼奴终于是受不了了,几人这样压迫性的清扫行为给了他内心很大的震撼。

“啊”地一声大喊,这个匈奴装扮的汉人就是朝着外面撒腿狂奔,狂奔的方向,正就是单岷所在。

对于一个心智已经受到了莫大冲击的人,单岷还做不到像刚才一样充满杀意地去对待,但是最起码的是,这家伙是个鬼奴。

还是个胆小的鬼奴,跑的很迅速,因为一夜的惊险厮杀,单岷好像是已经适应了这种运用暴力就能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等这个疯狂的鬼奴冲过来,手中的短剑就是已经扔了过去。

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是死在投掷物之手,始皇帝经历的两次最被后人称道的刺杀,都是被人以投掷而成。荆轲投剑,半身沒柱,轲遂死。张良遣士,士掷捶而击。也幸亏始皇帝是一代大帝,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才没能死在张良一个少年手中。

鬼奴当然不配跟始皇帝相提并论,单岷也不是有着诸多心思的刺客,看着这个鬼奴朝着自己冲来,满脑子就是要怎么把他杀死,至少在这之前,这个鬼奴还是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之一。

单岷扔的很准,这样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投掷手榴弹的那些时光,鬼奴满是污垢的脖颈上只留下了一个剑柄,一股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滋滋地冒了出来。

这个鬼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背对着王丹几人,但是看向单岷的时候,眼里求生的欲望怎么也掩盖不住,只是一个想活命的人而已。

可能刚才他在装死的时候早就发现了单岷是个医者,在给一些受伤的士卒包扎敷药的时候,早就注意到了他,但是张真几人的补刀行为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潜藏。

这个鬼奴也许是尸体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单岷将鬼奴翻了一个身子,从他的脖子那里拔出短剑,“啵”地一声,喉咙里面的血就吐着泡泡冒了出来,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喷泉的样子。单岷随便找了一具尸体,将短剑擦拭干净,

拿另一只手帮着这个鬼奴闭上眼睛,在单岷眼中,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孩子,借着月光,足够看见嘴角稀稀落落的绒毛,不敢想自己刚才亲手杀了一个孩子。

战场终于是被清理干净了,汉人只要倒下去的,没有一个还活着,匈奴人也是一样,趴在尸体堆里装死人的,只有那些穿着匈奴服饰,外面还要套上一身黑衣的汉人。不过也都在王丹几人的手下,被尽数杀死。

另一个汉军斥候回来了,当看见王丹几人的那一刻,双腿一软,身子就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地上满是沉积了很久的落叶,像是一条厚实的柔软的地毯。

“匈奴人逃了。”斥候嘶哑着喉咙说出这句话,然后翻了个身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想要抓住逃命的匈奴人,而且还是有马的匈奴人,单岷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王丹听到之后,紧绷的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下来,朝着单岷靠的那棵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本来是要将单岷招募到自己麾下的,手下老卒战损的差不多了,自己这一屯很需要补充人手,原本是要拉拢张真的,可是张真一个冰冷的眼神就是让他立刻停止了这个想法。

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来试探单岷,一个医者啊,王丹相信如果跟匈奴人大战的时候,自己手下的伤亡会减少至少五成。但是当他看见单岷腰间的那支手弩之后,王丹立马就没有了跟单岷攀谈的心思。

这样的武器,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良家子能拥有的。

瞅了一眼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张真,有着这样身手的少年,王丹不相信除了皇帝陛下的羽林郎里,还能从哪里找出这样的好少年。

同样的,单岷感觉非常的累,很久没有这样紧张而激烈过了,但是此时此刻单岷心中最为焦急地,还是要找张真问个清楚。

从第一支箭矢从黑夜中射向自己的时候,单岷全身就开始紧绷了起来,等到单岷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因为高度紧张,单岷对于时间产生了误判。

这个时候,王丹的援军才是慢慢地赶到。

老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单岷想要知道原因。

张真朝着单岷的位置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的那一刻碰撞在了一起,单岷也是能够看见张真脸上的表情。

这是个什么表情?

愧疚?

张真不知道自己对于单岷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是当与单岷目光碰撞的那一刻,自己就是有些心虚,完全不是刚才那副冷血无情的样子。迈着有些酸疼的双腿,朝着单岷走了过去,一脸难为情的样子,还不知道怎么将老黄的谋划说给他听。

但是单岷对于张真的表情很熟悉,当有一个人充满了歉意的时候,他就准备继续对你充满歉意,然后继续没心没肺地做一些完全不考虑你的感受,或者是伤害你的事情。

张真现在就是这个表情。

但张真是个好孩子,他脸上的歉意完全是因为老黄跟他是一伙人,就在不久前,他也将单岷当做了自己人。

“回去吧,黄叔已经走了。”张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牛皮袋子,打开木塞狠狠地喝了一口。”

“老黄要杀我?”单岷将自己心里最坏的设想说了出来,张真能够带人来救他,已经没有必要跟他遮掩了。对于老黄的称呼,也是不知不觉地就成了老黄。

张真不可能对着单岷去说是皇帝要杀你,对着皇帝有着无比忠诚的张真还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点头。

单岷明白了,总归是自己有些一厢情愿。

不是每一次厮杀都是如同今天这般惨烈的,往常王丹这样的人遇到的都是最普通的匈奴骑兵,一般的匈奴士兵连个铁制武器都没有,伤亡自然比较低。类似于王丹这样的县兵一般都不会遇到匈奴精锐,看见面前这些手里拿着木排,背后背着臂张弩的材官们,王丹气不打一处来。

什长老侯嚎了一嗓子之后,就是朝着摆放了一溜的汉军尸体那里扑了过去,自己征战多年的老兄弟,几乎都躺在了那里。

不过在看过更多的匈奴人尸体之后,老侯脸上的悲伤很快就是消失了,出现的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王丹对于什长老侯的姗姗来迟并没有怪罪,能够将这些人一个不落地带到了这里,老侯就已经算是立了大功,看见老侯猴子一样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一副恶心人的样子,王丹挥了挥手。大气说道:“从我手下给你两个。”

老侯当然知道王丹说的给他两个是个什么意思,两个人头足够了,自己在军中待了好几年也才斩首三级,自己这些人虽说是县兵,但说到底还是边军,屯里更是没有军司马,老侯相信王丹有足够的手腕让县尉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不落地全部记上军功。

张真走了,并没有带着单岷,再跟单岷将事情解释清楚之后,着急地打马就走。他还需要去追赶老黄几人。单岷只好随着王丹一起回城,想想黄连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自己,单岷的心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没有人喜欢当孤勇者。

鱼肚白刚刚升起的那一刻,天子仪仗以及公主的车驾就是离开了李家,还有穿着一身武士服的老黄屠九两人,天子仪仗出行,春坨作为常侍应当是步行随侍左右,但是由于路途遥远,皇帝也不在,春坨也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匹。

蹑手蹑脚地从黄连的马车里面出来,春坨朝着老黄两人拱了拱手,随后就是翻身上马,时刻守护在马车左右。

黄连这个名字,老黄已经将它忘得一干二净,现在马车里的那个少女,已经不是自己捡来的那个脏丫头,而是大汉的公主。

至于单岷是死是活,等到张真回来,自然就知道结果,但老黄心里一直坚信,单岷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匈奴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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